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傻妈,叫香子。香子有个残疾儿,叫栓住儿。
我一生下来就得了小儿麻痹,腿脚残疾,为了好养,不知谁给我起了小名叫栓住儿;妈妈天生吐字不清,有点智障,大家都叫她“傻香子”。
我没有见到过爸爸。从我懂事起,眼里只有傻妈和一所破房子。
在我的印象中,傻妈一直是蓬头垢面的形象。她一年四季头不梳脸不洗,一身衣服夏天当外衣,冬天当内衣,早就不知最初的颜色。
傻妈和我以捡破烂为生。我们这一对奇葩的母子组合一度成为小城的一道风景。
每天吃过早饭,傻妈就趿拉着鞋,拽着我的右手,近乎拖一样把我架出家门。我左臂弯曲,左手捏在一起,双腿带动着身子左摇右晃地跟在她身边,有时撞在她的身上,几乎把她撞倒。
傻妈在垃圾堆里翻捡塑料瓶、废纸壳,我就站在旁边晃来晃去地等。大白天很少有人能象我们母子那样肆无忌惮的拾荒,所以我们常常有很好的收获。有时傻妈一个人拿不了,就用绳子把一些瓶子系在一起,挂在我僵硬的左臂弯上或是脖子上,她一手夹着废品,一手拽着我,象游行一样去往废品收购部。
每天我们都可以去换几次钱,一毛两毛的攒着,然后买回我们娘俩吃的东西。虽然饥一顿饱一顿,傻妈还是会时常买根冰棍或是麻花逗我开心。
常听废品收购部的人说:香子是个要脸的人啊,从来不出去乞讨, 靠捡破烂把残疾儿子养这么大。
傻妈是我的保护神。
我走路一瘸一拐,又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妈,身边的小孩经常嘲笑我。
有一次,傻妈卖破烂回来见到一群孩子正在取笑我,便像疯了似的冲过去,边跑边含混不清地大声喊叫着,孩子们被她的举动吓到了,一边骂着“傻香子、傻香子”,一边跑开了,再也不敢欺负我。
傻妈虽傻,但是有一颗善良的心。
一个中午,我和傻妈在捡破烂时看到一个小女孩在厕所旁边哭, 傻妈认出是住在同一条胡同人家的孩子,就一边拽着我,一边夹着那个小女孩想要送回家。那个小女孩可能是被傻妈像疯子一样的外形给吓到了,哇哇大哭,小腿直蹬,很快就弄得傻妈浑身是汗。
正好小女孩子家人找来,看到这一情形,以为傻妈在吓唬孩子,大声喝道:香子!快点放下!傻妈立即胆怯地放下孩子,呜拉呜拉的说道:“不是……,不是……”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就是说不明白,不等我解释,那个小女孩的家人夺过孩子,厌恶的看了我们一眼,转身就走了。
我12岁那年的冬季,傻妈怕我冷,一个人出去拾荒。中午没有回来,我在家饿着肚子焦急的等……整整一个下午,我趔斜身子,一次次去门张望,都没有看到傻妈的身影。
没想到晚上等来了噩耗。派出所几名干警上门,告诉我妈妈找到了。他们把我抱上车,送到医院,我看到我的傻妈直挺挺的躺在病床上。医生说我的妈妈在捡烂的时候突发脑出血,被人发现时已经停止了呼吸。
摸着傻妈冰冷的黑紫色皲裂的双手,看着她蓬乱的头发和那张满是灰尘脸,我禁不住号啕大哭:“香子,傻香子,你不要你的栓住了吗?”
傻妈火化的时候,我像散了架一样歪坐在雪地上。当看到一缕青烟飘然而上,慢慢消失在天边,我又泣不成声,几度昏厥。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劝我,说妈妈已经到天堂享福,那边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他们会代替妈妈照顾我。
进福利院那个夜晚,我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繁星点点,想念我相依为命的傻妈。傻妈照顾我12年,除了会说“栓住儿、吃饭、走、回家”少数几个字,从来没有和我有过其他的语言交流。虽然她一生身体肮脏,但是她的乳汁喂养过我,她的双手抚摸过我,她的怀抱温暖过我……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我的泪水刷地流了出来,我知道这不是一颗流星,而是傻妈看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