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村寨位于祁东县与衡南县衔界处一山唣,辖归祁东县,位置较偏,昔日乡亲去所辖公家办事需穿过长长垄里并翻越两座山岭约七八公里路程。
老家村寨地形狭长,南北两面傍山,祖辈于此依山靠岭建房居住,彼房此屋遥相呼应,鸡犬相闻,不亚于觅得一处世外桃源;南北两面山岭成锥形向下伸延至山脚则相互连接成垄里,垄里水田次枇错落是耕种稻麦谷物的良田,垄腰和垄顶层叠的土丘则是山超杂粮的种植沃土,垄里自东北向西南一条小溪蜿蜒贯通,沿着溪流一条窄窄田埂小道是昔日村寨父老乡亲外出行进的唯一通路(如今已傍山修建乡村水泥马路,此田埂小道不再人行,已近荒废);南北山岭均灌木丛生,其中岭上枫樟枞柞等树比比皆是,尤以杉木居多,一年四季里,叶绿山翠,土肥草茂,是獾兔狸等野禽生存的绝佳宝境,“人在垄里走,鸟在林中鸣”的悠美乡村画卷天然而成。
南山向东北绵延,其山陵一山脚处有一山泉水系,此泉水系沿山脚约有百余米长,祖辈于此择一佳处掘一泉井,砌以条形青石,形状方正,约一米二三深,何时掘成已无可考究,始并无名,后人谓之“清泉”,此泉流水汩汩,清彻沁人,越是干旱季节水越清越旺,越是酷热时分水越甜越凉,曾屡遭洪水淹没,但在洪水淹时从远处观望,犹独见浑沌浊中此处水却清冽如镜,浊清分明,颇为神奇,自是此井在方圆百里之内极负盛名。
井内壁临山处石缝流水潺潺,长年不竭,井里常年可见鱼儿游现,如隔三五月淘污清泥则可捕获几斤鲫鳊小鱼,肥腴味美,与池中塘中所养味大有别,井中鱼即便不停捕捞,却总不见少亦不见绝,乡亲曾探求鱼来自何处,但终无答案。
井南向曾有一老樟,树峨冠似一伞冠,井正居其下,阳则庇荫雨则防淋,如一老叟呵护幼婴,树皮皲裂,树杆粗壮,需两成年壮汉才能合抱,其根部有一直经约一米左右窟洞,洞内常见朽木虚絮掉落,洞往里直上几乎中空,但朽而不倒,枯而不灭。
有乡亲说亲眼见洞内有一硕大黑蠎进出,为探究竟,曾有胆大顽童洞口引柴焚烧烟熏,尽管树杆烧得漆黑成炭,但却不见黑蟒踪影,而老樟也未被烧死,隔年仍是嫩芽蓬发,翠绿依然。老樟蔸部有一长条石板逾两米长,是村寨乡亲及过路行人歇脚休憩的绝好坐凳。
尝记幼时农耕双抢季节,村寨老少疲耕劳累之余,皆来此处纳凉,掬一清泉消暑解渴,或是捧水拂面大呼“爽快”,井边常是人满为患,站蹲坐者挽袖者赤膊者等形情各异,或与尊者拉拉家常聊聊收成,或见有年轻媳妇过来乘机说说荤话戏虐一番……,而小孩则欢欣不已,在人群中钻来蹦去,嬉闹追打,偶有忘形者脚下一滑,扑通跌入井中,在惊呼之中拉出井来则又免不得老娘老爹一顿屁股猛打。更有中秋月圆之夜,此时乡亲已略轻闲,于是饭后摇着蒲扇来到井边坐坐,相互唠嗑并借水中月影赏月,待到哈欠连天实难再熬时方才徐徐散去。
如今足为可惜的是:二十多年前,村上将南北山岭分山到户作为自留山,所有自留山上树木均归私人所有可自由砍伐,井边这百年老樟亦分给个人,于是私主便将其砍伐变卖,而今老樟已不再复存。然自老樟被砍后,而井中之水也慢慢浑浊,历经年,水质裂变,不再有往昔甘甜清凉之味,同时村寨诸亲也陆续搬离至城镇居家而无人再去管照,积久已是苔青满井,秽叶飘浮,一眼汪泉遂成一口废井。
离乡20余年,每次回乡必转至井前看看,捧一捧凉水慢慢吮咽,美不美,家乡水,甜不甜,故乡情,生于斯长于斯,虽身居他乡,但根基永不可改变。诸多对此清泉的念想对此老樟的记忆日积月累逐渐织攒成一种生命的沉淀,藏在游子心现在游子梦,唯有默默地叹息而心中惜哉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