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再长不过青丝变白发,生命再短不过弹指一挥间 ,可是如果没有遇见你,我的故事该如何书写。
——题记
那年梨花风起正清明,我刚好十五岁,父亲就急着给我订了亲,婚礼的日期订在一年后的秋天。对方是与我同街的青梅竹马陆阳,据说他三岁会背诗,五岁能作画,八岁能填词,是大家公认的才子。父亲说陆阳以后准能考取状元,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要先下手为强,免得陆阳考取了功名就看不上我。我嗤之以鼻,撇了撇嘴,小声说:“他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呢!”
七年前的一个傍晚,即将西沉的太阳将最后的霞光洒在院子里的梨树上,洁白的梨花在晚霞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美丽多姿。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男孩踏着夕阳的微光从我家门前走过,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一头乌黑的头发扎成总角,清瘦的脸颊上一双如夜空中明月的乌黑发亮的眼睛;身着白边的浅绿色长袖对襟短衫,胸前的系带系成整齐的蝴蝶结。看到我在盯着他看,他为了躲闪我的目光低下头,抿了抿干燥开裂的嘴唇。那一年,我八岁,他九岁。
我是个顽皮的女孩子,不喜欢待在闺房中学习女红,更不喜欢背三从四德,总是偷偷跑出家门和街上的男孩子一起用茅草芯钓蚂蚁,爬到街道两旁的楷树上掏鸟窝。因此,奶妈总说我长大了会嫁不出去。
我与陆阳是不大见面的,只有过年过节时,他才会偶尔走出家门来和我们待一两个小时,大多数时间他不是在学堂,就是坐在窗前看书、写字,看书、写字!为了让他出来和我们一起玩,我想尽了办法。
记得有一次,我伙同其他两个男孩子把一只守宫丢进陆阳的窗子里,在看书的陆阳一惊而起,撒腿就跑,那样子可笑极了。因为这件事,陆阳病了好几天,我也挨了一顿打。从那之后,我就开始讨厌他,讨厌他的胆小懦弱,怪他让我挨了打。
所以,后来我对他进行了一次报复。那天,我远远的看到他从学堂出来,瘦弱的身体在冷风中摇摇晃晃,好像风再大一点就能把他吹倒。我把前一天晚上抓来的几只被拴着腿的青蛙藏在身后,一摇一摆地向他走去,他似乎看出我是有备而来,躲闪着从我身边走过去。我抓准时机,把青蛙丢到他身上以报被打之仇。
他的反应令我很满意,他惊慌失措,手中的书散落一地,我捧腹大笑,庆祝计划顺利实施,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目瞪口呆。那几只被拴着脚的青蛙一个朝一个方向跳,谁都不愿迁就谁。
陆阳把拍了拍沾了灰尘的书本,把书交给书童,蹲下去慢慢接近被束缚自由的青蛙。我看到他的手颤颤巍巍的朝青蛙伸过去,又缩回来。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止住了笑,愣在原地看着他。他咽了咽口水,又伸出手去,反复几次之后,他才敢摸那些青蛙,把青蛙腿上的绳子解开。重获自由的青蛙四散逃窜,我看到陆阳笑了。
“你不害怕吗?”
“怕,但是我不希望因为我而害死它们,而且,我发现,它们其实并不可怕。”他朝我笑了笑,风吹起他脖颈间的碎发,吹散了我的嘲讽和快意。
不经意间,一匹黑马拉着马车横冲直撞朝我们奔来,这次轮到我被吓得花容失色了。马的蹄子离我越来越近,可是我的腿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根本抬不起来。慌乱间,有人拉住我的手,把我抱在怀里,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不再害怕黑马的铁蹄。
“羞,羞,羞!小哥抱小妹,来年结成对,哈哈哈~”几个小男孩围着我和陆阳大笑不止,我这才惊觉自己被陆阳紧紧搂在怀里,我又羞又怒,挣脱他的双臂跑回了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捂着又烫又红的脸咒骂陆阳,要知道,我虽然顽皮,可是从未与男孩子发生肢体接触。
又过了几年,我十三岁了,依然还是那么淘气、顽皮,但是没有男孩子和我玩了,我就自己一个人爬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上摘桂花玩。奶妈看到我坐在树枝上翘着腿,嘴里还哼着歌,气得围着树打转。她让家仆把我从树上拉下来,对我说:“小姐,你再这样继续下去,以后这街上那家少爷敢娶你?”
“没人娶就没人娶,我还不想嫁呢。”我反驳奶妈,一回头,看到陆阳呆呆傻傻的看着我,手中提着一个油纸包,我的脸顿时烫起来,骂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说完,我大摇大摆的从他旁边走过去。
“云裳妹妹,如果以后没人娶你,我娶你!”他拉住我的衣袖,轻声而又坚定的说出这句话。我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躲进家里。
“宋妈,这是家父让我带来给江伯伯的灵芝,麻烦你替我交给江伯伯。”
“哎,陆公子不进去坐坐?”
“不了,替我问江伯伯好。”
我在窗边偷偷看着窗外的一切,看到陆阳把手中的包裹交给奶妈,转身走出大门,我的心里一阵失落,一阵厌恶。有的时候莫名其妙讨厌一个人,也莫名其妙喜欢一个人,只是年少的我并不知道我之所以讨厌他是因为我喜欢他,而他却不理我。
在别人眼中他是风流倜傥的才子,在我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又呆又傻的二楞子,一个只知道埋头苦读的呆子!我不但不喜欢他,反而有点讨厌他,订了亲之后,我对他的厌恶更厉害了。
陆阳的家与我家之间隔着三户人家,学堂在街道尽头,陆阳每天去学堂都要从我家门前经过。每次看到他抱着书从我家门口匆匆走过,我都会在心里骂他傻子,想到自己就要嫁给一个只知道读书的傻子,我心里叛逆的小火苗越燃越旺。
那天傍晚,他从学堂回来,手里抱着书,后面跟着一个书童。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他的脸背着光显得脸黑沉沉的,这一幕似曾相识。哦,对了,那是八年前我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就知道读书,呆头呆脑!”我在桂花树下故意大声说,然后装作嫌弃的样子扬长而去。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盯着我离去的背影,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心里有没有被我的话激起涟漪。
第二天一早,爹和娘出去置办祭祖用的东西,只有我和小晴在家。我悠闲的爬上高过院墙的桂花树,看到陆阳拿着一个蜻蜓纸风筝在院门外来回徘徊,我开心的从树下下来,相要去见他。小晴问我:“小姐,你要去哪儿?”
难道我要说我要去见我喜欢的人吗?不,我不会的。我清了清嗓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像院墙外的陆阳一样,小晴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已经走了两圈,可是陆阳还是没有进来,我着急了,对小晴说:“小晴,你有没有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你去看看是不是爹和娘回来了。”
小晴按我的吩咐去门口看了,“小姐,是陆少爷。”过了一会儿,小晴对我说。
我走到门口看到陆阳,他拽着风筝的骨架和线筒,抿着嘴唇看我。我找了个借口把小晴支开,享受和他独处的快乐,心里嘭嘭嘭地乱跳。陆阳把风筝给我,他说这风筝是他亲手做的,上面还有他题的诗。
“你讨厌我读书?”在我接过风筝时他看着我的眼睛问我,我的心跳得更快了,目光被他的眼睛深深吸住,我含糊不清的回答他:“不是。”
“那你为什么讨厌我?”他继续问到。
在他的注视下,我所有的谎言和伪装都退居到心底不敢造次,我说了实话。“我不讨厌你!”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而后语气深沉地说:“如今金国的大军压境,朝廷奸臣当道,如果再不采取措施,我们的国家岌岌可危。我只有考上状元才能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你懂吗?”他激动的抓着我的手,目光是那样清澈,看我的时候又是那样真诚,好像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我一定懂他的心思,他的抱负。我点点头。
那天,我一整天都处于兴奋中,不知不觉就会傻笑起来。这是我与他第二次有肢体接触,在被他抓住手的那一刻,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脸也烫得像刚出蒸笼的馒头,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羞红的脸,不知道他懂不懂我的心思?
那晚,府里的人早已入睡,我轻手轻脚的来到后院,以月光为灯,仔细研读风筝上的诗句。指尖划过风筝上的字,我被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包围,他是喜欢我的吧,不然又怎会在意我喜不喜欢他读书呢?我在心里暗自窃喜。
那晚,我才明白原来我讨厌他是因为我喜欢他,因为喜欢才会如此在意他的一言一行。我在梨花树下对着明月许愿,希望上苍让陆阳考上状元,希望我可以和他白头到老。春风吹过,片片梨花随风飘舞,夜空下漫天飞舞的梨花就好像是天下的繁星被吹落人间。
陆阳已经有五天没从家门口经过了,他是病了吗?我很担心他。中午,火辣辣的太阳挂在头顶,娘哈欠连连,爹便劝她去躺一会儿。刚开始她还推辞着说没事,可是没过几分钟她还是回房间了。娘睡下了,爹就让奶妈的儿子旺儿去准备马车,我问他要去哪里,他说天太热了,他要邀我未来的公公去湖边走走。我的心里是多么高兴,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爹前脚一走,我后脚立马上陆阳家去寻他。
“你家夫人在吗?我娘让我给她送点心。”我提了一盒上好的绿豆糕站在陆阳家大门前问守门的小厮。
“原来是江小姐,夫人随老爷出去了。”
“你家少爷在否?”
“少爷在房里念书。小姐找少爷有事吗?”
我摇摇头,心想他既还能念书,身体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我把食盒交给小厮,让他送去给陆阳。小厮接了食盒与我道别,我转念一想,陆阳现在好不好我总归得见着他才能下定论,既然已经来了,进去看看又如何。我让小厮把食盒给我,向书房走去。
陆阳坐在窗前看书,专注得连我站在门口观察他许久都未曾发现。他如墨般乌黑发亮的长发散落在肩头,白袍加身,一双修长的手托着书页。我悄悄走进他,拿了一块绿豆糕给他,他看也不看一眼就说:“芳儿,我不吃。”
我把糕点放回食盒,站在他身后看他所看的书,忍不住玩弄起他的黑发。又黑又软的头发从我指尖溜走,他回过头来看到是我,难掩错愕之情。我打开食盒,把绿豆糕摆在他面前,羞涩的说:“我亲手做的。”
窗外艳阳高照,清风徐徐,暖风带来梨花淡雅的清香,我问他:“这世间的花草千千万万,你最喜欢哪一种?”
我心里是多么期待他的答案是梨花,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花,可是,他却让我失望了。他说:“有木名丹桂,四时香馥馥。”
他喜欢的花是桂花,而我喜欢梨花。我原本以为我喜欢的人也和我一样,喜欢爬树;喜欢吃叫花鸡;喜欢春天的梨花,夏天的木槿,秋天的茉莉,冬天的玉兰。可是,他喜欢的是桂花,我纠结这个问题不能释怀,心里酸酸的,不舒服。
“云裳,你喜欢什么花?”他问我。
我走到窗边,踮起脚尖摘了一支梨花嗅了嗅,看着陆阳说:“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他也学着我的样子把头伸出窗外摘下一支雪白的梨花凑近鼻子嗅了嗅,然后看着我:“那你是喜欢梨花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顿时羞红了脸,心脏也急速跳动起来,呆呆的看着他炯炯有神的眼睛,不知该作何回答。见我沉默不语,他把梨花插进书桌上的琉璃瓶中,背对着我说:“我喜欢你,多过喜欢桂花。”
我咬着嘴唇强忍着笑,不知道该说什么,要说什么,只是刚才酸涩的感觉已不复存在。
数日后,我收到了一封信,是陆阳让他的书童送来的,他约我明日在城南的梨园见面,我握着书信心潮澎湃,希望今天快点过去,明天快点到来。
我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来,让小晴帮我选出最漂亮的衣裳,还把平时锁在箱底不屑一顾的首饰都拿了出来。小晴见我的行为如此反常,疑惑不解,她说:“小姐,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把首饰都翻出来了,这不像你的风格。”
是啊,这不年不节的,的确没有打扮的必要,可是我明天要去郊外的梨园见陆阳,当然要打扮得漂亮一点儿,我希望我在他心里是独一无二的,最漂亮的女孩子。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想着明天见到陆阳该说什么,他又会说什么?我渴望和心爱的人一起漫步在最喜欢的梨花树下,渴望得到他的赞美,渴望得到他的爱。
清晨,唧唧喳喳的鸟叫声不绝于耳,清风送来沁人心脾的梨花香,暖洋洋的太阳从东边升起。我穿上了梨花白的罗裙,再加一件兰花黄的薄衫,别上镶玉蝶恋花步摇。梳洗完毕,我看着橙黄色的东方说:“早啊,陆阳!”
我以去布庄量身裁衣为借口离开了家,爹让旺儿和小晴跟着我。到了布庄,我匆匆量了身,让旺儿和小晴去给我买冰糖葫芦,趁他们走开,我一路小跑来到梨园,陆阳早已等候在此。
他向我招手,我便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香汗淋漓。他对我说:“云裳,你今天很漂亮。”
我心花怒放喜形于色,咬着下嘴唇玩弄胸前的发梢。现在,我眼前所看到的是满园的梨花、一个我和一个他,这样就足够了。
陆阳从地上摘了一张绿色的草叶吹了起来。刚开始,乐声是清晨从草木上滑落的露珠;后来,乐声是山间潺潺的溪流;最后,乐声是傍晚平静的湖面。原来他不止会读书,还懂音乐,我入了迷,情不自禁爬上了梨树,闭着眼睛倚靠在树枝上听他的乐声,身体慢慢变轻,最后飞上了云霄。
一曲终了,我睁开眼睛看他,他也在看我,我从梨树上跳下去,他过来接住了我,他的眼睛就像朔日的月亮那样明亮,我的心像被猎人追逐的猎物一样疯狂跳动,脸也烫了起来。
不知道那来的勇气,我竟然朝他的脸靠了过去,鼻尖相碰,我的身体一阵颤动,与天冷时打冷噤有些相似,但是却多了一丝暖意。他似乎也被我的行为吓到了,身体往后倒,我和他就这样摔倒在地,我从他身上离开,躺在旁边的草地上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哈哈大笑,他也跟着我一起笑,可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笑。我们牵着对方的手以大地为床,天空为被,满地梨花和小草为枕睡了个酣畅淋漓的午觉。
“云裳,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
陆阳拿出一个用绣帕包裹着的东西给我,绣帕上绣有两只戏水的鸳鸯和一枝雪白的梨花,我开心的笑了,我说过的话,他都记得。打开绣帕,露出一只银白色的梨花珠钗,珠钗上坠着一只粉色蝴蝶,蝴蝶的尾部有三排珍珠。梨花素洁淡雅,蝴蝶栩栩如生,珍珠晶莹透亮,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来自我爱的人。
“喜欢吗?”陆阳问我,我点点头,心里比吃了蜜还甜。陆阳把珠钗插在我的发髻上,他说这是他特意找工匠定做的,就连那块绣帕也是专门请人绣的。和陆阳在一起,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异常兴奋,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我不再用带有讽刺意味的话语攻击他,甚至开始期待我们婚后的生活。
我本是不喜欢戴珠花的,但是却每天都要戴陆阳送我的珠钗,我还想把那块绣帕也带在身上,又恐被爹和娘发现,所以只有在房中时才会把绣帕拿出来看看。这天,我正在绣帕上写字,想把心里话告诉陆阳,小晴就莽莽撞撞地推门而入。“小姐,裁缝和绣娘到了,夫人叫你去量身。”
我急忙把绣帕藏进袖子里,嗔怪道:“小晴你吓到我了,以后记得先敲门!”
“小晴知错了。”
“说吧,什么事?”
“裁缝和绣娘都已经到了,夫人让小姐去量身。”
量过身,我拉着娘的衣袖撒娇:“娘,我今天可以出去玩会儿吗?”
爹听到了便说:“都多大的姑娘了,还整天出去闲逛,像什么样子!”
“哎呀,爹,我就出去玩一会儿,就一会儿!您看天这么热,待在家里多闷呢。”
我知道爹最疼我了,所以只要我撒撒娇他就会同意让我出去,谁让我是他唯一的孩子呢。
我提着食盒来到陆阳家,陆伯伯和陆伯母都很热情,我把食盒里的避暑汤拿出来奉给陆阳的父母,又借机找机会问陆阳的行踪,最后,我如愿以偿,陆伯伯和陆伯母主动让我去见陆阳,我假意推脱一番才抬着避暑汤去找陆阳。
“云裳,现如今大宋朝廷奸臣频出,朝政糜烂腐败,金国又攻入了我国境内,我们恐怕没有几天安稳日子可过了。”陆阳边喝汤边忧心忡忡的对我说。
“如果朝廷中多几天像你一样博学多才又正直的人,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说这些伤心事了,来,我给你看一件很神奇的东西。”
陆阳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摆弄起来。只见他拿出一小瓶酒倒入茶杯中,加入半杯水,然后把棉手帕放入茶杯里浸湿,轻轻拧出一部分水,之后,他用筷子夹住手帕的一端放到火上点燃,等火焰减小时迅速摇动手帕,使火焰熄灭。一场大火后,手帕依然保持完好,我惊得目瞪口呆,问他是从哪里学来了这些邪术,他说这并不是邪术,可是他现在也弄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后来,他拿出一瓶紫色的粘稠液体照着我的样子画了一幅画,把醋洒在线条上,紫色的线条立马变成了红色,令在场的我和丫鬟们瞠目结舌。那紫色的液体是他早晨用牵牛花制成的,他把手帕和画送给了我,他说:“云裳,画上的颜色会变,可是我对我的心就像这块手帕一样,不管是经历刀山还是火海都永远不会变”,丫鬟们笑他太肉麻,可是我喜欢。
梨花已归尘土,紫薇花就要盛开,可是,我却看不到紫薇花了,因为金兵攻进了汴梁。金兵手里的长矛和大刀沾满了鲜血,城里到处是哭天抢地的悲号和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爹看着滚滚烟尘无奈的哎了哎气,娘哭哭啼啼的问天问地、问祖宗,我忍不住也掉下了眼泪。
陆阳急急忙忙跑来,叫我们找地方躲躲。躲,往哪儿躲呢?少顷,金兵拿着血淋淋的刀枪破门而入,爹挡在娘的前面被罪恶的长枪刺死了,娘紧接着也命丧黄泉,我惊恐的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心里既无助、又害怕。
陆阳被两个士兵包围,一个拿着长枪的士兵缓缓向我走来,猩红的眼睛让我不寒而栗,我虚弱的往后退,一不小心跌倒在地,我想这一次,我必死无疑。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走!”一只温暖的大手一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们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一口枯井边,周围的房屋都着了火,到处都有金兵,我们没路可逃了。陆阳我主动拥抱陆阳,我说:“我们不要跑了,爹和娘都死了,我也不愿苟且偷生,况且能和你死在一起,不往此生!”
“云裳,我喜欢你,很喜欢!以前我总觉得要先立业后成家,所以一直压制对你的感情,但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有些话再不说出口,以后就没有机会了。”陆阳的双手握着我的耳朵,含情脉脉的说:“云裳,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喜欢上了你,可是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所以才会用守宫和青蛙来吓唬我,直到那天我送风筝时看到你红红的脸蛋,我才知道原来你也一样默默喜欢着我。”说着,他朝我靠过来,我闭上眼睛,他干燥的嘴唇压在我的嘴唇上。
我哭了,为我的后知后觉而哭,为我们即将失去的家国而哭!我和陆阳彼此确定心意不过才一个月,我还有好多心里话没有告诉他,还有好多事想要和他一起做,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和他去过。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疲倦的双眼,周围一片寂静,从井口往上看天空很蓝,没有一点儿战争留下的痕迹。我朝井口大声喊叫:“有人吗?有没有人?”
一位老妇人来到井边看了看,我向她招手,她先是吓了一跳,之后便招呼人过来帮忙。“哎,快来人啊,有人掉井里了!”
“姑娘,你是怎么掉井里的?”
眼前的人衣着发饰均与我不同,又不是金国人的着装,周围的房屋也是完好无损,这是怎么回事?我问救我的人:“大娘,您知道这条街上有个叫陆阳的才子去哪儿了吗?”
“陆阳?我在这条街住了一辈子了,从来没听说过有姓陆的才子,想是姑娘你记错了。”
住了一辈子?我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身后的梨花证实了大娘的话,那棵梨树是以前不曾有的,而今它的树干已有一个男人的腰粗,定是长了许多年。我究竟睡了多少年?陆阳是死了,还是……
陆阳的嘴唇覆盖在我的嘴唇上,我哭了!眼泪润湿了他的嘴唇,他紧紧把我拥在怀中,急促的呼吸声在我的耳畔响起。我记起来了。
“云裳,金兵马上就会看到我们,他们残暴不仁,现在又杀红了眼,我们还是先下去井里躲一躲吧,生死由命!”
陆阳让我坐在木桶上把我放进了枯井里,绳索还没有放下,就有几个金兵看到了我们,陆阳拉着绳索的一头把我慢慢放进井里,那几个士兵拿着明晃晃的刀枪朝井口跑来。我到了井底,陆阳就烧断了绳索,朝另一边跑去,我听到陆阳沙哑的惨叫声,听到士兵杀人后的狂笑,听到房屋倒塌的声音,我还听到陆阳对我说:“云裳,若有来生,我宁愿做一颗梨树,一辈子只为你一人绽放。”
我在井底无助的哭喊着,心痛得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有眼泪在流。那几个士兵把燃着的木棍和枯草扔了进来,我被黑烟呛得难受,退到了没有火焰的地方,后来,火势越来越大,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晕了过去。
“大娘,现在是谁当家,文天祥,文大人可在?”
“文天祥大人?我一介妇人,不知道朝中有这位大人,要不你去问问城里的秀才。”
“大娘,文大人是我们南宋的大臣呀,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一问三不知的大娘让我有些着急。
“姑娘,你一定是摔糊涂了,南宋早就灭亡了,现在是1426年。”
我抬头看天,春风吹过,满树梨花纷纷飘落,这一年,我300岁。
“这梨树说来也怪,从我出生它就一直在这儿,从未开过花,今年突然就开花了,怪哉!怪哉!”大娘看着飘落满地的花瓣对我说。
我笑了笑,走到梨树下摸着粗糙的树干。“陆阳,我知道你舍不得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所以你化作梨树一直陪着我,等着我”,我擦了擦眼泪,爬上梨树,倚靠在树枝上轻声对他说:“余生我们一起走,有我,你不会孤独,有你,我不会寂寞。”
如果说我的生命中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事,那就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最难忘的时光。所以,剩下的日子,我一步也不愿离开你,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