(一)
晨光在东香山上溢出,粉色的朝霞跟半边还没褪去的夜色混在了一起,被稀疏的云片儿掩盖着。黑石镇的清晨除了磨坊的水车声,就只有零碎的马蹄声,在车马驿站的外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响着。不是早起的马爷赶路,就是连夜奔波的马爷落脚休憩,车马驿站的后院升起了镇子上的第一缕炊烟,院子里满是柴火味和粥香,早起的马爷们在院里洗漱完便拿着碗去盛粥,再带上碟香油拌的咸菜,美美地吃上一顿早饭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大马爷赵霄云从二楼上下来,睡衣未消,跟几个已经洗漱完的马爷打了个招呼,走到水井旁,把手伸进了木桶里,越是夏季的井水越是刺手的冰,他捧了水洗了把脸,立刻精神抖擞。拿着粥碗走到了前厅,几个马爷在聊着天吃着饭,早晨的时光不算清闲,桌子上摞着着急赶路没洗的粥碗。
“赵四爷起了啊?”打招呼的是账房的刘先生,黑石镇的车马驿站管事的。他是这里每天最晚睡得,也是最早起的,扫地洗碗生活做饭,说是管事的,实则就是个管家,给这帮马爷照顾起居的老妈子。
“嗯。”
“昨晚睡得还行吗?”
“可以,好久没睡一个踏实觉了。”赵霄云排行老四,因为是黑石镇资历最老的马爷,所以大伙儿一般尊称一句赵四爷,其实刘先生比赵霄云来的还早,本不必这么客气。不过刘先生就是这样的人,跟谁都客客气气的,叫久了也不说什么了。
“那就好,我今天要去禾康城把上一季的账本交了,本来是说过几天去的,昨儿个小六子回来说禾康城的账房王先生过几天要回去探亲,让我趁他没走赶紧把账本带过去核对。”禾康城是黑石镇的上一级城镇,也是这片车马驿站的总部,每个季度账房都要核对一下账目。
“那你去吧,我在这儿呢。”
“就是这么回事儿,因为你在这儿。”刘先生从帐台后面走出来,坐到四爷面前,“等会儿侯四他们要去禾康城送趟车,我正好跟着去了。可是总觉得忘了个什么事情,想啊想啊才想起来,今天十五,得来个新小子,老李早前就跟我说了,这么不是这段时间搞花神祭的事情搞得人头大大的……”
刘先生什么都好,就是记性不好,什么事情都得记着,这年纪大了,有时候忘性起来,连记个事儿的习惯都能忘了。一旦忘了事儿就变得特别啰嗦,让人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哎哎哎,你这都说到哪儿去了,来个新小子怎么了?”看着刘先生都快拐着话奔填上去了,四爷赶紧给他拽回来。
“哦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新小子是你大哥带的,他上次路过跟我说的,说这孩子已经在禾康城那边跟车小半年了,就是他带着的。说是分配下来别的地方不放心,就给送你这儿来了,让你关照关照。”
赵霄云的大哥赵凌云也是车马夫,他们家四个兄弟姐妹,中间两个姐姐嫁了人,他跟大哥一起当马爷。大哥在禾康城总部当大马爷,大马爷平时送车比较少,出活儿更多。他不爱出活,在黑石镇当个马爷送车倒也乐得自在。
“关照关照?”四爷把最后一口粥喝下去,眉头一皱,他大哥对他都是比较严厉的,带入行的时候逢人就说这是他家老四,随便使唤,怎么现在对一个外人反倒关照了起来。
“对,我话可带到了啊,等会儿侯四他们车码好了我就跟着走了……”
“刘先生,我们好了,您赶紧的吧!”刘先生话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叫唤。
“哎哎,走了走了,”刘先生站起来返身拿上刚刚在核对的账本,往布袋子里一揣,刚准备出门,晃了个身又走回四爷身边,“你看你看,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又给忘了,那薪小子叫达谷太,你大哥特意给我说的。”
达谷太?这名字不像四城内人的啊,四爷还没来得及多问,刘先生已经爬上了马车,随着侯四一声马鞭,马车这就离开了驿站。
(二)
太阳爬上了东香山的顶头,快入盛夏了,即便是早晨也能蒸起来热气。阳光照着东香山上的香树叶,把木香味儿都晒出来了,随着山间的风一吹就顺着山下来,黑石镇里四处都是扑鼻的木香味儿。
朝花寺离山脚下不远,就隔着条濛河,寺里有个水车就修在濛河上。水车是用来磨谷子的,平时乡里乡亲也都能来用。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编着长歪辫的姑娘正抱着一筐谷子往水车坊走去。小姑娘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不施粉黛,脸颊透着红润,两个眼睛水润润、黑漆漆的,细长的眉毛、尖鼻头,右嘴角有一颗又淡又小的不起眼的青痣,正巧长在了梨涡上。打开了水车,水磨动了起来,她把谷物倒进了磨盘里,不一会儿磨好的谷粉就出来了。
花神祭在每年盛夏的头几天举办,第一天是祭典,大家祭拜花神;后几天就是花神会,白天有热闹的市集,晚上有放灯祈福,还会有戏班子的表演。每每这个时候,镇子周边的人们都会来到黑石镇参加祭典,以求今年花神给保佑自己有个好收成。布置祭典的这个事情自然是朝花寺的人负责,一般都是朝花寺出钱请些人来做工,包吃包住还给工钱,这些谷粉就是磨来做饼子和馒头给工人们的。
小姑娘磨完了谷子,关上了水车,离开了水磨坊,往寺庙的院子里走。这时候就是做早饭的时候,寺院分外院和内院,外院就是平时接待客人的地方,厅堂、厢房,这短时间工人们就睡在外厢房。院里的人平时住在内院,内院就是厨房、厢房、杂物间和书房等地方。虽然是个寺庙,但真正的寺人就三四个,其他都是被收养的孩子。
“桂芬你可回来了,赶紧的和面,今天他们要搭祭台,工人们老早就起来了。”一个穿着寺服的女人看见小姑娘回来,赶紧招呼她进厨房,“对了,酱菜还没捞出来洗呢,知言她们去包干肉了,我这还得烧火,你赶紧的,去看看你家那个桂香死在哪儿呢,让她赶紧给我过来洗酱菜。”
“好好好,芩香姐姐你别急,我这就去。”小姑娘被急吼吼的嚷了一通不急也不恼,反过来讲了些话让这个叫芩香的女寺人顺顺心,接着放下谷粉就赶紧冲去后厢房了。
后厢房里一片安静,基本上能出去帮忙的孩子都去了,桂芬一进来就火急火燎地往自己住的屋子里冲,推开门就看见床上的被褥还是她起来时的样子,就知道桂香肯定还没醒。她顺手拿起桌上的折扇,对着被子里可能是屁股的位置抽了一下,听着动静不小实则根本没使劲。
“李桂香!你看都什么时辰了,鸡都叫了两轮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睡着!”她把被子一掀,发现里面根本没人,这才发现不对头。衣服呢?她的常服也不见了啊,难道出门了?可是这被褥还是她走时的样子啊,难不成……这丫头知道今天事儿多老早就起来溜了?
这么一想更是火大,两条柳叶眉都拧成团了,甩下手里的扇子就往外走。
“桂香?你这是去哪儿啊?”一个清秀的男子从隔壁屋里走出来,探出半个身子。
“啊?啊……知行啊。”桂芬停下脚步,“看见我家桂香了吗?”
“桂香不是跟你们一起去做饭了吗?”
“是吗?我没看见她啊,芩香姐姐那边缺人,催我来找她呢。”
“可是,她不是一早就走了吗,我早起洗漱的时候就看见她穿好了衣服出来了,问她上哪儿她还说趁你们没起来先把谷子抱出去磨了。”
“啊?”桂芬一听更来气了,她猜的果然没错,这个丫头肯定是跑出去了。
“是不是桂香又跑出去玩了?那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寻她?”男子从门里走出来后,才露出了手里的木拐棍。
“不不不,不用了知行,你快去吃早饭吧,我知道她在哪儿呢。”桂芬咬着牙说完,甩着袖子跨着步离开了。
(三)
后院的库房外,几个小孩儿正忙活着,有的裁牛皮纸,有的拿刀切着干牛肉,还有的把猪脯肉撕成差不多的大小整齐放好。
“知言姐姐,干牛肉快没了。”
“猪脯肉也快没了。”
两个十三四的小孩儿跟正在清点库存的小姑娘说道,这个姑娘跟桂芬差不多年纪,但个头比桂芬小多了,她穿着跟桂芬差不多款式的长衫,手里拿着账本儿细细地看着。
“应该还有两大包的啊。”她用食指点着本子上的记录。
“没了,一早上都包完了。”一个小男孩说。
“那怎么办,这点不够啊。”旁边的小女孩也叫起来。
“你们别急,有多少做多少,做完了先去厨房帮忙。今天应该有两大箱肉干和一车粮食送来的,我去车马驿站问问看什么时候能到。”陆知言说完把账本往身上的布包里一揣,急匆匆地也离开了。
寺里的人分别穿两种样式的衣服,一般寺人穿着寺服,青灰色的长衫,里面套着灰白色棉麻常服,带青灰色帽子,腰间别着自己的名牌。还有一种是寺里收养的孩子,外套淡青色长衫,里面是浅灰色常服,不戴帽子没腰牌。一般来说收养的孩子过十八就会自己出去寻出路,有些也会通过考试留在寺里当个寺人。像李桂芬和陆知言这样的快到年龄的女孩子,要么寻个人家,要么留在寺里,常伴青灯。想留在寺里还是不容易,懒得馋的一般招人烦,只有能干有点本事的才行。因此这两年的花神祭,桂芬和知言都尽量出力,想给寺里的管事嬷嬷留点好印象,回头考试的时候也有两句好夸的。
跟脑袋机灵、手脚灵活的桂芬不同,知言一直有点体弱多病,不过好歹以前家里请过先生,读书写字不在话下,嬷嬷倒也喜欢。因此平时清点下库存,帮寺里记记账也是不错的。知言生的小巧,小脸小手小脚,前厅都是吃饭的工人,她便打算从后门绕道去车马驿站。前门出来走两步就是大街,后门靠进出镇子的大道,得绕着寺庙走好一圈才能到。走着没两步,一辆挂着车马驿站牌子的马车就从她身边走过了,上面显眼的就是花神寺常用的箱子和布袋。
“哎,等一等,前面的马车等一下。”知言提着裙摆赶紧追上去,不料石子路滑,她一个不稳就迎面摔了下去。手腕撞上了石头,疼得她叫了一声。
马车赶紧停了下来,下来两个马爷,看到是朝花寺的人,赶紧围了上去,“没事儿吧姑娘。”
“没关系,”知言在两个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小陆姑娘啊,是你啊,难怪我没听见呢。”说话的是马爷小六子,“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磕到手了。”知言用手揉着右手腕。
“哟,都青了,还能不能动啊。”小六子看着知言白嫩的手腕子,想摸摸看情况,又不太好意思。
“好像能……”她试着转一下手,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酸痛得不行,“又,好像不能。”
“没事的,我先帮你固定一下,回去拿个热巾子敷一下就好了。”另一边的马爷从布包里掏出一块布,走到知言身侧,帮她轻轻地包了起来,“你这个手这两天别用了,到驿站去我给你找点草药,你拿回去捣碎了抱在巾子里热敷,很快就好了。”
“嗯,谢谢你。”知言赶紧道谢。
“嗨你看六哥我就是笨手笨脚的,还是你小子会疼人啊。”小六子抱着肩膀在一边酸溜溜地说。
“哎呀这些都是正常事儿啊,之前在禾康,我算半个医官呢。”
“禾康?”知言打量着面前这个马爷,看起来面生,不像这里的常驻马爷。不仅面生,她觉得长相也不像内陆四城人,皮肤黑灰黑灰的,还透着红。眼眸子也不似四城人,是棕黄或者黑色的,朱红还夹着点橘色。“你,是不是乌族人哪?”
那个马爷帮她包好了手,笑嘻嘻地看着他,“姑娘怎么知道的啊,我就是白乌人哪。”
“陆姑娘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这个都知道哈哈哈。”小六子在旁边插着腰说,“这是新来的马爷,叫达谷太,白乌人,在禾康城跟了两年车了,这不刚过了考,现在来咱们这儿了。”
“达谷,太?”知言觉得名字有点别扭。
“叫我阿太就好啦,知道这名字叫着不顺口。”达谷太继续笑嘻嘻的说着,“这车东西是你们的吧,六哥说你们急着要就赶忙早起送来了。”
“是啊,可急了,早饭没吃就送来了。”小六子摸摸干瘪的肚子。
“太辛苦你们了,那直接送后院来吧,正好他们在包肉干,我拿两包给你们先垫垫肚子。”
“那好那好,走走走,给陆姑娘送去。”六子说着就往车上爬,“我先把车赶后院去,阿太你不是还要给陆姑娘弄什么药草嘛,快去吧。”
“好,那等会儿我在驿站等你。”阿太对六子说。
“你不用等我,到地儿找四爷就行了。”六子说着,驾着马车就走了。
(四)
四爷把碗筷洗完了,瘫在后院的椅子上晒太阳,平日里这些事都是刘先生干,看起来没什么累人的,可没想到蹲着洗了几十个碗,他这练武之人的腰也受不住了。
“师傅!”
后院的门外传来小小的一声,四爷脑子一大,这家伙怎么来了。
“师傅开开门,我来啦!”
四爷寻思着她应该也不知道我昨晚就干回来了,不理她不理她。
“师傅你刚刚洗碗我都看见啦!不要装不在嘛!”
没辙了,四爷起身把后院的门打开,一个身影呲溜就钻了进来。
“师傅你终于回来了!师傅你知道你走了多久了吗?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你知道我多急么,走之前你教我的那点东西我都会了……”
钻进来的,是一个小女子。是谁呢,穿着的是和桂芬、知言差不多的行头,个头比知言稍高点,扎着的跟桂芬差不多的长辫子,身材有点干瘦。一样是水润漆黑的眼珠,却没有桂芬的七分天真三分俏,而是十分的狡黠;圆圆的鼻头摆人家脸上是憨厚,放在她脸上,配上这个神态,十足像极了刚会走会皮的小奶猫,一看就是平日里少不了调皮捣蛋、生事闯祸的主。
“桂香啊,师傅刚从衡川城赶回来,眼皮子还紧着呢,你能不能不要缠着我,让我休息休息啊。”四爷关上院门,扭头又走回躺椅上瘫了下来。
“哦哦哦,师傅辛苦了,桂香给师傅捏捏肩捶捶腿。”说着,桂香就跑到四爷身边蹲了下来,两个手在四爷的腿上按了起来。
这还差不多,四爷腿上松乏了,心情也快活了点儿。
“桂香啊,师傅这几天呢,要带个新徒弟啊。你们寺里不是要办花神祭嘛,你赶紧跟你姐姐们忙那个去吧,这个剑法呢,等有空了啊。”
“那什么时候有空嘛。”桂香可怜巴巴地看着四爷。
“等那个花神祭,过了;等那个新徒弟啊,能自己走车了,等那个……”
“别等了!”桂香停下了手上的功夫,“再等等,芩香嬷嬷就该把我给嫁人了。”
“那这不挺好的嘛?啊?”四爷睁开一只眼瞄着桂香,“你看我们桂香,长得有鼻子有眼的,许配给哪家,哪家不得烧高香来寺里还愿啊?”
“有鼻子有眼那是夸人得嘛?”桂香一听更着急了,干脆扭过身去,屁股嘲着四爷。
“哟哟哟,生气了。”四爷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你一个小姑娘家,有点花拳绣腿,防防身就得了。就你现在,路上小毛贼看见你,也不敢随便欺负你,这不就行了吗?找个好婆家,嫁过去,保证你治的住相公,镇得住婆婆。”
“我不嫁人。”桂香赶紧补上话。
“那你想干嘛?去寺里当小嬷嬷?”
“我也不当小嬷嬷。”
“那你……”四爷站起来,走到桂香面前蹲下去,一脸疑惑地说,“要当皇帝?”
“这、这、这是你说的啊,我可没说,回头我就去衙门说你是反贼,说你要拥别人当皇帝。”
“你这孩子,跟你打趣呢,那你说嘛,你要干嘛。”
“我想当马爷!”桂香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胸,“我也要走马车,我也要出活抓贼,当大英雄!”
“你当个小浣熊!你连当大黑熊都不够,还想大英雄。”四爷说着就在她脑门子上来了一下,“以后这种话,不许再对人说了,没有女子当马爷的。人家男人当马爷叫马爷,你当马爷……怎么想叫马娘娘么?”
“那我不管,叫什么随便他们,我就要当马爷。”桂香揉着脑袋,不依不饶地说着。
“你还来劲儿……”四爷还想训两句的时候,被外面大厅的叫唤声打断了。
“有人吗?”
声儿听着不熟,估摸着是新小子来了,四爷站起来答应了一声:“有人,等下啊。”
“谁啊?不像六子他们的声音啊。”桂香探头探脑地看着外面。
“是谁啊,是我新徒弟、你师兄。”四爷把肩膀上的洗碗巾扔一边,整了整衣服,就朝前厅走去了。
“你先坐着吧,我去看看有没有热水,有的话我现在就给你把药草敷上。”阿太扶着知言坐下来,刚准备去后院,就跟四爷撞了个满怀。
“哟哟哟,急什么。”四爷一把扶住阿太,端详了一下,果然不是四城人。
四城,就是在整个王国里处于陆地中心地带的四个城镇,包括了禾康城、衡川城、富土城和天子脚下的岁安城。其余的地界要么是少数族居住,要么早已因为天灾而被逃难的人遗弃的土地。
“对、对不住,您是赵四爷吧!”阿太赶紧站直了,“我是达谷太,是赵……”
“我知道,我大哥,你说你们,叫他是赵凌爷,叫我就四爷,怎么听都觉得他是个大侠,我是个村夫。”四爷说着往厅里走。
“那不得叫您四爷,叫您霄爷听着跟加餐似的。”桂香跟在四爷屁股后面出来了,一眼瞥见了坐在外面的知言,“哎?你也出来偷懒啦!”
“桂香,你怎么在这里呀?”知言赶紧站起来,结果手腕子一离桌,就疼地叫了起来。
“知言,这是怎么了。”桂香赶紧冲上去,之间知言手腕肿了起来,被布条固定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摔了个跟头,没事的。”知言说,“还是感谢阿太,是他帮我包扎的。”
“阿太?”桂香和四爷的目光,一起聚集到了面前这个新来的马爷身上。
“哦对了,我,我是达谷太,赵凌爷的徒弟。”达谷太赶紧走到四爷面前站好。
“听见没,人家是赵凌爷的徒弟,不是赵宵夜的徒弟。”桂香悄咪咪凑到四爷旁边小声嘀咕。
死丫头真是多话,四爷瞥了她一眼,继续接上刚刚的话,“我知道,我大哥托人跟我说了,以后你有事儿找我就行。”
“那,以后您就是我师父了?”阿太带着疑问看着四爷。
“行啊,反正这里一般马爷都是我徒弟。”四爷笑着说。
“哟哟哟,换师父可真快,按照辈分来说,你得喊我一句师姐哦。”桂香抱着肩对眼前比她高一头的阿太说。
“啊?师姐?你也是马爷?”
“对,不行么,辈分不分大小,只分先后,四爷先收的我,所以你就是我师弟。”桂香加大了嗓门,生怕对方不愿意。
阿太看了一眼四爷,只见他对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不要搭理便是。
“哎呀桂香,不要捉弄人家阿太了。”知言见阿太面露难色,赶紧来打圆场,“阿太都十八了,管你个十五的小妹头叫师姐,到底是你占了便宜,还是你给叫老了啊。”
“这倒也是……那算了。”桂香想想,这小子多少也算个马爷,又是凌爷带的徒弟,多少也有点本事,以后师傅忙起来,还能缠着他教两手也不错,一声师兄叫起来也不白叫。
桂芬刚出门,就瞧见六子驾着马车过来了。
“桂芬!嘿!”六子停下马车,一骨碌翻下来,“正好你们寺的货到了,四麻袋谷两大箱干肉,赶紧的让人来抬。”
“这么快啊,还以为至少得日落你们才到呢,你进去喊小波子他们来抬,我这赶着去车马驿站找人呢。”
“找谁啊,怎么你们寺今天都急着去我们车马驿站呢,刚刚路上碰见陆姑娘,就急火火地赶着去,结果摔了个跟头。这不手摔了,给领驿站去治了。”
“手摔了?”桂芬一听知言受伤了,更急了,“那我得赶紧去看看,你直接进去喊人吧,我先走了。”
刚走到车马驿站外面没多远,就听见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嚷嚷着——
“对,不行么,辈分不分大小,只分先后,四爷先收的我,所以你就是我师弟。”
果然在里面,桂芬想着就撸着袖子往车马驿站里面走,看见围在人堆儿里的小个子上去一把就揪住了耳朵,直接拎了出来。桂香呢,还在这儿听阿太说遇见知言的事儿,耳朵就一阵疼,接着人就被拉身后头去了。
“李桂香!你干嘛呢!”桂芬一手叉腰,一手掐耳朵,把桂香拿捏地死死地。
“姐,疼,哎呦疼死了,你松松手。”桂香叫唤着。
“一大早就跑出来,你知不知道今天多忙啊,你在这儿偷懒,我从早上忙到现在,还要找你,昨晚怎么跟你说的,然你今天帮忙做饭,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你听我说啊姐,我听刘先生说师傅昨晚回来,我就想一个多月没见着师傅了,就想想来看看他嘛……”桂香边说着,脸边朝师傅那儿转,可怜兮兮地求救。
“哎哎哎,桂芬桂芬,”四爷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拿开桂芬的手,“都是我的错,我这不是答应她给她买衡水的福娃娃么,说是当生辰礼的,马上十六岁就成人了,我这个当师傅的当然要送点厚礼是不是。”
“四爷你别给她说好话,她生辰早着呢,起码还半年,偷懒就偷懒可不能这么惯着她。”
“这次是真的,比真的还真。”
看四爷都陪好脸帮嘴了,桂芬还真的不好继续发作了,但腰还是叉着,眉毛也拧着,粗气也喘着,语气间的恼怒也没全消:“那你不赶紧拿完东西回去帮忙,赖在这里干什么呢。”
“是,是这样,我不是摔跤了吗,这个马爷好心带我来敷药,正好给桂香看见了,她在询问我怎么了。”一直站在后面的知言赶紧走上前来,忍着痛把手递给桂芬看。
桂芬一眼瞧见了知言的手,怒气转成了关心,“我刚就听六子说了,不碍事吧?”
“没事儿的,这个马爷说敷药就好了。我想着事情还多着呢,就打算要点药草回去自己敷了。”
“对对对,药草!”阿太赶紧搭话,“我这就去弄。”
“谢谢你了,麻烦你了啊。”桂芬对阿太示意,转脸对着桂香立马换个语气,“你赶紧去跟人家把药草拿了,然后跟我回寺里,知言手看着是不能动了,你给我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帮着知言看账本核对东西,听见了没!”
“听见了。”桂香之前的娇蛮气瞬间散了,就剩下乖巧了。
“那还不赶紧去!”
“这就走……”桂香说着就拉着阿太往后院子跑了。
四爷看着这情况,心里一阵窃喜,看来这丫头要有个几天不来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