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在19楼,南侧是一溜的窗户。初来时,有些欣喜,喜欢这一室的亮堂,一室的阳光。
透过窗户,你能看见蓝天,看见白云飘飘而来,又荡荡缱绻而去。远处的城市有着繁复耸立的楼宇,巨大的广告牌矗立在运河两岸,从窗户底部蜿蜒而出的龙城大桥像一条银色的飘带,跨越运河,向南无线延伸。当夕阳铺满西部的天际,运河里的船只发出远航的笛声,一切都开始静静地,默默地,等待着这座城市华灯初上的时分。似乎一瞬间,当城市迈进黑暗的刹那,所有的灯光亮起,龙城大桥像一条橘红色的光带,把窗户分割成比例和谐的背景图,天空的繁星和地球的烟火交织,人间弥散着隐秘的繁华。
有一天,窗户突然发出裂帛般的声响,玻璃的纹路像蜘蛛网一般散开,随着声音一步步减弱,裂纹的形状也越来越细小,一格一格的,外面的世界突然间模糊了,像无数个小拼图,目力想伸出去,可看到的是一个一个的色块,在玻璃碎痕的折光下,所有的物事不再有焦点,龙城大桥上一辆疾驰的小车,在碎窗户里像无数辆汽车奔驰,我的窗外世界变得一团乱麻。
这世界也许本来就不需要你看清。然而,为此,我尽然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当年大唐王朝太平公主利用彗星划过星空的异象,编造出皇太子欲篡夺皇位的预兆,结果适得其反,李旦笃信天命,毅然决然把皇位传给了李隆基。然而,这个冒出来的故事和我碎了的玻璃有什么干连?我甚至想,这江南的夏天太热太热,我父亲母亲当年为什么要把我生在这个四季分明的地方?冬天那么那么冷,可人们为什么不迁徙?那些经历岁月久远、毫不成文的某些谶事被这里的人们一代代传说着——春节前、重阳节前老天爷会收人,现在想来不就是天气的原因,使很多老人不再适应地球的生存么?可是,这些和我的碎了的玻璃又有什么关系?我又想,当年我的物理化学学得不赖,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玻璃高温下碎裂的原理,是不是上面附有那种病毒,你们全世界地狙击它,可它只要一个共同生存的空间?我还想到,我实际有很严重的恐高症,但在这个19楼,我没有晕过一次,这个想法自然和碎了的玻璃没有关系,我明白我不敢晕是因为我得工作,我得生存。
说了那么多废话,只是在说我是多么的无聊,由古至今的胡扯,谁不想看清这个世界?谁又能看得清这个世界?高至帝王,低从尘埃。玻璃碎了这世界也不会因此更坏,玻璃清晰了也不代表这个世界有多么美好。于是,当后勤保障部门为了安全提出来要蜘蛛人换玻璃,实施一个听起来工程浩繁的修理时,我轻描淡写地说,贴一张汽车玻璃膜吧。而今,秋高气爽,太阳渐渐靠近北回归线,阳光温柔如万花筒般地照进我的窗户,而我已经没有了看世界的热情,一层一层地拉上窗帘,关上光明,同时,也关上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