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路独行
曾经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感到太过突然,毫无征兆。2013年暑假我回老家呆了几天,奶奶被邻村小姑接去赡养一段时间,我开车同父母去探望她老人家。奶奶还是原来的样子,虽说由于偏瘫行动不便,但是气色很好,饭量不小,还时常逗逗姑姑刚满两岁的孙子,于是全家都感到很欣慰。可是仅仅过了一周,午饭时分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奶奶过世了……无法相信,无法接受,但却是残酷的事实。这些年来在异地谋生糊口,虽然离家不太远,但真正能回老家陪陪她老人家的日子屈指可数,总觉得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是奶奶真的走了。俗话说:七十不保年,八十不保月,真的是这样。
因爱而期待,因期待而守望,因此守望是由累积的期待凝成的一尊尊充满爱的群雕。守望你的人不同,雕像的形制也不尽相同,然而其成因与内核是完全相同,那就是——深沉的爱。我的脑子里时常浮现这样一尊雕像:头发花白的奶奶穿着灰布盘扣的大襟袄,青布裤子打着绑腿,踮着小脚立在老屋后的房台上,她身体略微前倾,左手扶屋墙,右手搭在稀疏的眉毛前聚拢眼神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想到这个场景时,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便会被触动,眼泪会禁不住夺眶而出。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奶奶经常以这种姿势守望。她守望的方向是村里的小学,守望的对象就是刚刚缝上开裆裤进入小学的我。
那时,由于家里人口众多,糊口艰难,爷爷宣布了分家的决定。作为长子的父亲在村子的西南方盖了三间土坯房,与老家分爨而食。搬家那天,父亲把三岁的妹妹连同分到的一个水缸和两袋粮食放在手推车上,母亲左手拎个小包袱右手牵着七岁的我完成了这次寒酸的搬家。不久,我与一群小伙伴进入村中央的小学读书,而学校前方就是我家的老屋。母亲带着淡淡的怨气嘱咐我说:老家人口多,没给你准备饭,你就别去添乱了。再说已经分家了,放学就回咱家!没过多久,每当我放学就会看到奶奶站在屋后等我,一见到我就喊我去老家吃饭。尤其是老家改善生活包顿饺子或做一尾鱼的时候,奶奶一忙完饭就去屋后守望,恐怕错过叫我的机会。倒不是母亲的嘱咐起了作用,而是由于七八岁的孩子太贪玩好热闹,我经常在放学后因为同新家附近的伙伴玩耍而结伴回家,甚至无视奶奶的呼唤,义无反顾地同小伙伴疯跑。有几次,奶奶喊我没有回应,她便呆呆地在屋台上伫立许久,直到学校里的学生全部走光,才叹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踱回家。那时懵懂的我怎么能体会奶奶的一片苦心啊,倘若时光能够倒流,我绝不会让奶奶久久地守望,无奈地返回。
进入耄耋之年的奶奶由于患偏瘫已经多年不能下地,听力也大大下降。父亲与叔叔们轮流赡养她,奶奶在我家的活动范围缩小到一张床,视线所及只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久病床头无孝子,晚辈们各忙各的事儿,很少有时间留在奶奶的房间里。孤独像野草一般缠住奶奶的心,她渴望与人交流,哪怕我们无声地在她房间坐上一会儿,她也表现得沉静和知足。在白天,即使外屋寒冷奶奶也不允许将她房间的门关闭。她浑浊的目光长时间盯着半敞的房门默默地守望着,脚步不能达到的地方,她只能通过眼睛去丈量,她是多么渴望从外屋走进一个人来坐在她身边陪她聊聊天,打发打发孤独的时光。然而奶奶的守望经常变成失望。春节时我们一家三口回老家过年,能轮流在奶奶的房间里逗留一阵子。年后返回工作从母亲的电话里得知,奶奶在我们返程当天哭了一个下午。闻听此事,我在泪光泫然中又看到了守望中的奶奶——她苦守着爱与寂,渴望着我们的归与聚……
子欲养而亲不待,真是人生中的憾事啊!珍惜与亲人在一起的时光吧,多创造与亲人团聚的机会吧!惟此,我们人生中的遗憾会减少一些。村里的墓地新搬到黄河岸边的一块平台上,依坝临河,风水不错,奶奶长眠于此,想来不会太过孤寂!奶奶,你可曾知道,你那不肖的孙儿——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