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路口久久驻足,有一炷香那么久,也似乎不过是弹指之间。像往常许多次一般,一动不动,只是望着五十米开外的地方。
有晚风拂来,带动发丝攀上面颊,初秋尚未沾惹凉意,一切都泡在温暖里,发酵壮大,感觉自己也随此间万物一同膨胀,成了软糯的面包。
左手边是地铁口的楼梯,右手边是蜿蜿蜒蜒、曲折而去的步行街,都没有尽头。宇宙的起源、人类的命运、四季的更迭、沧海桑田……无一在我脑海中浮现。我作出思想者的神情,头脑中却只飘过今晚的暖风,一阵阵,倏尔去,倏尔来,卷着聒噪的蝉鸣。
我只是不知道是否要步行回家,心里对这件事蠢蠢欲动,身体却僵直在七公里之远的面前。当不知道要怎么做时,我往往选择什么都不做——站着发呆。
我仿佛被关在一个玻璃瓶中,看到的世界格外模糊,虚幻失真。伸出手想触碰夏天,我只感到自己的每一个指关节和筋骨间的拉力。我怀疑自己是否活着,是否无隔绝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时,连清醒地思考都是一件奢侈品。我是被丢弃在这副躯壳里的孤魂,我是被抹杀掉所有记忆的旅者,我是被抽走神魄的罪人,我是被关在牢笼的困兽。
而月亮真切明媚,像是一把刀削出来的轮廓,清晰硬朗。它映在我斜上方,映着我和他坐过的石凳。
他们都说我不爱他,偏我不这般觉得。难道,是我不懂爱?我努力讨厌他、厌弃他,乃至于憎恨他,可我依旧想他。想他是和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当我察觉到时,我已经在想他入骨了。
久别重逢,他的双唇柔软得令人沉沦,我的每一个吻都被他细心回应,细心得如同一场骗局。乔琪乔不屑于欺骗,因为无需欺骗,葛薇龙已然把一切奉于他。他不是乔琪,我倒情愿他骗我。
倒数第二次见面,我感到一阵心悸,无处可逃的惶恐与绝望席卷而来。
“和你在一起,不快乐了。”我小声道,“我好害怕。”
“你在怕什么?”他不耐烦地问。
“因为不快乐了,这件事,我好害怕。”我哭了。
他没有言语,眉头紧蹙,而后揽过我抱住。他在发抖。
每一秒,我们之间都面临着崩裂的风险。
“我们的关系已经承受不了一点冲击了。”他曾如是道。
和他在一起时,我的大脑里是一片浓雾,只能感受眩晕和快乐。他是劣质毒品,给人转瞬即逝的快感,余下的尽是痛苦。
我恨他,远远比爱他强烈。我对他的感情已经无法定义,也许爱和恨一直都是相伴相生,谁又知呢?
最后一次见面——只是这一刻的最后,而非永恒的最后——他的表情和以往不同。此前他是傲慢的、得意的、享受的、深情的,而如今他是怨恨的、破碎的、冷漠的,他的表情生硬如一座石雕,眼睛紧紧盯着我,泛着若有若无的红晕。我慌忙抱住他吻,手指穿过他柔软的卷发轻轻摩挲。
他们都说我不爱他,偏我不这般觉得。
今夏已去,昨夏犹在,今人伥鬼,死者永生,死去的他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