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长啸
第六幕:枯木逢春
讲述者休息了一下又开始了讲述。
第二日,我在同一时间段去了那个地方。昨天那个女人又出现了,她是这样回想的:
“昨天在你这里小坐了一下,回去舒坦多了,你虽然什么都没和我说只是一味的用心感受…我身边的朋友不少,不过那样的事怎么能和熟人分享呢?好吧,我还是想些昨日继续的话题吧。”
“那天他带女儿来报社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小姐,年龄在十三、四岁是初中生,有着他优质的遗传基因面容较好。听说是女儿要期末考试了,需要他辅导功课,他爱人在国外,所以由他管教。那天他有些忙,突然临时有个重要访谈要出席,我被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内。他穿着一件黑色夹克,梳理着整齐的头发,缓缓对我道:“小颖,下午我和报社几位领导出席一个访谈去,你辅导下小卉的作业,她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他的语调温和的让人无法拒绝,我坦然接受。”
“领导们一出去开会,办公室里就变得热闹起来,大家停止了手头的工作休息着。”
“我按照他的示意,和小卉一起在他独立的办公室辅导功课。我看了一下考试的复习题,抓了重点给她讲解着,时间过得很快。”
“傍晚时分,他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确认了女儿的情况,听语气他挺高兴的。最后他竟然邀请我去他家做客吃晚饭。”
“我的心弦开始荡漾,一些美好的画面出现在脑中…”
“下班后他的司机送我们直接回到了的他的住处--一栋独栋别墅。里面是简约欧式的装饰风格,真皮的沙发在客堂中摆放着。我出生于一个普通的知识份子家庭,父母都在学校工作,家里的居住环境不过二室一厅。他比我们晚些回到自己的家,招呼着我们进入了餐厅。”
“家中的保姆已经做好一桌精美的晚餐,他打开了葡萄酒给我也倒了半杯。桔色的灯光下,他注视我,那双深邃的眼睛更有神了…”
“晚餐过后,他安排保姆让小卉回屋子休息。又递给我一个纸盒子,我打开一看是一条红色的披肩。他说这是谢礼,对于我下午的帮忙表示感谢。”
“他要求我马上戴上看看,我就照做了。随后我们去别墅外的花园里走了走,那是一片高档别墅小区,人口密度不高,过往的都是些体面人。”
“已经是晚上七、八点的样子了,月亮穿过树丛,一些树影从树叶的缝隙中射了出来。我俩徜徉在树影花丛中。”
“这个熟悉的情节与我和梅颖的交往如出一辙,我平复了下心绪继续听她的讲述。”
“也许是景太美,也许是酒精催化的作用,后来我们就接吻了…再后来我们就成了秘密的情人。她女儿很少提及她的生母,对我倒也并不排斥,再后来双休日我就住在他家,平日回自己家住。”
“半年后,他拿着一纸离婚协议书到手中,我惊异自己从小三正式转正了,只是报社的工作也去不成了。不过,他凭着自己在圈中的人脉,顺利的给我找了份兼职,我过上了在家写作赚钱的日子,家里的起居有保姆打理,出门司机开车,真算是跨阶层的生活了。”
“每当入夜,想着自己少女时代的精神偶像就躺在自己的身边时,总觉得如一场梦般虚幻,我们相差十五岁,家境悬殊,他看上我什么了,年轻,貌美,才华?我总算会反复问他这个问题,他总淡然的说,《蜗居》里宋思明看上海潮哪点了,我就这样看上你了…这是本结局不好小说,我无暇多去思考期间的内容。”
“我们一起时,我会帮着他审稿子,说自己的一些文字构想,他觉得不错时会让我把文字记录下来,他总和我说遇见我后他的文思又活跃不少,得益于我闯入了他的生活。渐渐的他的一些文章里都有我提供的素材了,有些通篇几乎都是我写的文字,他对我的褒奖有加,可从不署我的名字。”
“他总以我是一个新人,需要多历练,不要过早出名为理由解释不加名字这件事。”
“一年两年…五年过去了,老娘从嫁给他的花季少女成了半老徐娘,他没有加我名字的任何动静。”
“所有美好的事物近距离接触后,都会发现瑕疵,他也是如此,外面儒雅,回家后不注意卫生袜子到处乱扔,小便后永远会忘记冲洗,不管我累不累,来了性质半夜都要求欢…”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些问题是普通男人都会犯的呀,那都是不署名引起的不满。她继续回想着:
“那晚他得了一个重要奖项,非常开心的一家人聚餐,这是这个国家传媒人的最高殊荣了,是无数媒体人梦想得到的荣誉,要参加评选必须要具备其他一些过硬的指标才能参加,我看过信息表他的好些省部级刊物上发表过的文章都是出自我的手,这个文学蛀虫,他侵蚀着我的脑力成果…”
“他告诉我,以前他出道时,整整八年时间都是在给老师打下手,没有自己的署名,希望我理解。”
“可我是她的爱人,我也有自己的理想,我心目中的精神偶像竟然如此污浊…”
女子回忆的画风大变,强劲的暖流不断涌入我的体内,我开始通身冒汗,无数的汗水从背脊、额头、腋窝下冒出。她就这么讨厌我,不就是个署名么,哪次稿费出来了我不是都把钱打到她名下的卡上了。
我无暇顾忌她的怨念,继续感知着她的心声。
“这世上的好事不能都让他占了,他得奖的晚上家里突然失火了,他只顾背着女儿逃生从楼梯跳下去,谁知直接掉入了一楼的火海中,当我听着他们被烧着的呼救声,傻呆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中浮起,我快速收拾起家里保险柜内那些规则物资后,沿着屋子外的水管爬到屋外。”
“趁着混乱我顺利地离开了这里,靠着这些存折与贵重物件,我的衣食无忧。”
“我自己租了一套单身公寓,开始了写作投稿的生涯。”
“今天回想的好多,你听的累吗?烦吗?她突然问我。”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没关系。
“谢谢你听我唠叨,我得回去了,要改稿子了。”
那只白皙的手离开了树洞,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了。
我从树桩中走了出来,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一股微风吹来,我感到了一丝凉意,那个自以为很爱我的女人原来如此的讨厌着我,那个在我面前一直小鸟依人般的女人原赖这么的大胆。
我看了下手表已经接近两小时了,我摸索着回到了别墅中。
入夜那些古怪的树影又在我的房间中开始游走,人形,猫形,狗形,蛇形,各种不规则的形状,我的睡眠很浅,依稀回顾着树洞外那个女子的心声。
第二日我起床照镜子时,发现被烧掉的上嘴唇的右半边有开始复原的迹象了。一些肉芽开始生长,肿胀的双眼已经消退,我的样貌正慢慢进入了复原状态。左手那五个小树枝般的形状有些丰泽了,变得越来越像一只手了。与那女人的纠葛被这些信息都冲淡了。
下午老时间我又继续出现在了树桩中,她也按时赴约了。我继续感知着她的心声。
“离开他后,我换了笔名,开始像一些知名媒体投稿,一个没有名气的新人根本就没人理会,多少封邮件都被婉拒了。”
“我开始尝试,以他学生的名义发邮件,结果倒被收入了。”
“那刻我的心绪复杂,我知道自己还是离不开他,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中…”
她接下来的回忆无非是一些悔过与目前的生活日常,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怨憎之情了。我知道一个人只要有人倾诉,心中总会舒坦不少。她与我约定每日这个点来这里倾诉心声。
她走后,那个跛脚男又出现了。
他把那只粗糙的手伸向了树洞中,我感知着他的心声:
“小时候,我得了小儿麻痹症,我们那里的医学条件不好,就落下了后遗症。一个有着伤残的孩子童年里总受到别的同龄人的讥讽。”
“我努力读书,除了腿有些不好外,哪方面都不逊色别人。高考时我落榜了,去了一家社办工厂工作,每天的日子就是糊纸盒子,空闲的时候我就读书看报,并给那些媒体投稿,当我第一次拿着投稿来的稿费时,激动的留下了泪水。”
“后来我们那里的经济不景气,走出了家乡来到了都市打工。白天打工晚上我参加了成人夜大,四年的时光短暂而又漫长,当我拿着毕业证书回家时,老父亲已经身患了重病,父亲看着我手中的证书老泪纵横,将一份泛黄的信件递给了我。”
“那是那年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那年是考上了大学,只是父亲把名额让给了另一个人,那家的家境殷实,父亲用此换回了一比养家的可观收入。”
“一股热血冒上了脑门,我浑身在颤抖,父亲终于没能把顶替我上学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就撒手人寰了。”
“我手上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封录取通知书了,我开始了找寻之路。”
“三个月后,我查到了,他叫陆慕,现任古树日报的总编。”
我的脸开始发热,我的数学成绩不好,高中时常挂科,高考时数学差了几分,父亲最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我上了一所知名的高校。原来是和别人做了交易…
我在高校时就担任了文学社,话剧社,等多个文艺社社团重要职务。毕业后被学校推荐到了古树日报,从实习生开始干起,逐渐做到了总编辑。这是我顺坦的人生之路。我快速翻阅着自己的人生之路,又继续感知着男子的心声。
“我想着这个大学不让上是父亲的主意,也怪自己没能投身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环境中,但我更恨陆慕…”男子继续回想着。
“我想着夜大毕业后之后,找份体面的工作,正巧古树日报在招责任编辑,我就去应聘了。”
“初试,复试,都通过了,终试时只剩下十人。终试只是走过场,没什么问题基本都能通过。轮到我时工作人员向我介绍了坐在对面的主编陆慕,我的心跳加速了,这个就是窃夺了我人生的那个人,他彬彬有礼地问了我些问题,又和一边副手交换着意见。一周后,我接到了一封信函,内容很公式化地说明我未被录用,回绝的理由是说身体有残疾不适合。一盆冷水从头上浇筑了下来,史铁生不也是残疾人么?”
“我不甘心的朝报社打了一通电话,负责人事招聘的人被我搞烦了,丢了一份看门的工作来,问我要做吗?只要能近距离的接触陆慕,我就干。”
“他是一个作息时候不规则的人,身边还时常有一个叫秦愿的青年陪伴,听说是他的得意门生。”
“在门房的工作简单又清闲,我仔细观察着他的举动,暗中知道了他家的地址。为了那一天,我准备了一年。”
一股巨大的暖流涌入了我的体内,我通身的汗留得更多了。
一个枕边人,一个看门人,我竟然如此遭人怨憎,瘫倒在树桩内,我极力平复着胸中的怨念。
男子又回忆了了些片段,我已经无法集中精神听了。他的倾吐终于告一段落,他每隔一天会在同一时间来此的。而我为了恢复自己的外貌必须坚持来此感知他和那个女人的心声。”
后来的事情就如你见到我这般,一年后我的样貌恢复了,但我感知人心的能力也消退了。最有意思的事,那颗树也开始发芽生长了,如同我的样貌一般焕新了。讲述者注视着窗外已经发黑的景色草草收着尾道。
我倒在老板椅上凝视着他,镜片后的双眸平静如水。我将一张存有两万元的借记卡递给了他。“密码是六个一。”我清晰地从嘴里说出了这个几个字。
“谢谢。”他礼貌的从我手中接过卡,又伸手表示要握下。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他的手有利而光洁。
出办公室门时,他再次注视着我的脸缓缓道:“今天出了这么多汗难受吧,等下洗洗干净吧。”
我的嘴角上扬,目送他出了门。想着晚上和女朋友还有个约会,便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里面有很多张不同表情的面皮,我撤掉了带了一天的面皮,挑选了一张干净,表情随和的面皮带了上去,望着皮肤下面那些流动着血液的筋脉与皮下组织。感叹着:人不就是为了一张脸而活着吗?脸皮下的样子还不都一样的丑。(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