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每临大事有静气。
这是我的座右铭,之一。
至少现在此刻绝对是。
棺材里接近白骨化的女尸还没有任何暴起伤人的迹象,但墓室西北角的蜡烛,可是实打实的灭了。
“娘的,包子,大兵,闪人了!”我舌头有点发直。
“艹,老子刚拿到手啊,个抠比娘们!”包子骂骂咧咧的把手中的明器扔回了棺椁。
在上面接应的大兵手很快,说话之间已经开始拉绳子了,我和包子有惊无险的出了盗洞。
“艹,咱这趟就白忙活了?”包子愤愤不平。
“白忙活也比没命强。“我说。
和那些从小就跟着家里祖辈在土里刨食的人相比,我们这个队伍算是正宗“半吊子“。技不如人,遇到特殊情况的时候就格外小心。不过是讨口饭吃,干嘛拿命拼?
不过话说回来下地有几年了,之前最惊险的一次也不过是差点被警察堵在下头,差点而已。而灭蜡烛,可真真切切是第一次遇到。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个古墓,似乎并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墓中仅葬有一名女子,凤冠霞披,似乎是个诰命夫人。要说真有什么不对劲,可能是那衣襟上的图案十分罕见,似是一个虬枝苍劲的树。
02
三个人开着五菱荣光很丧气的各回各家,一路上都没什么人说话。
接下来连续两天我都在家里肝游戏,也没怎么联系这俩人。到了第三天一大早,包子急三火四的找到我,说大兵出事儿了。
我跳上五菱荣光就往大兵家里冲,走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是瘫坐在地上的包子,脸上毫无血色。
我说哥们你这是咋了,他抬起手指了指主卧,我赶紧冲进去,也是双脚一软差点坐地上。
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躺在床上。
我大着胆子凑过去,看到了那个标志性的平头,应该是大兵无疑。再仔细看,他的身上有无数3-5mm的小洞,大量的血从这些洞里流出来,大兵成了一具失血过多的干尸。
更诡异的是,大兵的嘴巴和眼睛都大张着,似乎承受了无尽的痛苦。双手紧握,但那左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随手抓了件地上的衣服想要掰开他的手看看,可我还没有用力,那个物件就落在了我手心里。
那是一块玉。
这玉斑斑驳驳,眼见着是浸满了土沁,明显是从地下带出来的。
我把这东西给包子看了看,谁知他一看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我脸懵捂住他的嘴问怎么回事?他结结巴巴的说,“这……这他妈是我带出来的那颗。”
“哪儿带出来的?”
“就上次被吹了灯的那次。”
“RI尼玛,说了吹灯别拿东西别拿东西,你丫的胆子也忒大了!”
“带东西这事儿我不敢跟你说,只偷偷告诉大兵了,他说他有销路,就放他这了。谁想到……咦?”他突然凑近仔细看了看那玉,之后脸色颇为难看的说到,“这玉变样了。”
我不解,他继续说,“我拿出来的时候,沁色比现在重很多,也看不出来底色,你看现在,基本能看出来是血玉的底了。”
“你想说明啥?”我一边问一边看这玉,是个3厘米*5厘米的小雕件,图案非常少见,似乎……是一棵树?
这时包子做了个难看的表情,看了看这玉,又看了看大兵卧室的方向,说,“这玩意儿,不大对。”
找了个公用电话报了警之后,我和包子钻进车里对着那块玉陷入沉思。阳光之下,那玉的血色更浓,甚至在晃动的时候有种流动的感觉。与当日女尸衣襟上的图案颇有几分相似。
“这东西是真有点邪性,要不咱找个地方扔了算了。”我说。
“那大兵不就白挂了么。”包子嘟囔了一句。
毕竟大家一起合作了这么久,是过了命的交情,被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些伤感,但关键时刻还是得理智占上风,“这玩意儿要真是个邪物,那咱俩肯定是罩不住,到时候就不是大兵一条人命的事儿了,咱俩也白挂了。“
包子面露苦相道,“哥,都到了这份上我就实话实说了,我怕死,可是最近网上博彩欠了一屁股债,所以才破了规矩拿东西出来,不还钱的话一样是个死,不如拼一把啊。“
“你个没出息的,老早跟你讲了别沾那东西。“我大怒。
“哥,兄弟只要能熬过这一回,以后再也不碰那东西。“
“我整一泥菩萨,怎么救你啊?“我想了想,”要么找老雕吧。“
老雕,人称雕师爷,凡是跟术数沾上边儿的就没他不懂的,明着看楼盘风水,暗着帮大伙儿洗脏。去年他就帮我们看了一个样式古怪的青花瓷罐,看出来那玩意儿大凶,现在想想,他那次还说大兵今年巳月有血光之灾,这乌鸦嘴还真他娘的准。
03
老雕穿着大裤衩子和拖鞋听我们讲完了大兵的惨剧,用修剪过的尾指指甲挖了挖耳朵。
“大兵那个八字太弱,就不适合干这个,回头我去给他烧柱香。“然后对着那玉仔细的研究了起来。
这时已经快下午四点,太阳开始偏西,天光逐渐暗淡下来,可这玉中的颜色却是愈发的流光溢彩起来,只是隐隐的透着一股邪气。
“嗯……很不干净。“雕爷看了半天,挤出这么一句。
“爷,别逗了,我们也知道很不干净,这次来是想问俩事儿:一是值几个钱,二是能不能破。“我说道。
“东西是好东西,但是太偏门,也太邪门……“雕爷摇了摇头,”不大好弄。“
“给你往上提十个点。“我知道他路子广的很,胆子更是大的没边儿,这么说不过是想多要点提成。
“这样的话,倒是有个办法,” 他指了指那玉道,“有那么一帮孙子,专门收这种东西,越邪门越值钱。”
“那咱这块能值上几个钱?“包子急问。
老雕做了个等下的手势,抓起手机对着那玉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一顿操作。我和包子盯着那个块玉,大气也不敢多出。
“妥了!“老雕突然大叫一声,然后兴奋的深出五根手指,“这个数。”
“五……百……万?“我将信将疑的问,老雕点了点头,包子则握拳说了声哦耶。
“我跟他们说了这玩意儿有多邪门,马上就有人找上来了“,老雕得意地说,”咋样,二位?“
“业务娴熟“,我冲他竖了下大拇指,”可这东西邪得很,雕爷你收着不会有什么幺蛾子吧?“
他微微一笑,拿来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慢慢打开。好家伙,这盒子简直是保险箱版本的舍利子宝函,碳钢材质,足足有五层。老雕当着我们的面把那玉放进了最里层,然后一层层的上锁,最后和我一起捧着这个盒子锁进了他的入墙式保险柜。
“就这?”我不放心地问道。
“老夫这屋里就没哪样东西是没开过光的”,他说到,“等你们走了,我再破一破,你们俩刚从下头出来,阴气太重,破的时候不能在场。”
我和包子互相看了看,也不好再说什么。
04
这一晚上雷电交加,我实打实的做了一晚上噩梦,上半夜觉得窗户外头有个女子,穿着树枝图案的衣服拿着一把钢针要冲进来吸我的血,那架势比容嬷嬷还凶上三分;下半夜,女子还是那个女子,被吸血的换成了雕爷。
终于天亮,我在楼下菜场大爷们的吆喝声中一身大汗的醒了过来。昨晚的噩梦历历在目,赶紧抓起手机先给包子打了个电话,这家伙被我从睡眠中拉了起来,说话还颠三倒四的,但至少人没事儿;撂下电话又联系雕爷,可无论是电话,微信视频,还是他那从来不用但一直有开通的座机,都是打通了但无人接听。
想想昨天那噩梦,我心里凉了半截,胡乱抹了一把脸,跳上五菱荣光就往老雕家里冲。
我拎着撬棍砸了半天门,没人开,就干脆撬棍强行破门而入。
几乎是开门的瞬间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果然老雕也着了道。我赶紧给包子打电话让他迅速出现,然后战战兢兢的走向血腥味最重的那个房间。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房门打开的时候我开始大吃一惊—
老雕的床上,有两具满身血洞的尸体。一个没什么特殊情况肯定是老雕了,另一个则是一个女人。两个人身上几乎没什么衣物蔽体。几乎是直觉,我跑出去检查了他的保险柜。柜门关的严严实实,那个多重宝函一样的保险盒也找不到,八成还锁在柜子里头。
这说明,要么老雕请了个女性高人一起做密宗法事破邪气没成功,要么他在自己不穿衣服的时候把这东西拿出来给一个同样不穿衣服的女子看结果中招,要么……这玉自己长脚走了出来。
无论哪种猜测都让人脊背发凉,我用头狠狠的撞了撞墙,深呼吸强迫自己镇静,然后抄起一条毛巾走向老雕。
我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他的脸,只在他手上搜寻,见那血玉果然在他的手里,我把血玉收下,又在床边找到了老雕的手机,用毛巾擦了擦他的手指,居然开锁成功。万幸不是人脸识别,否则这手机这辈子都别想再开机了。
一开屏就是十好几条未接来电和语音提醒,我快速的浏览了他昨天下午的各种记录,甚至知道了他床上那个女子名叫“糖糖Baby”,终于在短信里发现了我要找的,买家信息。来来去去很多条,最后一条是买家发的,碰头的地点“明日告知”。
05
我只好拿着老雕的手机,和随后赶来的包子一起故伎重演,跑到没人的地方找了个公用电话报了警,然后跑到商圈挑了个人最多阳气旺的地儿,一边死盯着那玉一边等买家的消息。
那血玉上之前的土沁已经完全看不出了,如今一眼望去就是一块玲珑剔透的血玉,阳光之下血色流动之感愈发强劲,诡异非常。
“这东西真他妈邪门,连老雕都着了道,咱们还卖给人家,这不是害人吗?”我小声说。
“哥,你没听老雕说吗?人家买家好的就是这一口,那道行肯定比老雕高。”然后沉默了一会儿说,“等这事儿了了,咱哥俩咋办?上哪再找个高人破一破?“
我刚要接话,突然老雕的手机发出了很响的提示音,我和包子同时抖了一下,打开一看,是买家发来的。
“午时三刻,陵山小学槐树下,以物易。“
这是什么牛逼时间?还“以物易“?拿东西换的意思?说好的五百万呢?我和包子摇了摇头,烫手的东西还是赶紧甩出去的好,管不了那么多。看看时间已经11点了(午时三刻是11点45分),赶忙开着五菱往陵山小学赶。
据说陵山小学被开发成小学之前是墓地,有晚上加班的职工撞过不干净的东西,再加上午时三刻也是阴阳交替之时,我俩一边开车一边有点犯嘀咕。不过好歹今天是工作日,以学校的大活人,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好巧不巧路上有事故,我俩迟到了得有十五分钟,我让包子去停车,自己揣着血玉来到小学门口。
门口有一株古槐,树下早已立着一个女子,将近30度的天气,她却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长裙长袖,围巾包头,再加上一副太阳镜,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烧伤患者。
我先环顾了一下左右,确认了摄像头死角的方向,走上前去表示了一下歉意,接着拿出了那块血玉,那女子伸手接过,纤细的手上居然还戴了手套。
她将那玉对着正午惨白的阳光看了看,随后递给我一个古色古香的刺绣布袋,我将袋口略略掀开,里边是各色玉器和金器,仔细看了下,这些物件都精美非常,尤其是其中的一套黄金嵌宝冠饰和一支嵌宝金累丝如意,宝石品相上乘,堪称巧夺天工,略点算了一下,似乎竟然真的不亏,于是就对她点了点头。
女子也对我点了下头,将血玉握在手里转身就走,动作很是扭捏但速度极快,我在后面想叫住她一起吃个饭都没来得及,只依稀记得那血玉到了她手里的时候,似乎有一瞬间发出了异样的光彩。
又过了五分钟包子终于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骂骂咧咧的说差点跟停车场的大爷干起来,交易的人呢?我白了他一眼说你要整事儿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人都走了,东西我看过,不亏。
他一听,长舒一口气,搓着手要看东西,我把布袋给了他,他兴奋的打开袋子,然而却“啊”的大叫一声将袋子扔了出去。
“你他娘的发什么神经?“我大吼。
“这……这袋东西和那块玉……它……它们……“包子有点语无伦次,”都是那天晚上……那个墓里的东西。“
“什么?!”我也愣住了。
包子几乎要哭了出来,“这几样东西都是当时放在那女尸身边的,尤其这套冠饰,我第一时间想顺出来的是它们,当时被吹了灯,被你一催我就把他们扔回去了,只拿了之前从她嘴里抠出来的那块玉……”
06
我祭出了终极大招。
联系了在施工单位的熟人,弄到了开发许可,大白天开着挖掘机给那个古墓来了个大揭顶。
土方被挖开,阳光撒进墓室的那一刻我和包子就傻眼了,当日被我们揭开的棺椁,如今空无一物。
棺中女尸,连同陪葬品一起不翼而飞。
剩下的只有墓室地上的些许瓷器,和墙上的两幅诡异壁画。
那是两副顶天立地的大形壁画,画的主体都是虬枝苍劲的大树。
第一幅画中,在画面下方,大树下垂的枝干和根须扎入很多人的身体之中,那些人面部扭曲,身上流血不止。而画面顶部,树冠之上则是一具棺椁,里面睡着一具骷髅。
而第二幅画中,没有了下方的死人,树冠之上的骷髅和棺椁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妙龄女子,女子面带微笑,双手前伸,似要伸出画面之外。
那女子的手上,是一块树形的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