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戏班,就没有回头路了,这是师姐们说的。师姐们来自各个地方,是师父在行走江湖时收下的,她们多是自幼丧母或丧父,也有双亲都失散的。随后通过各种渠道来到了师父的戏班。我暗自盘算着,自觉与他们不同。母亲当初说,去到京城找到父亲后就将我领回,秦淮距离京城路程遥远,怕我无人照顾,所以托管在了师父这里。我把自己当了客人,在戏园子里尽情玩耍。日常练功吊嗓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直到师父有天单独叫我过去。我跪坐在蒲团上,竹帘后师父的面庞我看的并不真切,但直到成年后我也能记得当时他的神情。他那张一笑眉眼就会流露风情的面庞,当时眉头紧锁,嘴角抿起,看到他这样的神情,我一下子正襟危坐了起来。他抬手将茶杯端起,茶盖轻轻滑过杯沿的声音在静谧的茶室中十分突兀。随后他轻呷了一口茶后将茶杯放下,突然从袖口中取出一页纸丢在了我的面前。这张纸刚刚写完不久,墨香还未来得及散去,然而我已无心再去细细评味散落在空中的书墨香气,纸上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扎着我的眼睛——卖身契。“你母亲刚刚来过,将这卖身契画了押,从此你便是这戏班子里的一员了,今日起就安排你去厨房打杂吧。”师父话音刚落,我的泪珠就开始滴落,打湿了面前这张卖身契,也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晃晃悠悠的捡起卖身契起了身,朝着师父一鞠躬,退出了茶室。师父在门即将阖上时说:“梦茹,一朝不努力,日日人下人。”
之前不觉得,自从正式入了戏班子,才发现戏班子等级森严。我真正明白了师父临走时的那句话。在戏班中,最没有用的只能做下等活如砍柴洗衣,最有出息的才能登台演出。吃穿用度上也有严格规定,像大师姐那样的台柱子,每天肉糜山珍,像我这样的只能馒头野菜。每晚住在柴房的通铺上时,冬日里的寒风透过破裂的窗缝中钻了进来,身上仅有一条破旧的棉被的我,只好蜷缩着身子来取暖。白日里,早早的起床后便是和厨房的婆子们一起淘米做饭,双手浸在冷冽的井水中不断的洗米洗菜,将我原本白嫩细腻的双手侵蚀的布满冻疮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