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福聚媳妇淑梅,跟福聚结婚数年一直未孕,经丁婆婆指点,在去年正月十五这天,跟婆婆一起去王母山的王母庙,向王母你娘娘许愿求子,即在当年的金秋十月,便新添了一个女儿,丁婆婆起名叫运儿,而福聚觉得“运”有些俗气,尤其是女孩子。也没跟丁婆婆和娘商议,只是跟媳妇淑梅简单一说,改“运儿”为“韵儿”读音不变,只是含义有所不同。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韵儿像一只刚出满月的小狗狗,一到室外,便极力挣脱开奶奶的怀抱,在院子里蹒跚跌跑,使得奶奶一刻不停的紧跟在后面,生怕她跌倒摔着。花开花落,日月交替,这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天。春天艳阳普照,柔柔得阳光洒满大地,刮来的风柔柔得,飘洒的雨滴也柔柔得,湾塘边的柳丝也柔柔得,田野里所有绿色,也都暖暖而柔柔得......所有一切,都如同在母亲的怀抱。
韵儿下地满地跑了,五儿也逐渐懂事,每天手牵妹妹韵儿,俩孩形影不离的在院子里玩耍,天气暖和的日子里,五儿领着韵儿去屋后的湾塘看浮在水上的鸭子,还有湾塘水面,倒映岸边那棵弯弯柳树上的鸟雀儿,还有从湾塘里蹦出来的大眼睛青蛙……韵儿瞪着一双稚嫩的大眼睛,指着这些陌生的小动物,不住的问五儿,对于她来说,一颗新生命的开始,什么都很新鲜。
因早有丁婆婆的吩咐,在每年三月三的前一天开始,韵儿娘就把韵儿严严实实藏在屋里,用被子包着,犹如珍藏一件无比宝贵的宝贝,生怕被人发现而偷去,甚至比这个还严密。怕韵儿不听话,有时还扮着鬼脸,吓唬韵儿:“不敢出去哈,外面有猴猴,专咬小孩孩。”这时,韵儿就瞪起一双小眼睛,有些惊恐地望着娘,也小声说:“外面有猴猴咬人啊?”淑梅仍装出一副惊恐的眼神,点点头。韵儿即刻吓得缩进被窝里,头也不敢露出。刚开始,韵儿年纪还小,也不知这是什么事,只眨着一双小眼睛,疑惑外面是否真有猴猴,会咬小孩子。算是很听妈妈话。
随着韵儿年龄渐大,心也野了,一听说不让她出去玩,就哭着闹着隔着窗户,一个劲的喊五儿哥哥,要五儿哥哥领她出去,看湾塘的鸭子和青蛙,去野外捉拿地里的奔跑的马舍子,野外的田地及所有空间,都是韵儿和哥哥五儿玩耍的乐园......这时,五儿也很无奈,只得也被憋在屋里,陪韵儿一起在黑暗中耗着,不时哄韵儿等过了这一天,带她去野外去抓马舍子。
这年三月三这天,天气特别暖和,韵儿娘连哄带吓唬,好不容易哄韵儿睡下,其实韵儿没有真睡,而是在装睡。等韵儿娘去小解时,韵儿一个翻身,从被窝里爬出来,撒腿就往外跑去,正巧被奶奶撞见,奶奶一把抓住,像抓小鸡一样,把韵儿抱回屋里,韵儿在奶奶怀里,扑打抓挠,哭喊着要出去玩,韵儿娘一听跑出来了,吓得赶忙从茅厕里蹿出来,进屋跟婆婆按住韵儿,关上房门,任凭韵儿哭喊。韵儿娘被吓出一身冷汗。自那往后,韵儿娘和奶奶一刻也不敢松懈,每到三月三这天,婆媳俩什么事都不做,专一轮流看管着韵儿,生怕韵儿愣头愣脑地跑出去,生出乱子来,婆媳俩一门心思,只等韵儿过了十三岁就放心了。
一年一度柳儿绿,一年一度桃花红。每逢桃红柳绿时节,五儿就如猴子般,爬上湾塘旁的大柳树上,折些辍满柳苞的柳丝儿,编成柳条环儿,先给韵儿戴上一个,再给其他经常在一起玩的孩子们,有小丸子,小结巴、咋呼等。每个孩子各一个,柳枝环儿戴在头上,凉凉的还散发出柳芽花苞淡淡清香,使孩子们都特开心。这时的韵儿显得尤为兴奋。尤其被娘关在屋里,像关在笼里的鸟儿,刚一放出来,能不跳跃欢欣嘛,跟屁虫一般,一刻不离的贴在五儿哥后面,头戴柳条环儿,兴奋得满院子跑。
有次,同是柳树乏绿季节,韵儿又缠着五儿哥爬树折柳枝,编柳环儿。五儿一眨眼功夫就爬了上去,可能是大意了,一不留神一脚踩空:“嘭”一声掉到水里去了,即刻激起湾塘绿波陡然乏起。惊吓的几只浮鸭,噗噗飞向岸去。吓得韵儿大声哭喊起来:“哥、哥、哥掉水里了”。幸亏当时有咋呼他娘在湾塘边洗衣服,一看有孩子落水,便赶忙跑过去,一手扒着树干,一手抓住五儿头发,一把给拽了上来。五儿喝了几口凉凉的湾塘水,身上的衣服也湿成落汤鸡,冻得五儿嘴唇青紫,浑身颤抖着跑回家。五儿奶奶见状,忙问:“这是怎么了”?五儿怕挨骂,没敢直说。韵儿吓得说不出话来,怔了半响才嗫嚅说:“哥他掉水里了”。五儿被奶奶呵斥一顿,赶忙叫五儿脱下哗哗流水的衣裤,用棉被把五儿偎在炕头上,给找了一身五儿爹穿过的旧棉衣,给五儿穿上。自那往后,韵儿再也不让五儿哥,再爬树折柳条编柳环儿戴了,这一次,真把她给吓怕了。
二、五月里,遍地槐花悄然开放,仿佛在无人知晓的一夜之间,串串槐花,洁白温润,且散发着阵阵清香,开遍山野、路旁、及所有的角角落落。尤其是刘埠岭村后的那片槐树林,花白似雪,又如飘带迤逦数里远,花香甜蜜,溢香绵绵。这是刘埠岭最美的季节,是刘埠岭人甜蜜的在梦中都笑的季节。也是韵儿最开心最活跃的时节。她每天都缠着五儿用杆子给她钩槐花。
刘埠岭地处山岭高脊,因土层薄,不适合阔叶树生长,唯独喜槐树生长。虽山地干旱,乱石遍地,但槐树却长的特别旺盛。每到花开季节,村庄的宅前院后,延伸很远的弯曲小路旁,山岗,渠河河岸,全是槐花。洁白的槐花,如薄云轻纱,缥缈弥漫,香气扑鼻四溢,洒满漫山遍野,引来群群蜜蜂嗡嗡。使村庄、田野、河边的角角落落,被沉浸在这香香的,暖暖的,使人如临一个馨香仙境中。
缠在五儿后面的韵儿,两只小手,弯臂里挎着一只奶奶给买的柳条编织的小垸子。五儿手执长竹竿杆,竹杆的顶端,绑一铁弯钩。五儿站在树底下,用弯钩钩住辍满槐花枝条,用力一扭,细脆的槐枝一折就断。韵儿就赶忙去接住,喜滋滋的用小手,把钩下来的一串串槐花,摘下来放进小垸子里,还不住的捋一把槐花,塞进口里,甜甜香香的槐花,塞满小嘴的韵儿,咀嚼着槐花,喜悦得如同一只在跳跃的小鸟。摘满垸子,跑回家里,吵着让娘或奶奶,给上锅蒸槐花,或打上鸡蛋上锅油炸,炸出的槐花金灿灿的,就甭说韵儿跟五儿俩孩子,吃的有多兴致,多开心了。有一次,韵儿跟五儿哥又去村后的槐花林钩槐花,不料戳着了一个正采花酿蜜的蜜蜂窝,一只只肥胖的蜜蜂,被激怒了,聚集在一起一个大蜂群,旋风般的围着五儿和韵儿头顶,嗡嗡作响,吓得五儿叫韵儿赶紧趴在地上别动,五儿又麻利脱下自己身上的褂子,严严盖在韵儿身上,独自光着膀子,边跑边招引着蜂群,撒腿就往相反方向跑去。将蜂群引向远处后,五儿才又惊恐地折回来,拉起趴在地上韵儿,赶紧逃离这蜜蜂聚集的槐树林。五儿边走边大笑着对韵儿说:“好险啊,差点被蜂子蛰着,一旦被蛰了,不仅会很痛,还肿起个大包,回家又准被咱娘骂我了”。五儿说的这些,一路蹦跳的韵儿并不知道,也不理会这些。怎么是被蜂子蛰着啊?被蜂子蛰着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这对于韵儿来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只觉得五儿哥钩槐花好玩,蜜蜂蜇人是在跟她开玩笑吧?一路蹦跳着的韵儿,只觉得很开心,很兴奋而已。
一轮红日渐渐坠落西山,喧嚣的村口也逐渐沉静下来。家家房脊上的烟筒,炊烟袅袅升起,丝丝缕缕的烟雾,混合在暗淡的落霞里。在田地里劳作的农人们,扛着梨钯,挥鞭赶着犁田的耕牛,在河边啃草的羊群及紧跟在母羊后面的小羊羔,还有跟主人身后的狗狗,都急匆匆的从野外归来,经过村口的小道,匆忙进入各家的庭院,使劳作一天而疲乏的人们,进入宁静安歇,包括那些在田野奔跑的羊群,犁田的耕牛,习惯跟随主人,下地看守农具的狗狗们......
晚饭后的院外空间,槐花飘来阵阵花香,躲藏薄薄云层间的月牙儿,若隐若现,似顽皮的孩童,在玩捉迷藏儿。稀疏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注视着这个鸡叫狗吠的世界,怎么一下子宁静了?吃过晚饭大人,坐在各自的家门口,抽烟闲聊安歇。唯有孩子们不得安闲,仍在嬉戏追逐。晚饭后的五儿、韵儿,早已在房前的晒谷场上,围着坐在蒲团上的奶奶,韵儿坐奶奶腿上,五儿就坐在奶奶怀边,看奶奶指着天上的星星,说哪颗是牛郎星?哪颗是织女星?讲牛郎织女的故事:“织女看中地上的牛郎,偷偷下凡来到人间,跟牛郎结为夫妻,结果被父皇,玉皇大帝知道了,就派天兵天将把织女抓了回去,不让她跟牛郎在一起”。韵儿眨着一双眼睛,问奶奶:“怎么不让她俩在一起啊”?奶奶接着说:“织女是天上的仙女,牛郎是地上的凡人,两人身份不一样嘛,所以她父皇就不让她们俩在一起”。“她父皇也太不讲理”。五儿在一旁愤愤的说。奶奶冲他俩笑笑。“你们小孩子家还不懂这些,不论天上地下,都是要有规矩的,没有规矩怎能行啊”。五儿跟韵儿都望着奶奶,往后呢?奶奶接着说:“织女跟牛郎还生了两个孩子,为了孩子,才允许他俩,在每年的七月初七这天,见上一面,怎么见啊?两人隔着一条宽宽的银河。在这时,天上的喜鹊知道了,都聚集在一起,架起一道天桥,使得牛郎和织女在天桥上,才能见上一面。见面后,两人抱头大哭,哭出的眼泪落到地上,就是一场大雨”。“再往后呢”?两个孩子追问奶奶,“往后,就是每年的七月初七这天,但凡下雨,就是牛郎织女相会时,哭出来的眼泪”。奶奶的故事,使得两个小孩,意犹未尽,还在缠着奶奶讲,奶奶轻轻拍拍两个小孩的小脸说:我教你俩唱《二月里、刮春风》童谣吧。奶奶唱一句,五儿跟韵儿就跟着唱一句。韵儿唱歌很好听,唱歌时一脸的认真,唱得歌声舒缓悠扬,曲调时而欣喜、时而哀怨,韵味十足,韵儿的聪慧伶俐,不论学什么,一教就会。使得奶奶喜不自尽,不时地把两个孩子紧紧拦在怀里,生怕被人抢去,又像老母鸡呵护自己的小鸡,又像呵护两个小宝贝一样珍重,呵护着她俩。这也是五儿奶奶最幸福的时刻。
三、前些年,在五儿爷爷临去世前夕,在省城读书的五儿爹福聚,被紧急召唤回家,接管家庭事务。但五儿爹回家一看,当时的家庭境况,当时家庭上下,人心浮动难收敛。自知自己从小上学,什么农活都不会干,更毫无治家经验,所以便把家里所有大小事情,全部交由母亲掌管。老爹分家时分得十亩山田,和那几十亩渠河河套地,暂时交由福根叔给看管。城里有人知道五儿爹福聚在省城上过学,有学识,品行也好,当城里设立新学堂时,经一个名叫尚永清的人介绍、推荐,被新成立的学堂,聘请去城里当教师,经全家人同意,便应聘去城里新学堂教书去了。
五儿长高了,已长成半大小子,也到了该上学读书的年龄了,五儿爹、娘和奶奶,都一致催促他去他爹所在的学堂念书,经过好说歹说,后来勉强总算去了学校,但待了不到一个星期,因受不了学校的管束,就偷着跑回来了。之后再怎么劝说也坚决不去了。就喜欢在家跟福根爷爷牵牛下地,每到春耕时,福根扛着梨钯,五儿挥着鞭子赶着牛,下地耕地犁田。犁田的时候,福根扶梨,五儿则牵着牛缰绳,赤着脚丫,踩着湿湿而松软的泥土,顺着翻过新泥土的垧沟走,防止拉犁的牛走偏。
往地里运肥或收割庄稼的时候,福根就叫五儿怎么套车,怎样装车拉庄稼,每当装满车后,五儿就喜欢学福根,坐在车的前杠上,挥动着鞭子,喊着“阿拉咧咧”吆喝着牛拉大车,荡秋千般晃晃悠悠地走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犁田歇歇的时候,老牛趴在垧沟里,悠闲而满嘴黏涎地咀嚼着反刍吃进胃里的草料。这时,五儿就来劲了,他赤脚飞跑着,追逐落在地上寻食的山鸡,云雀,家雀等小鸟,刨食新番泥土里的小虫虫。尤其是山鸡岭那边的果树林子,树上、地面落着很多不知名的小鸟。
五儿远远望着这些成群结队的鸟儿,神情显得特别兴奋,且乐此不疲。有时,韵儿也跟着来,跟在五儿的屁股后面,不管五儿哥是否有空,是否愿意,嚷着五儿哥给逮落在地上寻食的鸟儿。五儿身体矫健敏捷,经福根指点,拿一只竹筛子,栓一根细绳,用木棒支撑起筛子,筛子底下撒上一些谷粒或高粱米,饿急了眼的山鸡,不管不顾的钻进去枪食谷粒,躲在远处的五儿将手执细绳猛地一拉,别说,还真被逮住一只野山鸡,山鸡翅膀鲜红闪亮,闪着一双圆圆的红眼睛,长长而闪着宝石蓝色的绿尾巴,可漂亮了。被扣住的山鸡,惊恐的在筛子里急得胡乱碰撞。“赶快抓住它”。喜得韵儿,也似这只山鸡一样,活蹦乱跳的,更是对五儿哥,崇拜得五体投地,一刻也不离,高兴得一口一个哥,喊个不停。
每当春天来临,风和日丽之时,渠河边的槐树林里,从四处飞来各种各样的鸟,布谷鸟、山鸡、白头翁、野山雀等,都汇集于此,以叫声求偶。与不远处的山鸡岭果树林,遥相呼应,比赛般地鸣叫起来,各种鸟叫,清脆悦耳,响满树林。鸣叫声此起彼伏。槐树林底下的河滩柳毛丛里,成双成对驼在背上的青蛙,紧紧粘在一起,这并不影响它们的鸣叫,蛙声与树上鸟儿求偶鸣叫,上下呼应,响成一片,共同鸣凑出自然界充满生机,且最美妙的生命繁衍乐章,这更成为五儿、韵儿所向往的乐此不疲的玩耍乐园与天堂。
五儿、韵儿这两个小精灵,就在这充满乐趣的天地间,无忧无虑的成长、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