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不见君

画师:MORNCOLOUR

小说作者:鹿尧

【一】

“咔擦……”

偌大的自动餐充斥着刀叉与盘子刺耳的摩擦声,大快朵颐的木棉把所有不满或不屑的目光照单全收,偶尔在抬起头的时候还会回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恰逢餐厅黄金时间,餐厅已经达到人满为患的地步,木棉对沈怡那张快龟裂的脸熟视无睹,已经巍然不动地霸占了这张桌子一个多小时。

一对情侣踏着太阳最后的余晖走进店中,在扫视之后发现座无空席时只得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吝嫌弃地看了木棉一眼。

“恬不知耻,拉低我们餐厅的素质。”涂着夸张红嘴唇的沈怡趁机踩一脚。

木棉瞟了一眼,轻笑着:“总有人拿着吃地摊货的钱想享受西餐厅的氛围,别人不知所谓也就算了,你一老板娘还摆不正自己的定位吗?”

“你、你……”

“而且这家餐厅最大的败笔当仁不让的就是你。”木棉舔了一下嘴角的蛋糕,优雅地看着脸部已经抽搐的沈怡,继续补刀:“你脸上的粉快掉我桌上了。”

在看到透明玻璃窗外修长的身影时,沈怡收起脸上快崩裂的表情,得意洋洋地贴着木棉的耳朵:“你也就可以逞嘴上功夫了,反正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我。”

木棉毫不在意地把一块橙子填到嘴里,在沈怡放大的瞳孔中,橙子汁以一种喷射如数到达沈怡脸上。

“齐格……”已经花了妆的沈怡还在竭尽所能地撒娇卖萌,企图赚走足够的同情。

木棉看见男人锃亮的皮鞋站定,41码的脚,180的身高,喜欢深色系的衣服,就算背对着她也能描绘出男人面无表情的脸。

“去洗把脸吧。”齐格不动声色地看了木棉一眼,就拥着沈怡离开了。

木棉依旧不停地往嘴里塞着食物,是最喜欢的水果,是最新鲜的色泽,可是她再也尝不出任何想要的味道。

人来人往,每一张桌上都被清洗,迎来新的面孔,只有木棉还在不知疲倦地往嘴里填塞着食物。

多塞点再多塞点就不会觉得心空了。她想。

在木棉想离开的时候,服务员像怕她反悔似的匆忙收拾桌上的残局。她低头笑了一下,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挑衅似的看着一脸惊异的服务员。她从小就一身反骨,最喜欢看别人一副看不惯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为了占据一个名额,木棉准备在这小睡一会,只要能给沈怡心里添一点堵就是她最大的成就。

只是世事难料,拥有轻微失眠症的木棉在人声鼎沸的中央进入深睡眠。

在服务员等了十几分钟后,终于慌张地叫来了齐格:“老板,她已经躺在那里十几分钟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木棉,木棉……”齐格惊恐地叫着木棉,气急败坏地冲着服务员喝:“怎么才说?还不快打电话。”

木棉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梦,她已经好久没有听见这个声音那么急迫地叫自己的名字。

“让开,我看看。”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木棉背后的座位传来,许琛的耳朵在受到齐格半个小时的折磨后,因为心里仅存的那一点医德站起身。

“只是普通的食困。”

“你是谁?”齐格把许琛扯开,瞪了一眼还傻愣着的服务员:“还不打电话!”

许琛饶有风度地站起身:“就算你打电话叫来人,我的同事也会给一样的答案。”

齐格半信半疑地接过许琛递来的名片,思索片刻,看了一眼在熟睡的木棉,无奈地说:“都散了吧。”

“木棉,你在看什么?”同事小美恶作剧的拿走木棉手里的名片。

“不知道。”木棉转了下椅子,冲小美摇头。这张名片是她那天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明明素不相识她却鬼斧神差地装进了包里。

“哇喔,我们这儿最好的一家医院。”小美看着名片逼近木棉,一脸八卦的兴趣:“来说说背后的故事,毕竟在这个微信泛滥的时代能用名片的实在不多了。”

“没有故事,感兴趣的话送你了。”木棉无所谓地摊摊手。

小美难掩一脸失望之色:“得得得,虽然是医生没错,可是却是神经科的,姐口味很清淡的。”

木棉浅笑地接回那块四四方方的名片,若有所思地轻念着:“许琛,许琛?”

“哗啦……”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木棉迈步走向落地窗,看着外面已经连成一条线的雨水,不禁慨叹: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脸就变脸。人心亦然。

同事小美看了时间,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看她愣着,问她:“下雨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男朋友刚说开车来接我。”

木棉摆摆手,回到位子上,笑着摇头:“不了,我等雨小了再回去,不影响坐公交的。”

小美也没多言,拎着包包就出去了。

其他同事也陆续离开,转眼间就剩下木棉了。她坐到办公室里,漫无目的地刷着微博。知名歌手的感情纠葛已经连续挂了好几天热搜,所有人用着脑洞捏造着一个个关于背叛和隐忍的故事。可惜,不管再精彩的故事还是再充分的理由都会败给不讲道理的爱情。

夜的脚步已经蔓延到这座城市的边缘,暗黑色的云还在天空低沉沉压着,木棉看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雨势拿起伞下了楼。

雨刮器在车子最前面清洗着这个世界,木棉看着每辆车猜测着藏匿在黑暗里那张可以承载着大喜大悲的脸,在绿灯亮的那一刻她顺着人潮隐匿在人群中。

如果她消失在这个城市,那么第一个发现的一定是公司的打卡机。木棉有些难过地想。

“啪!”

木棉看着八厘米的A货高跟鞋在暴雨里失去了它的底子,在无数不耐烦的鸣笛声中,她拿着鞋子艰难地走到对面。

看,这就是生活:王子从来不会拿着鞋递给光着脚的灰姑娘,这个城市的节奏逼着所有人前行。

木棉撩了一下粘在脸上的头发淡然地笑了笑,生活真特么不容易。

回到家时,衣服已经被水打湿了。她又累又冷,倒床就睡。再醒来时,口干舌燥,痛疼欲裂。木棉在双重折磨下睁开眼睛,下了床。柜子里的退烧药已经失去有效期限,她拿着手机在通讯录里翻着可以麻烦的人。

齐格——

木棉的手指在“齐格”那行犹豫了很久,终还是放下了。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可以深夜打电话的交情,她也早已没有了打扰他生活的资格。

木棉撑着身子,拿起包包,找出里面的那张名片。

“喂……我在A区5楼108房,能帮我买包退烧药吗?钥匙在地毯的下面。”木棉晕晕乎乎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在手机从耳边滑落后就难受闭上了眼睛。

许琛打开木棉房门的时候觉得这个世界都玄幻了,他没想到一个女生可以心大到这种地步。他扫视了一圈,拿出被搁置很久的男士拖鞋走到房间里。

木棉难受地蜷缩在床上,许琛把药放在桌上去找开水。在医院值班的他接到了木棉莫名其妙的电话,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他却请了假,还以亲人生病的缘由。真是见了撞了邪了!他拿着药来的那一刻,觉得自己简直疯了。

“起来吃药……”许琛托着木棉的脑袋小心地把水递到她的嘴边。

“齐格,我好难受……”木棉喃喃地说着胡话。

许琛脑海中缓缓浮现起在自助餐厅的男子,甩甩脑袋,他只是在做一个医生该做的事情。

木棉眯着眼睛看着夜光灯下那张温和清俊的脸:“齐格,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不爱我的吗?我学不会……”

她眼角一下涌出了热泪,紧皱的眉头仿佛不要一个答案誓不罢休。

许琛看了那双抓着他一再用力的手,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自古以来,爱而不得是爱情悲剧的最高形容词。

眼前的医院和名片上的医院重叠在一起,木棉提着提子、橙子站在门口。她的病已经在前几天就痊愈,尽管她一再否认自己做出在晚上让一个陌生人照顾的荒唐事,可是通话记录一直像目击证人控诉她的罪行。

“不趁人之危的男人在当今社会上就是三条腿的河马一样难找,木棉啊,把握机会啊。”小美的话还余音绕耳。

木棉想起今早沈怡嚣张地递给她请柬的模样,狠了下心主动出击。她要在婚礼之前征服这个男人。

在医院分布图的牌子前寻找着和精神有关的字眼,木棉在张望时正好看见从洗手间出来的许琛。

许琛只是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连脚都没停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直接不理我,应该是拒绝我了吧?看见我直接绕道,应该不是害羞吧?木棉在心里自问自答后,继续朝着许琛的方向勇往直前。

护士小姐以上班期间不能探亲为由拒绝了木棉的进入,木棉笑了一下,当着护士的面挂了个号,提着水果悠悠地坐在板凳上等。

那位护士古怪地看了木棉一眼,又看了看神经科三个字恍然大悟地走开了。

“46号,木棉。”

木棉抿了一下唇,收起已经发烫的手机,优雅地提着水果进去了。

“谢谢你……”

“不用谢,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别打扰工作。”许琛头也没抬,手在纸上刷刷写着什么。

“哦,我是来看病的。”木棉迅速收回笑脸,正经坐了下来。

“请说一下你的病症。”许琛一脸清心寡欲。

“我的病原体是你。”木棉在桌子上托着腮望着许琛,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转:“我一看见你就兴奋、话多,离开你就喜欢独自发笑,喜怒无常,许医生我还有救吗?”

“确实已经病入膏肓了。”许琛抬起头,看着强烈符合所说状况的木棉,冷淡地说:“只是你的病情,并不在我医治的范畴。”

“那指条明路呗!”木棉突然探起身,凑近了他低语道。

“医院大门对面,东边第五家医院。”许琛对于木棉的靠近眉头都没皱一下,然后,冷冰冰地说:“下一个。”

木棉潇洒地甩了甩头,把水果放在桌上:“我痊愈了一定重谢你,以身相许怎么样?”

张扬明媚的脸在话落后干净利落地转身,许琛望着消失的身影缓缓收回了目光。

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似的木棉开心地伸了个懒腰,想起许琛说的话,出于兴趣,她还真的找到了东面第五家的位置。而在看见门上悬挂的几个大字之后,她才知道许琛真的不是敷衍她的。

“神经病医院。”的字样占据了木棉的所有视线,她的嘴角抽了抽,果然精神科的医生脑回路总是别出心裁。

在那以后木棉就充分发挥了死缠烂打的看家本领,用吃的把许琛身边的人都收买了,所有人已经先入为主地把她放在许琛女朋友的位置。许琛这个当事人表面不为所动,暗地里还是忍不住找到木棉,准备和她好好谈一谈。

午间西餐馆

“木棉,你不喜欢我的吧?”

“喜欢很重要吗?”木棉轻笑着开口:“喜欢我的人已经和我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我不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是不公平的。”许琛换了种方式企图打破僵局。

木棉伸出食指摇了摇:“我也不喜欢你,已经不能再公平了。”

“可我已经对爱情没有任何幻想了,心也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说这句话时,许琛前所未有的认真。

“那就把心补好让我迁进去。”木棉插了个水果:“不算难事吧,你可是医生。”

“医生常常不能自医。”

木棉立刻自告奋勇地举起手里的叉子,跃跃欲试:“那我做你的医生吧,我医术很不错的。”

她笑盈盈的模样逆着光倒映在许琛的眼睛里,一向能把人的善意拒以千里之外的他第一次舍不得开口。

也许那天的阳光恰到好处,也许那天木棉涂了个容易让人兴奋的唇彩,许琛听见自己的心跳以一种不符合医学常规的速度在跳动。

“许医生和我在一起吧,你又不吃亏。”自那次西餐馆相谈甚欢后,木棉乐此不疲地游说他:“我可是我们的市花,你稳赚不赔的。”

“你什么时候自封的,怎么没让我去观摩?”

木棉的纠缠不休并没让许琛感到厌烦,相反,还有了一种情难自禁的欢喜。

“木棉是广州的市花,你不会不知道吧?”

许琛当然知道木棉花,作为少数花叶永不相见的植物自然有它盛名的道理。

“明年我们一起看木棉花吧。”木棉倒着走路,背着手,仰着头问。

“好。”

难得从许琛嘴里听见同意,木棉兴奋地在路上打着转,欢呼跳跃没个正形了。

木棉没有参加齐格和沈怡的婚礼,在许琛进入她生命的那一刻,她好像原谅了之前命运对她的所有不公。如果这是为遇见许琛所付出的代价,她的答案很确定她愿意。

“来陪我喝酒,齐格和沈怡结婚了。”木棉看着朋友圈那场盛大的婚礼和许琛打电话,在这期间,她顺手打开齐格的微信头像,发了一分钱的“新婚快乐”的红包。虽然只有一句话,可她知道齐格懂,她不会再计较了。

“齐格曾经是我的男朋友。”木棉坐在公园的草坪上,拧开啤酒跟许琛碰杯。她喝了一口,仰着头看着一片漆黑的天空,低声说:“我和他的故事在娘胎里就开始了,我从来没想过我不是他婚礼上的新娘。时间是最会欺骗人的东西,在我把他归为自己所有物的时候,给我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爱上了别的女人,一见钟情,疯狂又炽烈的那种。成人的错误不是说句道歉就可以被原谅,责任有时是躲不过去的。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原谅他……”

“嗯。爱情这东西,不讲道理的。”

木棉轻呼一口气,喝掉了一罐啤酒:“不过,都过去了。来,敬往事一杯酒,再爱也不回头。”

许琛盯着木棉,兀自地点点头,犹豫地说:“我说那……”

“什么?”木棉紧张兮兮地摸着脸。

“我说为什么你没有被列为黑名单,敢情你差点是那家餐厅的女老板呀!”

听着许琛一本正经的分析,木棉成功被带偏:“对呀,作为店里唯一能把59吃够本的吃家,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微风轻轻袭来,木棉卸下所有的防备,把那些曾经被黑夜温柔包裹的委屈与不甘尽数释放:“我以为我会把他们婚礼闹得鸡犬不宁,我以为我会哭天抢地、闹得人尽皆知。在这之前,我都有一种齐格会突然回到我身边的错觉。那种错觉很折磨人,它诱惑我,告诉我还有机会。可是却又让我屡次落空,索性今天尘埃落定。”

许琛看着如释重负的木棉,眼里含了笑,唇角也弯出愉悦的弧度。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活得不那么容易,可以笑得最放肆的那群人大抵都拥有相似变态的自愈力。

“许医生,既然都是天涯论落人,那就凑合凑合在一起吧。”木棉像说“今天吃什么饭”那样随便。

许琛听见酒灌进木棉肚子里的声音,对于平日里的调侃他第一次有回复的欲望:“木棉你不怕我不喜欢你吗?”

可他到底忍耐住了,深呼一口气,缓缓说:“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会很辛苦。”

木棉以为许琛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连敷衍一下都觉得是浪费,可是答案是她意料之外的。于是,她眼眸发亮,闪着期待的光:“给我时间,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十秒之后,木棉看着许琛温柔的眉眼,坏笑地眨眼:“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耳边还是只有风声那么静谧,木棉轻轻地捂住嘴巴,笑意从眼里流露出来。

“许医生,虽然我可能没想象中那么喜欢你,但是我是真的很开心。”

许琛看着木棉不加掩饰的笑容,心情也变得愉悦了。他很久都没看见这么美的笑脸了,更重要的是这个笑脸还是只为他灿烂。

“啧啧……”小美使劲地嗅着木棉的衣服,感叹道:“果然爱情的酸臭味比咸鱼味还难闻。”

木棉推开快粘在她身上的人,轻拍着已经皱的衣角,傲娇地说:“这可是这季刚推出的新款,散发的明明是铜臭味。”

“切~”小美嫌弃地努努嘴:“春风得意的女人果然是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动物,这份文件是开会时用的,你先看看。”说完,她回了自己的座位,才坐下,又想起什么一般,提醒道:“虽然有点扫兴,但是我还是要说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再爱别人。”

木棉听到她这么说,翻文件的手顿了顿,没有作声。

有时候,感情容不得规划啊!

下班后

“许医生我买了你最喜欢的清蒸……”木棉风风火火地闯进许琛的办公室,却在看见女生的背影之后顿住。

“不好意思,我在外面等一下。”

在关上门之前,木棉好像看见许琛那张惊慌的眼睛。她好笑地摇摇头,面部表情堪称匮乏的许琛怎么会诠释出那种表情?果然胡思乱想是每个女人的天赋。

没过多久房间的门就被打开,木棉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见林蓝的。

在这之前木棉一直认为一眼万年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可是只有这个词能诠释她看见林蓝第一眼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运动衫可以也被人诠释出它原本价值。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是木棉总觉得能从林蓝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看见莫名的敌意。在林蓝点头示意离开后,她又一次被自己无厘头的想法击败。

“许医生,鱼!”木棉邀功似的把袋子拎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我可是站在二十九人后面,排了半个小时的队。”

许琛有些恍惚地从林蓝离开的方向回过神:“嗯,进来吧。”

木棉看着显然不在状态的许琛有些失望,以往他都会温柔的拿过袋子揶揄道:“何德何能得市花垂爱。”

明明是最喜欢的饭菜,可是许琛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木棉平静地放下碗筷,心里发苦,声音却带着轻快:“哎,你不是看上那位大美女了吧?”

“嗯嗯。”许琛敷衍地应着声:“好吃。”

“许琛?”埋在木棉温和表面下的偏激全数被激发出来,想发火,可看他埋头吃饭,连看她都不敢,又忍住了。

“算了,你自己吃吧。”

这是认识以来木棉第一次直呼许琛的名字,也是她第一次率先离开。

许琛有些错愕地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明明知道应该叫住她、给她解释,明明可以叫住拉开门的木棉,可是张开嘴的他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木棉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后,许琛放下了还没吃几口的筷子,心烦意乱地拉扯着并不紧的领带。

等木棉呼吸均匀的时候,已经能看见医院的大门了。她这气走了,他也没来追。他可知道,她没吃饭,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就为给他送一条鱼。不过,她倒是也不需要吃饭了,这股气估计能持续到明天早上。

那时的木棉只是把这次冷战,当成情侣之间正常的拌嘴。可她没想到故事的结局已经渐开端倪,那个被她当成萍水相逢路人的林蓝会成为她第二段爱情的灾难。

“木棉有人找。”

怀有一腔骄傲感的木棉已经三天没有和许琛互道晚安了,她愤愤地戳着许琛的头像,在接到前台电话时,本能地想着是许琛负荆请罪来了。

木棉掩饰住内心的狂喜,努力压制着冲昏头脑的思念,拿起桌上的化妆镜慢慢涂了个口红,才慢悠悠走了出去。

“木棉,你现在的状态就是一只战斗鸡,还是只公的。”小美调侃的话,让办公室的人笑了一大半。

“哈哈,木棉加油啊,这男人就得要管管。”

“对对对,可不能轻易原谅了。”

木棉心情好,听着同事们的打趣,颇有大度地摆摆手:“姐心情好,就不计较你们敢八卦姐了。”

前台大厅

没有玫瑰,没有巧克力,甚至没有许琛。

木棉张望了好久才不确定地向着正在摆手的林蓝走去:“是你找我吗?”

“木小姐有没有时间坐一会?”林蓝笑得优雅自信:“我想和你谈谈许琛的事。”

一语落,木棉的心咯噔一下落到了谷底。

在林蓝拿着许琛当底牌的时候,木棉就失去了对事情正常的判断能力。她浑浑噩噩地跟着林蓝去了公司附近的咖啡厅——

服务员陆续上好咖啡,窗外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带,能在这块寸土寸金的地方坐着的自然都是不俗的人。

木棉轻轻地搅动着咖啡,什么都是对的,只是对面的人不对。

“许琛是我前男友。”林蓝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木棉这时候倒是平静了下来:“哦,前男友啊。”

听着木棉口中那个被放大化的前字,林蓝惊讶过后便是轻笑着:“那又怎样,至少他对我还有感觉。”

不得不说,林蓝确实是个优秀的猎人,知道最能让猎物痛苦的地方。

木棉极力地控制着想要抖动的手,嘲弄道:“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自恋。”

“希望木小姐在听完我们的故事时还可以这么平静。”

木棉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是这是她唯一可以了解许琛过去的机会。尽管是从情敌的口中,她还是舍不得拒绝。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能被时间磨灭的人,而林蓝就是许琛的白月光。

许琛和林蓝在高中时代就是校园的一段佳话,男才女貌、金童玉女的组合总是被人祝福,就连对早恋最反对的教导处主任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报考大学的时候,许琛为了她报了低自己五十分录取线的大学。年轻的少年总有一颗为爱情不顾一切的孤勇的心,在还不谙世事的年纪就许下“永远”那么奢侈的字眼,所以在受到伤害的时候,才会那么懦弱地把自己蜷缩在安全地带,画地为牢地为难自己。

林蓝初进大学,就冠以校花之称。在并不单身的情况下,时时有人献殷勤。拒绝诱惑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困难的是每一次的拒绝。

在充斥着物欲的小半个社会的大学,林蓝很快就被鲜花掌声各类吹捧迷失了双眼,而许琛对她言听计从的宠爱终于让她放弃了早被内疚支撑的爱情。

和许琛摊牌的时候是大一结束,林蓝爱上了大四毕业的公子哥,女生在爱情方面比男生还不计后果,凭着一年的相处林蓝堵上了所有去争那个被描绘的很美的爱情。

在林蓝坐上飞机的那一刻,许琛曾挽留过,但林蓝仅凭一句话就让他放开了那双紧握的手。

林蓝说:“爱我就放我自由。”

爱她就放她自由。

好像,从此之后,没了他,于她便是所谓的碧海蓝天了。

一直信奉爱情就是妥协的许琛很快松开了手。

飞机在空中很快变成一个缩影,许琛定定地看着空荡荡的天空,人来人往只有他还在固执地看着天空。

那一天,飞机带走的不止心爱的姑娘,还带走了少年对爱情的所有幻想。

“后来啊,我过得很不好,那人很快就对我失去了耐心。可是,我已经放弃了学业,只能各种讨好、小心翼翼地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林蓝还是一副慵懒的样子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你怎么回来了?”木棉看着林蓝云淡风轻的模样,讽刺开口。

“我怀孕了。”林蓝摸着肚子温柔地说。

木棉不知道怎么回到办公室的,脑海里都是林蓝说许琛会养孩子的声音。

“木棉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这么漂亮的妞竟然藏着?”技术男第一时间要着林蓝的手机号。

“我没有她手机号。”木棉冷冰冰地直视着那双眼睛:“她是我情敌,你还要发展吗?”

“不不不……”

办公室恢复一片寂静,就连最八卦的小美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木棉疲惫地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静默着。

在木棉平复好自己心情的时候,决定去要一个答案。

她在许琛办公室外看见了林蓝,对方也看到了她,并冲她打了招呼。

木棉在心里骂了句冤家路窄后,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去。

“林小姐这架势是准备横刀夺爱吗?”木棉先发声夺人。

林蓝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想找个老实人过一辈子。”

“我们老实人是上一辈子挖了你家祖坟吗?”木棉嗤笑开口:“而且你凭什么认为许琛还会要你……”

没等木棉说完,林蓝就一脸痛苦地捂住肚子。不管怎样,孩子是无辜的,木棉慌张地去扶林蓝。可在手碰上去的那一刻,就被一股巨大的阻力拉开。

“蓝蓝没事吧?”许琛焦急的模样还是刺激到木棉了,她收回还讽刺地停在半空中的手,心里对林蓝最后的同情也消失殆尽。

看着许琛小心把林蓝扶回休息室,木棉在椅子上放空自己。尽管答案已经很明确了,但她还是不死心。

“她被人负了。”时隔数日,木棉终于从许琛的口中听见迟来的解释。

“所以你就济公附身了?宽宏大量,忠贞痴情地去扮演救世主?”木棉漫不经心地摸着指甲,讽刺地笑:“不过,我也是佩服她的脸皮,还有脸回来,要是我……”

“木棉她不像你,她……”许琛皱着眉头打断木棉的话,义愤填膺的指责却在看见木棉脸上决堤的泪水时,顿住了。

“对啊,她不像我。”木棉弯起尝过泪水后的嘴角,笑得愈加放肆:“她当然不像我那么不得你欢心。”

木棉倔强地转身,慢动作的回放还是没有等到拽住她的那双手。她原本一直以为许琛从不对她说喜欢是天性使然,是他内敛的性格,其实他是真的不喜欢自己,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却从来没有想到过。

世界在木棉眼中在清晰与模糊之间来回替换,这场较量中不说许琛,就连时间都给足了林蓝优先权。

她和许琛之间的距离隔着一个无法跨过的过去,就像木棉和蓝蓝的称呼那么遥远到她一个人改变不了,木棉捂着脸抽泣,为什么她的爱情总是这么不得始终?

木棉再也没找过许琛,也很久没去过自助餐店,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世事怎么变迁,她还是最孤单的那个人,比遇见许琛之前还要孤单。

没有人在木棉耳边提起许琛这两个字,许琛猝不及防地在木棉的世界消失。在这个并不算繁华的二线城市,她已经很久没遇见许琛了。

再一次遇见许琛时,木棉的头发也从耳边长到了齐肩,这个城市已经下了两场大雪。

木棉一脸呆滞地看着推着车子过来的许琛,快速拿了洗衣液与他错开身。他们应该没有熟识到可以打招呼的地步。她有些心酸地想。

“木棉,你还怪我吗?”看到她的许琛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声。

“怎么会?就连女朋友的称号都是我自封的,我没资格怪你的。”她摇摇头,苦涩一笑,自嘲道:“祝你幸福。”

快步走到许琛看不见的地方,那片稀薄的空气已经让木棉有些窒息。她突然想到那次许琛问她,如果他真的喜欢不上她怎么办。当时,自信爆棚的她直接否认了这种可能。所以,她有什么资格怪许琛?飞蛾扑火之前,许琛曾告诉过她结局,是她自以为是,是她不知好歹,是她咎由自取,是她太过贪婪。

那天木棉拿着自己最不喜欢的薰衣草味道的洗衣液匆匆结了账,在走出超市时,她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超市。

十八度的温度,人潮依旧拥挤,穿着橙色衣服的木棉遇见了穿深蓝色衣服的许琛。

自那以后,木棉再也没遇见过许琛。他很快乐吧,至少比自己快乐,她只能这样毫无根据地猜测,她已经没有打扰许琛生活的资格了。

三四月的广州是木棉花的天下,火红的花朵将这座城市染红。木棉下班时经过那条栽满木棉花的街道,看着正在枝头张扬的花朵,努力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木棉花开,许她看木棉花的两个人都与她散落天涯了,木棉花再美终究无人陪她看这一场盛大的繁华。

可是,怕什么呢?木棉花开,春天已经来了,马上就不会冷了吧。木棉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一个人走在木棉花下自顾自地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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