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景昭离开南城的时候,天飘着雪,悉悉索索的,落在每条深港,落在她的心底,落在乔韵悲戚的眉间。
火车上冷清地坐着少许人,景昭不顾旁人的感受,将车窗打开。风夹杂着雪扑面而来,冰冰凉凉的。
一个带着孩子的中年妇女蹙起眉提醒景昭:“姑娘,天冷,会冻坏我孩子的。请你把窗子关上。”
是啊,天已经这样冷了。她暗自想,然后抬头看了眼那孩子。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景昭这才发现车上没开暖气。
她起身关上窗子,把头埋在温暖的围脖里。
围脖是乔韵织的,挑了店里最贵的毛线,断断续续地织了几个月,终于艰难地织完了。景昭想起乔韵将围脖递给自己时眼中的小心翼翼,生怕遭到嫌弃。
那是平安夜,没有盼望的漫天大雪,却依旧有刺骨的风从四面吹来。她笑着将那条丑丑的围脖利落地戴好后,便伸手在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苹果塞到乔韵手里。
暖意不停地从围脖上传来,隐隐地,景昭仿佛感受到了乔韵温热的手掌透过围脖,轻轻地抚在她的颈上。
一如每到冬天时,乔韵总会用手牵着她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丝丝热意源源不断地从乔韵的掌心,指间传到景昭的手中。
这个习惯,不知是何时养成的。
思及至此,泪水暮然盈上景昭的眼中,翻涌着滚落到那条丑丑的围脖上。
天已经这样冷了,为什么我们还要说再见呢?
视线模糊中,她听见自己这样小声问道。
【2】
景昭和乔韵见第一面开始,就决定要做朋友。
那年景昭随着父母来到南城开始新生活。上学的第一天,便颇受班主任的青睐。原因是班主任亲眼目睹了景昭将同学乱扔的垃圾一个一个地弯腰捡起,放到垃圾桶里。
景昭个子小,留着乖巧的学生头,穿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干净整洁的衬衣,捡垃圾时全身散发出三好学生的魅力。
不过随着成绩单上漂亮的分数,景昭也坐实了三好学生的称号。
班主任登时心花怒放,便让景昭去辅导班上的差生。
景昭要辅导岁的差生是乔韵。乔韵很怪,一身名牌,来接送的车皆是豪车,却没有半点富家小姐的落落大方,机智聪颖。
班上没有人愿意和她玩。很久以后,景昭才想明白,那是来自孩子稚嫩的嫉妒。
景昭从办公室出来后回到教室看了许久,才在一个角落见到乔韵。明明眼神总是不由自主的飘向成群结队玩耍的同学们,可是身子缩成了小小一团,脸上是一闪而过的落寞。
景昭不动声色地将课桌椅搬到乔韵的旁边,用手指“咚咚”两声,敲了下乔韵的课桌。
乔韵抬眼的刹那,看到笑容灿烂的景昭,莫名觉得自己暗无天日的世界终于放进了一缕阳光。
景昭用她最温柔的声音缓缓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同桌了,我叫景昭。”说完,伸出了友谊的小手。
可是僵在了半空中。
乔韵没有作答,也没有回握住景昭的手。
“.......”景昭在上课铃响起时分外尴尬地收回了手。
三天后的体育课上,是八百米的训练跑。就在景昭跑到几乎怀疑人生的时候,好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们做朋友,现在开始。”
景昭回过头,明媚的阳光洒在乔韵的脸上,使眉眼一点一点那样生动起来。她闭上眼,唇畔扬起优美的弧度。
“好。”一个字振地有声。
语音未落,乔韵便牵起她的手,在艳阳下大步狂奔起来,被甩在身后的同学一个个惊讶的合不拢嘴。
那天很热,蝉鸣不断,香樟树时时飘来清新的气味。
乔韵拉着景昭,跑完了全程。
风呼哧呼哧地从她们身旁掠过,就像一场未知的青春,在彼此的心中掀起波澜壮阔。
【3】
很快迎来了期末考,结业式那天,景昭把乔韵三十分的物理试卷捏在手里左右端详,又看了看正在欣赏明星海报的乔韵,心底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的火。
她觉得自己说的话很突兀,但她还是说了:“乔韵,你不打算读高中了吗?”
就拿乔韵的这点成绩而言,读个职校都有点困难。
乔韵的海报被景昭抽走,遂侧过头,一脸迷惑:“啊?”
景昭看见乔韵没缓过神的样子,心想乔韵肯定还沉浸在明星的盛世美颜里。她彻底愤怒了,将试卷扔到乔韵的怀里,起身狠狠地说:“你看看你那张痴汉脸,再看看三十分的物理试卷。”
乔韵听话地拿起试卷,半晌小声嚷嚷道;“三十分,我这不是进步了吗?”
看着景昭的空位,她感到莫名其妙。仔细想了半晌,她又喜笑颜开,想起刚刚景昭生气的摸样,忍不住地抿唇偷笑。
“傻景昭。”她摇着头,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无论如何,是最好的高中,还是最好的班级,只要乔家塞钱,都不成问题,可是这次,乔韵想靠自己的努力,来年和景昭相逢于同一所高中。
她们许久没有说话,景昭总是忍不住偷偷回过头,悄悄观察乔韵的一举一动,看到乔。韵认真上课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被景昭咽了下去。
一直到了中考过后。
炎热异常的日子里,景昭在等待录取通知书。她犹豫三番,最终腼腆地拨了电话给乔韵。
一次,两次,三次······并没有人接。不安和烦躁随时间的推移一点点侵蚀掉了景昭心底最后的希望,漫上心间的是无言的苦楚
她后悔没有对乔韵有更多的包容。她那么想告诉乔韵即使没有考上同一所高中,也没关系,只要她们还在一起,还在一个城市,多远都不是距离。
可是现在,乔韵不接电话,又是怎么一回事?
乔韵不接电话,那些话,她又说给谁听?
那种绝望与愤怒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酝酿得淋漓尽致。毕业典礼那天,乔韵还是没有来,景昭一个个问了过去。
“乔韵去哪了?”
班上一个有钱有势的女孩听到后,杏目圆瞪:“乔韵出国了,她没告诉你吗?”
景昭被反问得一阵缄默。
校长在广播里眉飞色舞地祝贺景昭以市第一名的成绩被南城一种录取,景昭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不为所动。
好不容易毕业典礼结束,她便匆匆离开了学校。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想起乔韵。
刚出校门,豆大的雨轰然砸在她的头顶上。她急急忙忙地从包中抽出伞,却怎么也撑不开。雨水顺着刘海进入眼里,生疼。
她伸手去揉,揉着揉着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哭起来,那样歇斯底里,绝望透顶。
所有的委屈与悲伤都达到极致,她失去理智地将雨伞狠狠扔到地上,就着大雨,她用力吼道:“乔韵,你给我回来!”
她蹲下,将自己抱得紧紧,期待那个牵着她在艳阳下奔跑,在深冬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走着的女孩能出现。
可是回应她的是更猛烈的雨。
【4】
绝望的背后是思念的开始。景昭开始给乔韵写信,写完一封又一封,却从不寄出去。她不知道寄向何处,所以当之后再见到乔韵时她把那些信一股脑地塞给乔韵。
乔韵一封封看过去,哭了又哭,细数后发现有五百三十一封。
她红着眼定定地看景昭,说:“我要给你回五百三十一封信。”
景昭笑了,眸中盛满了光,那么耀眼。她轻声道:“好。”
可当她离开南城时,乔韵的信才回了五百封。
剩下的三十一封,你打算怎么回呢?她很想问问她。
所以啊,乔韵,我们不该分开的。她独自坐在离开南城的火车上,将那五百封回信一字一句地看了过去,看了几个黑夜与天明。
每每度过了寂静的黑夜,她便开始等天明。等那丝光亮照进她的眼中时,泪水又开始如川,如海一般源源流出,滴在那信上,将黑水笔写的字晕染开,留下深深浅浅的墨痕与泪痕交杂叠错在一起。
她将头埋在臂弯里——我想你,乔韵。
【5】
再见到乔韵时,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景昭开始了军训生活。
教官们令同学们跑步,景昭几乎跑到昏厥。眼神迷离间,她又开始怀念乔韵牵着她的手奔跑的日子了。
耳边是同学的嚷嚷声:“教官,她好像中暑了。”
“是啊是啊!”
快晕倒前,她被人背起,已经睁不开眼,余光捕捉到对方右耳上的一颗小痣。她把头靠在那人肩上,肩膀那么削瘦。
一切都很熟悉。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努力睁开眼······
“乔韵?”她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忍不住问。
“嗯,你中暑了,别说话。”那人轻轻道。
她变得很激动,可脑子晕乎乎的,千言万语落到嘴边变成一句:“你出国,怎么不告诉我?”她发现自己脑中原先计划好的先痛骂一顿根本就是扯淡,因为失去过,所以会更珍惜此后相处的时光。于她,她又怎么骂得出口。
怎知乔韵的解释太过匪夷所思,她当场石化。不过而后想想,她又开始欢喜,因为乔韵并不是不在乎她,才没有告诉她。
乔韵咬牙切齿道:“我一考完试我妈就带我去美国度假,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呢,等想起来给你打电话,就已经过去好多天了。结果玩了一个星期公司出事了,她接到电话就跑,把我一个人晾在美国。我很生气,就自己作死,想着离了我妈我又不是不能活,我谁啊?!”
乔韵的眉毛快要挑到天上去。
在医务室终于缓过来的景昭笑着附和:“是是是,乔氏集团的大小姐!”
乔韵听后得意洋洋了会儿,小脸却又垮下去:“事实证明,我离了我妈,确实活不了。我的背包丢了,手机,护照都在里面。我爸妈,忙的啊······”
乔韵的神色暗沉下去:“他们忙完再想起我时,又过去了许多天。还好我妈包了一个多月的别墅,我才没客死他乡。然后就办护照啊,前后又花了点时间。我回国问了问,同学都说你被南城一中录取了。”
说到此处,乔韵伸手点了点景昭的额头:“我被南城一中的艺术班录取了。”
景昭心中雀跃。
有时生活就是如此,它为你关闭了一所大门,却在不经意间又为你打开了另一扇大门。好坏与否,都需我们一步步去经历,方知苦难背后是甘甜。
二人相视而笑,似是初识,却是故人。
气氛那么美好。
【6】
就在景昭以为她和乔韵会这样一直好下去时,她们遇见了唐淮。
还有秦岚,从此,什么都变了。
南城一中有个校规:所有学生必须在中午时选择午睡或运动半小时。
景昭和乔韵果断选择睡觉。可是一到中午,班里的女生就像疯了似的奔出去。乔韵爱凑热闹,就拉着景昭跟在那群女生后面。
篮球场上的几个少年分外引人注目。其中的一个呼声最高。那少年站得离篮筐极远,轻轻一跃,竟将篮球帅气地投入了篮筐。
好一个定点投篮,景昭没忍住瞟了那少年一眼,才发现其眉眼如画,举手投足间都自成一派风景,美好的令人惊叹。
“啊啊啊啊!!!!唐淮!!!!”
景昭皱眉捂住耳朵,实在受不了那群女生的喊叫,她推推身旁的乔韵,打算回去。乔韵却迟迟未动。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乔韵,才发现这个怀春少女眼睛都直了。
“看看你那个痴汉的笑容!”景昭一脸嫌弃。
乔韵果然痴汉一枚:“啊!大佬!”
“······”景昭捂脸偷偷走开,不想和乔韵扯上半点关系。可是直到上课铃响起,她心底的揣揣不安都未散去。
她觉得,乔韵喜欢上那个叫唐淮的少年了。
不是可能喜欢,是喜欢。
这个猜想在第二天被证实了。乔韵一脸神秘地凑到景昭的身旁私语:“我······喜欢上唐淮了。”
“一见钟情。”景昭很肯定。
刹那两片绯红浮上乔韵白皙的面颊,绚丽如暮色将至前的晚霞。景昭看着乔韵羞涩的笑容,悠然开口:“一见钟情终究抵不过岁月的磨练。你对他的喜欢仅限于他的外貌,球技,第一眼的怦然心动,以及他身上夺目的光芒。你只是喜欢这些,喜欢几天就淡下来了。”
岂料乔韵答得坚定:“不!先一见钟情,再日久生情!我还没试过,不能说放弃!而且你把一见钟情说得太现实了吧?”
还有话语到了唇边,景昭再次看了乔韵不容退让的倔强神情,沉默了。
两人的第一次不愉快竟是因为一个少年。
景昭的脑中拂过乔韵那句“太现实”,神色顿时暗下去了。
算了,乔韵有资本在高中时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她不该阻拦的。想到这,景昭只道:“那你加油。”
“嗯。”
景昭忍着难过,翻开了厚厚的题海。
乔韵心花怒放地回想唐淮的模样,随后翻开了女生之间互相传阅的唐淮的资料。
两个好朋友,一个人的青春注定铺满辛酸奋斗,一个人的青春注定不同凡人,是那样轻松惬意,肆意胡霍。
二人的友谊等到别人的插足,是不是就瞬间变得脆弱?
那么,插足的人,来了。
【7】
乔韵追大佬的进展太快,以致于当她和唐淮手牵手站在景昭的面前时,景昭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目光紧盯在乔韵与唐淮十指相扣的手上,她抿着唇,不说话。
目光灼灼的。
“你好,我是唐淮。”
阳光下,俊美的少年优雅从容地冲景昭伸出手。景昭怔怔地凝视唐淮的脸,感觉这个少年太过美好,美好到过分张扬,而这样的人,往往最容易站在风口浪尖。
那样的话,和他并肩站着的人势必会受到牵连。
她担心乔韵。可是乔韵不懂。
景昭终于垂下眸子,回握住唐淮的手。
这一切被乔韵收入眼底。
而躲在暗处的人将三人脸上的一切细微神情一览无余,皆记在心里。
山雨欲来。
【8】
景昭所在的学霸班突然转来了艺术班的著名美女秦岚。
好奇之余,景昭多留意了下秦岚。人长得确实漂亮,不同于乔韵的容貌昳丽,秦岚的美是低调内敛的,似一朵暗暗开放的幽莲。
星期五下雨时,许多同学没有带伞。景昭将伞撑开,看到倚门而立满面愁容的秦岚,脑子一转,热心道:“我们一起吧!”
秦岚笑得温柔:“谢谢了。”
冒雨为景昭送伞的乔韵看到那两人并肩挤在一把伞里的模样,蓦的顿住了脚。可注意到大半个肩膀露在伞外被雨淋的景昭,她咬咬牙,还是跑了过去。
“傻景昭,我来给你送伞。”乔韵喘着粗气。
景昭回过头,看见乔韵的白裙子上溅了泥点便皱眉:“雨这么大,你就别跑过来了。万一感冒了。”
乔韵一听,脸上的阴郁一扫而过,扬起雨过天晴的笑:“我们走吧。”
景昭将伞递给秦岚,从口袋里抽出纸巾弯下腰仔仔细细地擦拭乔韵裙子上的泥点,眼神柔的不可思议。秦岚看的愣神。
乔韵抚了抚景昭湿了大半的肩膀,又是心疼又是抱怨:“你怎么那么傻啊?伞给别人,你等我就好了。你看看,这给淋得!”
秦岚听后多少不悦:“景昭,今天谢谢你。不过把你的肩膀淋湿了很抱歉,伞你自己用吧,我怕你和乔韵回去的时候另一半肩膀也淋湿了。”
“你什么意思?”乔韵听出了秦岚话中有话。
待景昭起身看到的便是秦岚在雨中踽踽独行的背影。她急忙拿起伞,顾不得被雨淋,朝秦岚跑了去。
“景昭,你疯了!不打伞会淋湿的。”乔韵撑着伞在原地急得跳脚。
景昭想起乔韵每逢下雨便手脚冰凉,她转身道:“你快回去,我没事。你身体不好,不能淋雨。”说吧,冲入雨中。
撑着伞跑很艰难,乔韵放弃了。
景昭,秦岚是唐淮的青梅,从小喜欢唐淮到大,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乔韵想。
不过这些话,她没有说出口。
【9】
高中不过短短三载,转眼已然高三。景昭整日忙得晕头转向,乔韵和唐淮依旧你侬我侬四处撒狗粮。
时光匆匆忙忙,转瞬即逝。
距离高考还有半个学期,秦岚突然提出要大家下周参加她的生日派对,说是赴死前的最后狂欢。
唐淮要去,乔韵自然也去。
那就少不了景昭。
蛋糕吃到一半,秦岚拉着景昭去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过了会才下来,附身凑到乔韵耳边:“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好朋友在和唐淮做什么?”
乔韵心下一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问:“你做了什么?景昭呢?”
秦岚眯眼轻笑,神情一如往常温柔,语气却极不屑:“你怕了?那我就让所有人看看,你的好朋友在和唐淮干什么!”
说完,秦岚上了楼,乔韵紧跟在后。
“啊!”
秦岚的尖叫成功地的将同学们纷纷吸引过来,他们看见景昭与唐淮抱在一起。
天哪!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接下来的一幕,更让他们惊愕。
乔韵呆愣了几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刻。听到同学们议论纷纷的言语,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乔韵二话不说冲上前去将景昭拉至自己身旁,反身甩给了唐淮一个响亮的耳光,声音久久回荡。
唐淮错愕地看着乔韵。乔韵别开了脸,眼含泪花:“唐淮,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景昭?”
秦岚脸色一黑,转瞬为唐淮打抱不平:“你怎么确定是唐淮做错了?也许是景昭勾······”
“引”字还未说出口,又是一个巴掌。
“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背叛我,都不会是景昭。”乔韵注视着景昭,泪就那样流了下来,可她却笑了,笑的依旧那么好看。她明白这件事情一定有秦岚在从中作梗,可是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对景昭指指点点,她不能让流言毁了景昭。
于是,她选择了最坏的一条路。
最坏不过从此与唐淮成陌路。与之相比,她与景昭的友谊在那刻显得弥足珍贵。
即使会有不愉快的争吵,倔强的一意孤行,可是真正有危险时,她们都愿意挺身而出,将对方好好地护在自己身后。
最好的友谊,莫过于此。
那句质朴的话诠释得极其透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最坏的情况下,乔韵依然选择了保住景昭,不顾自己。
众人都傻眼了,目送着乔韵牵着景昭离开,一动未动。
【10】
出了秦家大门,景昭的泪刷的流出。
乔韵站在路灯下,橘色的灯光把她笼罩在里面,
她问:“秦岚用什么威胁你的?”
景昭望着乔韵,突然觉得自己那么不堪。
很久之前的一个星期五,那天下暴雨。她撑伞打算去找乔韵,秦岚的声音让她生生止步。
“你叫景昭。景远和姜华的女儿。”
景昭回头,对上秦岚淡然的明眸。
“你调查我?”
景远和姜华早年是地理勘测学家,在一个重大的项目中,二人将其中一项重任交予信任的学徒,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学徒误将数字算错,导致那个项目彻底失败,阴差阳错地死了许多人。
学徒家庭背景雄厚,拆巨资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可景远和姜华的名誉从此毁于一旦。
“是啊。”秦岚不疾不徐道,“景远与姜华为了他们的女儿,也就是你景昭不受到社会的舆论,忍气吞声来到南城开始一段新生活。”
“据说······”、
“别说了,你想干什么?”景昭打断她。
“拿你爸妈的前程换你和乔韵的友谊。”
“······”
后面的事不言而喻。
所以那天,乔韵才会看到景昭与秦岚同撑一把伞。
“景昭,我再问你一遍。”乔韵的看着泪流不止的景昭,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她见不得景昭受半点委屈,“秦岚她到底是用什么威胁你的?!”
景昭以手掩面,泪水缓缓地从她的指尖流出,滴到地上,也重重地砸在乔韵的心上。
景昭开口,声音嘶哑。
“我爸妈的前程。”
乔韵几乎是在下一秒骂出声来,接着毫不犹疑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黑到令人绝望的夜里,乔韵的那句话点燃了整个星空。
“喂,爸爸。”
“我要弄垮秦家!”
【11】
可是为什么她们还是分开了呢?
傻乔韵,因为真正用来威胁我的是你啊。景昭在乔韵睡着后,缄默地坐了很久,然后趁着夜色,她离开了南城。
对不起,乔韵。我骗了你。
我不得不骗你。
沉寂的道路上灯光似水,大把大把地倾泻下来,和哀伤一起将她推向深渊。
那个星期五,她冒雨追赶上秦岚后,秦岚忽的怪笑起来,秦岚说:“景昭,我嫉妒乔韵,她怎么会有你这么死心塌地的朋友?”
“既然我毁不了乔韵,那么我就毁了你。”
“呵呵,那样,乔韵会更绝望的吧!”
景昭忽然觉得秦岚很可悲:“你爱的不爱你,你甚至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嫉妒就蒙蔽了你的双眼。我只能说,你很可怜,你也很幼稚。生活明明是多姿多彩的,可你的生活却贫瘠荒凉的只剩下爱情和嫉妒。最可悲的是你居然没想过怎样改变自己,怎样去感受生活!”
秦岚听后一怔,又看了看景昭充斥着怜悯的眼睛,刹那就怒了。
景昭说得很对,但是那些她一直妄图掩盖的事实被揭露在空气中,就像努力掩埋的伤疤被人发现了,受到别人的施舍一样令人愤怒。
秦岚想了想,开口:“那又如何?你还是要被我威胁,却连反抗的资本也没有!”
一句话令景昭噤了声。
“秦家一直对乔家虎视眈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乔韵在中考过后出了国,她妈妈接了个电话便急忙回了国。你猜,是因为什么才会让她急的连自己女儿都不顾?”
“当年你爸妈负责的那个项目,就是乔氏集团名下的,后来乔家把事情压下来,却误打误撞地毁了你爸妈的名誉。”
景昭不信:“你以为你说说我便信了在?证据。”
秦岚诡笑着打了个电话,不一会,有人送来了一沓厚厚的文件。景昭一页页翻过去,发现资料详细的几近完美。
看来秦家早就想对乔家下手了。
“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乔韵很快就会知道乔家欠了景家太多太多。你想看着她愧疚一辈子吗?”
所以啊,乔韵,我见不得你哭,更不想让你愧疚一辈子。
我想过秦岚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告诉你真相,可是人心最不可测,何况,那些真相是抹不去的。我不能整日提心吊胆地按她所说来伤害你,却还相信她不会告诉你真相。
所以我骗了你,将计就计地骗你去弄垮秦家,这样你才可以安心的做乔家大小姐。
既然她秦岚要毁了我,我想着你好好的,继续无忧地做乔家大小姐,这滩浑水,我来替你蹚。
只要你安好,这世间你需受的苦,我来。
因为我的傻乔韵啊,她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景昭如此想着,醒来睡去又是哭哭笑笑。
【12】乔韵番外
乔韵今年结婚了,新郎叫江有汜,是环球影视的CEO。如景昭所担心的,唐淮在高考过后就随秦岚出了国。果然不靠谱。
伴娘······伴娘,景昭还没有回来。
婚礼前夕,乔韵又开始给景昭写信——
我的傻景昭,你还好吗?
我明天就结婚了,我在想,你会不会来。但是,你应是不回来的。那年你走的太匆忙,我怎么也找不着你。这些年我陆陆续续地给你写信,却写得很慢。我不知道寄到何处,又怕写完了第五百三十一封信,你于我,从此两清。
哦,对了——秦氏倒闭了,是我干的,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用你爸妈的前程威胁你了。
你说,我们明明这样好,你到底为什么离开我?
2015年11月1日
乔韵把信纸晾了会儿,等待笔墨干去,将信纸对折,塞入信封里,又把信封锁在了最底层的抽屉中。
她拉开窗帘,月光如潮水席卷了她的卧室。她倒在床上,陷入一片柔软。昏沉中,她仿佛看到手捧一束鲜花的景昭缓步朝她走来,弯了弯腰,笑着予了她这世间最好的祝福。
她睁开眼,就连月光也淡淡撤去,入眼即是一片黑。
房间安静的可怕,她想,她终于明白了景昭给自己写信时的心情。
那种无边的思念与绝望一寸一寸蔓延上心尖开出花来,又在死寂中萎去。
她与秦岚的对话一一浮现在脑中。
秦岚说:“景昭离开,全然是因为你。”
秦岚还说:“但我不会告诉你为什么,可你放心,景昭她啊,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很想见见景昭,很想问问她,她离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也很想问问她,等待她,要花上多少时间?
换句话说。
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又要多久?她突然想起本哈德·施林克的那首诗。
当我们敞开心扉时
我们合二为一
当我们沉浸时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当我们消失时
你在我心里,我在你心里
这之后
我是我
你是你
一滴清泪悄然划过脸颊,无声无息地落入棉被,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愿此后岁月清浅,能够善待那个埋于她心间的人,
顺便替她转告那人一句。
“我还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