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风又吹起

  “四品金花顶戴，巡抚道员”

  “呸！我呸，呸，呸，巡道！”

    曹陪阳每天都在叫唤着上面两句。

    镇南关大捷后，清朝政府还是让李鸿章与法国在天津签下《中法会定越南条约十款》（又叫《中法天津条约》），曹陪阳整个人瞬间垮了，他像一具被人卸了骨架的烂肉，瘫在地上，怎么扶也扶不起来了。曹陪阳被人抬回广西苍梧梨埠镇凤仪平阳府老家。以后曹陪阳疯了，他天天躺在家的床上，天天嘴里嘟囔着清廷给他的四品顶戴和官职：“四品金花顶戴，巡抚道员”，接着还歪着嘴补上一句骂道：“呸！我呸，呸，呸，巡道！”骂后，曹陪阳还把清廷赏赐给他的顶戴、官服扔到房外面才稍微安静下来，扔得多了，顶戴和官服早被甩烂了，他还吵着要这顶戴和官服。黄秋妹没有办法只好让人仿做了一套顶戴、官服，让曹陪阳又有得扔出房门，曹陪阳才可罢休。

看着疯疯癫癫的曹陪阳，梁才贞、黄秋妹、王水保、倪莹莹、吴三都非常着急，他们请了好些郎中给曹陪阳治病都效果不大，后来有一个郎中说试着让曹陪阳吸鸦片，让他慢慢安静下来。

黄秋妹一听要让自己儿子吸鸦片，瞬间变脸，把郎中赶了出去。

几天之后的一个夜里，梁才贞把黄秋妹、王水保、倪莹莹、吴三都叫到议事厅，梁才贞向他们提出一问题；

要一个疯疯癫癫的曹陪阳，还是要一个鸦片鬼曹陪阳？

一开始大家都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后来深思熟虑后，大家都认为让曹陪阳吸鸦片，比疯疯癫癫好。

梁才贞对大家说：“这是一个非常沉痛的决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不能不管陪阳，要治就要有办法。我这些天访问过好些郎中，他们都表示鸦片能让人安静，我们必须在疯疯癫癫和鸦片鬼中二选一，现在大家都认为鸦片鬼强点，我们就让陪阳吸鸦片吧。如果鸦片能让陪阳安静，以后我再陪着陪阳戒鸦片。我对我自己有信心，我对陪阳更有信心！”

这一下，大家都振奋起来，觉得曹陪阳有救了。

说干就干，当天夜里黄秋妹就派人去找鸦片、烟灯，第二天一早就把鸦片碾成粉，参入早餐的猪脚粉汤里，让曹陪阳和着猪脚粉、汤，一起吃了下去。平阳府里的早餐他们都习惯吃桂平的猪脚粉、叉烧粉、牛腩粉，甚至狗肉粉等等，这些各种桂平米粉轮流吃，很快曹陪阳喝汤多了，他把一碗粉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曹陪阳不吵闹少了，安静地睡了。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突然，一天中午曹陪阳吵着要喝粉汤，他追着黄秋妹要喝粉汤。看到这样梁才贞立刻拿出烟枪，在烟灯上点着，又把点着的烟枪抵到曹陪阳鼻子下面，闻到熟悉的味道，曹陪阳一把抢过烟枪，陶醉地躺在平阳府刚刚买的罗汉床上尽情地吸允。梁才贞立刻示意大家把罗汉床的小茶几摆在曹陪阳旁边，茶几上摆着烟灯、鸦片。一个仆人站在旁边，看到曹陪阳烟枪上那口鸦片就要吸允完了，马上又给他添上，曹陪阳再也不疯癫狂躁，他总是躺在烟床上腾云驾雾。

仅仅几天，曹陪阳成了鸦片烟鬼，他每天早、中、晚要在烟床上躺三次，每次一小时，渐渐地曹陪阳一天到晚都躺在烟床上，他双目呆滞，身子干瘦，少言少语，他往日的热情仿佛被忧郁的灰暗磨掉了，内心只有寂寞的压抑。开始大家是放心的，曹陪阳吸了鸦片，疯话少了，吵闹少了，他们认为在才叔的帮助下，曹陪阳一定能戒掉鸦片，往日生龙活虎的曹陪阳又会重现。万万没有想到，曹陪阳这一次让大家彻底失望。一年过去，二年过去了，曹陪阳吸允鸦片的剂量一年比一年增加，骷髅的身子一年比一年更加骷髅，忧郁的曹陪阳更加忧郁，让他去看大戏、看魔术、听书，甚至去赌场，曹陪阳都不去。他就是不说话，一天到晚弓着身子，叼着烟枪躺在烟床上，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如果不是他嘴唇还轻轻地允动，还以为床上躺着的是一具僵尸。

黄秋妹骂了，没有用，曹陪阳依旧每天一句不吭地躺在烟床上吸允着鸦片；

王水保劝了，没有用，曹陪阳依旧每天一动不动地躺在烟床上吸允着鸦片；

梁才贞努力，没有用，曹陪阳依旧每天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吸允着鸦片；

倪莹莹、吴三、郎中、西医等等等等努力都没有用。

曹陪阳就是一具躺在烟床上的活尸体！谁都以为这具活尸体行将就木的的时候，一个少女铜铃般的声音，竟然窜入曹陪阳的耳朵里：

    “宜阳城下草萋萋，涧水东流复向西。

      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

听着，听着，曹陪阳许久静默的神经突然跳动了起来，这不是唐朝李华的《春行寄兴》，曹陪阳在想？平阳府怎么会有着种美妙的声音？曹陪阳有些奇怪，他又多想了一会，他突然开口问起仆人：“平阳府来客人啦？”

老仆人大吃一惊回话：“大少爷，倪太太给粑粑小姐新请了一个女先生，正在教粑粑小姐呢，听说这女先生是个洋学生。”老仆人也是个八卦之徒，问一句，答了一大串的话语。

听完老仆人回答 曹陪阳又“唔，唔，唔”地嘟囔几声，接着又蜷缩着，又要入睡，只不过他右眼上的眼皮，倒是多次又闪动了几下。

老仆人真是多事，他又问：“大少爷，看您今天右眼皮老是在跳，您近期有好事咧。”

曹陪阳睁开那双混浊的双眼，只是看了一眼老仆人，又翻过身去，又瞌睡去了。

过来两天，又是那个铜铃一样的声音，在吟诵苏轼的《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曹陪阳认认真真地听完，他皱了一下眉头，嘀咕了一句：“女孩子那么熟悉苏轼的词，李清照不是更合适吗？哦，苏轼这一首《蝶恋花》也很有趣。”接着铜铃少女那别具一格的赏析，更是让曹陪阳吃惊：

铜铃声音少女：“粑粑，你见过树上的小杏子吗？”

粑粑：“姐姐，没见过，不过我吃过杏子。”

粑粑叫她姐姐，曹陪阳暂且也学着粑粑称呼铜铃声音少女为“姐姐”，他听到姐姐又说话了：

姐姐：“我也吃过杏子，没有见过树上青杏。我们南方不长杏子，我们长梅子，梅子和杏子很像，它们的青果很像，它们的花更像。”

粑粑：“姐姐，梅子、杏子都是酸酸甜甜的。”

姐姐又说话了：“它们都是酸酸甜甜的。粑粑，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就用梅花、梅子，代替杏花、杏子。来粑粑，闭上眼睛，想象一下梅花落英了，梅树上有刚刚长出一粒粒小小的，青青的梅子是什么样的吗？”

粑粑闭上眼睛一会，就陶醉起来：“好看，一大片园子，都是梅花，有些梅花落英了，枝丫上还结着小小的青梅。”

姐姐：“对了，对了，就是这么一番景色。粑粑睁开眼睛，记住这些。”

粑粑：“姐姐，我记住了。”

曹陪阳又听见姐姐说：“粑粑，我把你刚才记住的景色画出来，一会你看看像不像你脑子里的景致。”

这时候没有声音了，曹陪阳估计姐姐这会在给粑粑画画。

隔了一会，又听话她们的声音：

姐姐：“粑粑，这是梅花落英结，又结青梅的画，你看和你脑子里的景致像吗？”

粑粑大叫：“姐姐，你太厉害了，一模一样咧。你看着是梅花，这是落英，这，还有这是青梅，太像了。”

姐姐又说：“梅花和杏花很像，青梅和青杏很像，这时候我们再读苏轼的’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是不是就明白了，也容易记住啦？”

姐姐就是她这种奇特的方法，给粑粑解释了苏轼这整首《蝶恋花》的赏析。粑粑对这姐姐奇特的解释接受了，她说：“姐姐，你这样画画，想象，真的让我很容易明白苏轼这首《蝶恋花》，也很快记住这首词”，说着粑粑很流利地把这《蝶恋花》背诵了一遍。

曹陪阳愕然了，粑粑多顽皮呀，如果给老先生教她，老先生一定要拿着戒尺打她手心，就是这样粑粑最少也要一天的功夫，才能把这《蝶恋花》背诵下来，可现在粑粑不用一个时辰就理解、背诵完了。

“姐姐，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曹陪阳心在想，他眼睛紧紧盯着窗户外面，一会他看到了一个少女的背影：这少女不像一般都晚清女孩，老气横秋地穿着长到膝盖的蓝色滚边大襟衫，和又长又宽的黑色罗裙。这个背影很有自己的味道，浑身上下透露出青春时尚的魅力，她穿着一件月白色卡腰短衫，一条宽大浅咖灰色长裤，走路带着风，带着非凡，还带着优雅。

曹陪阳的眼睛一直盯着少女背影的移动，直到背影走出家门，仆人关闭大门，曹陪阳这才无奈地把盯着的眼睛收了回来。第二天一早曹陪阳就让仆人给他换了一件崭新蓝色长衫，搬出一张太师椅，端着烟枪坐在平阳府院子边上的玉兰树下吸鸦片烟。

早上九点左右，平阳府大院木门长长的一声“咯吱”，一个清清爽爽的少女影子走了进来。她依旧是她的风格，一根大辫子放在右肩边上，一件卡腰豆绿色短衫，一条赭绿色宽大长裤，清新、和谐、灵动、光鲜、亮丽，瞬间抓住了曹陪阳的心，他穆然站起来，走到少女面前，问：“你是粑粑的女先生？”

少女一边行礼，一边回话回话：“是，小女子月娥，先生万福。”

曹陪阳望着眼前这位女子，玩味地说：“月娥？月亮上的嫦娥，妥贴，好名字。”

月娥少女望着曹陪阳不知所措。

仆人立刻插入说到：“这是平阳府的大少爷。”

少女马上低头垂眉，两腿微曲，侧身作躬身礼：“大少爷万福。”

少女礼毕，曹陪阳还是站在少女面前，挡着她的道。少女无奈又抬头哀求地望着曹陪阳，轻声轻语地说：“大少爷，让月娥过去吧。”

曹陪阳这才侧过身，月娥乘机跐溜一下跑走了。

曹陪阳随即走进梁才贞房间，说：“才叔，我要娶粑粑女先生月娥。”

看着曹陪阳走进来，梁才贞顿时惊喜万分，又听他说要结婚更是喜上加喜。他说：“陪阳，有半年没有走进才叔房间了，看到你走来那片刻，我高兴，心都跳了出来。好，娶月娥，她是个好姑娘，我立刻找媒婆给你说媒去！”

很快黄秋妹、王水保、倪莹莹、吴三都知道这事，大家都欢天喜地，他们都为曹陪阳走出烟床兴高采烈，要知道他可有两年时间躺在烟床上足不出户呀！特别是黄秋妹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原来以为废了的儿子，如今又有希望了，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事情呢？

月娥是苍梧人，她父亲是苍梧衙门一个小官，母亲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媒婆回话：“女方家人不肯，月娥更不愿意，她说不嫁大烟鬼！”为了表示坚决不嫁给曹陪阳，月娥还把教粑粑读书的职务辞了。

曹陪阳听了只是笑了笑。

曹陪阳失踪了，周围没有，紫荆里山没有，贵港矿山没有，谁也不知道曹陪阳去哪里了？

半年以后。

十一月初一，梧州龙母庙五龙朝母节，大家都来龙母庙拜龙母。梧州龙母庙始建于宋朝，明万历、清康熙、雍正年间曾重修。广东、广西西江一带水域都信龙母，这一带的四乡八里的信男信女把龙母奉为神灵。当官升迁拜祭龙母娘娘；结婚多年无子拜祭龙母娘娘送子；做生意的拜祭龙母娘娘开金库；外出保平安请龙母符护身。西江一带的百姓认为想的出的龙母娘娘都能保佑，想不到的龙母娘娘也能保佑，两广西江一带的男女老少都来拜祭龙母娘娘。梧州龙母庙有四个龙母节：龙母生辰诞、龙母开金库、龙母得道诞、五龙朝母节，今天是十一月初一，五龙朝母节，是龙母这一年最后一个节日。年底了，大家都跑来拜祭龙沐湾，好让龙母娘娘帮自己尾牙显灵，有个丰盛年底来迎接新年。梧州龙母庙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庙里庙外人山人海，人流通宵达旦，川流不息，熙熙攘攘。不少善男信女和游人争先恐后来朝拜、上香、摸龙床、照龙母镜、用龙母梳、洗龙母水、喝龙母茶，往万寿龟投币，龙母庙热闹非常。

月娥和她的两个闺蜜这天也去龙母庙拜祭，她们想法很简单，人多，她们就想穿着漂亮去走一走，吃一些好吃的东西，说白了，就是去逛逛。月娥那天穿着一件紫色呢子短襟衫，下面是一条黑色哔叽长裤，二个闺蜜，一个穿的是深绿色短衫和一条黑色长罗裙，一个穿的是卡灰色短衫，和一条褐色长裤。三个少女走在一起就是三朵白莲花，月娥是最灵动、最清丽的那一朵。她们三个美丽青春的姑娘就是一道移动的靓丽风景，行人的眼光追着她们行走。那些少男大男老男人们更是眼睛看得冒血，恨不得把她们三人都搂入怀里，吃进肚子里去。月娥这三个姑娘就是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成了这天梧州龙母庙五龙朝母节庙以外的焦点，热点，她们在的地方就是最热闹的地方。

突然间，声声叫喊响起：“土匪来了，快跑——，土匪，快跑——！”瞬间，一片混乱，有人摔跤，有人被踩，叫声、哭声乱成一片。月娥她们更是不知所措，一会跟着人群往南跑，一会又掉头往北跑，但是摄人心魂的马蹄声声声逼进，她们更是惊慌崩溃，三个姑娘一起号啕大哭。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一个30多岁的青年人跑到她们跟前，拉起月娥的手对她们说：“跟我来，往河边跑！”龙母庙本身就建在正对着西江的路边上，大家都没有想到往河边跑，只是顺着马路往两边逃。这年轻人拽这月娥，领着她们冲到河岸，刚好一只小舢舨驶了过来，青年人立刻招呼艄公过来，又掏出一把银元，数了10块银元给艄公说：“平常5块银元就可以买一条新舢舨，我现在10元买你的。”艄公当即把舢舨给了年轻人，自己跳上岸瞬间消失。年轻人熟练地驾驶舢舨在西江上左右穿插，来到一片波光粼粼的平静水域，他们脱险了。

这年轻人就曹陪阳。

自从月娥和她的家人，因为曹陪阳抽鸦片，回绝了他的亲事，但是曹陪阳一直心心惦记着月娥。阿苑去世后的几年里，数不尽的人给他做媒，要曹陪阳续弦，都被他一一拒绝了，他心里有着阿苑，他没法让另一个女人占领阿苑的位置。更重要的是他从镇南关回来后就是心烦，不愿再和一个女人共同生活，情愿一个人行尸走肉地过日子，觉得这样更轻松，更自由。可是奇怪的是月娥那天给粑粑念竟然飘入曹陪阳的耳朵，他还听了进去。多少年了，曹陪阳已经没有想过唐诗宋词，不去读过唐诗宋词，那天突然听到唐朝李华的《春行寄兴》特别觉得清新、可耳，他久违的心碰撞了一下。随后，又听了月娥独树一帜地给粑粑解释苏轼的《蝶恋花》，更是让曹陪阳已经枯燥成的心荡漾出一股清泉，把心滋润了，把所有的神经都滋润了。曹陪阳又重新有了灵感，有了迸发，有了提炼，曹陪阳隐隐约约看到了往日那个朝气蓬勃的自己。他突然想到阿苑，觉得一定是阿苑让月娥来的，这样一来曹陪阳居然觉得月娥就是阿苑来了。曹陪阳觉得她们的气息是一样的，她们都是沐浴春风，让人心暖；她们的性格是一样的，她们都是温柔似水，以柔克刚，青柳扶风楚楚动人；她们秉性是都一样的，她们都宽容大度，决不患得患失，斤斤计较。数着数着曹陪阳觉得月娥和阿苑有太多的相同，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月娥，就是阿苑派来的。更何况月娥那新花开放的美丽，那柳条般款款的青嫩，都把曹陪阳的内心噬咬得六神无主，坐立不安。曹陪阳下决心一定要迎娶月娥，必须迎娶月娥！

为此，曹陪阳主动戒鸦片！

曹陪阳让黄秋妹把自己的鸦片、烟枪、烟灯都扔出去，让王水保、吴三把自己的烟床当柴烧了，又把自己绑在树桩上，就是这样曹陪阳在万只蚂蚁咬心，大小便失禁，鬼哭狼嚎的痛苦中渡过了半个月，曹陪阳总算挺过来了，曹陪阳真的把鸦片戒掉了，后来又经几个月的调养，曹陪阳又是那个风流倜党，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青年才俊。

曹陪阳开始实施追求月娥计划。

    今天是梧州龙母庙五龙朝母节，西江一带的广东、广西信民都会在这一天来拜祭龙母娘娘，梧州、苍梧一带的百姓更是十屋九空，大家都赶去拜祭龙母。曹陪阳猜想月娥很可能也去拜祭，他要去见月娥，他要去拜祭龙母庙，于是就有了曹陪阳的英雄救美一幕。

月娥听说眼前这个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有勇有谋的青年男子，就是平阳府的曹陪阳怎么也不相信。

曹陪阳已经驾驶着小舢舨把月娥的两个闺蜜送回她们梧州家了，现在曹陪阳正摇着朝着苍梧的水路走着，这时曹陪阳告诉月娥自己就是平阳府的大少爷曹陪阳。

“那男人驼背，还抽鸦片，你不是！”月娥打死也不相信。

“我是，我戒鸦片了。”曹陪阳耐心地给月娥解释。

“抽鸦片的牙齿都是黄的，你的不黄。”月娥继续不信。

“我去广州洗牙了两次，把黄牙洗白了。”曹陪阳继续耐心。

望着曹陪阳一口白牙，月娥眼睛里还是露出疑惑。

曹陪阳无奈，只好说：“月娥小姐，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现在先去平阳府，看看那是不是我家，看看我是不是平阳府的大少爷？这是骗不了人的。”

月娥沉思一会，点点头。

曹陪阳兴奋极了，他一边摇着小舢舨，一边唱着在紫荆瑶山种玉桂时学的山歌：

    “妹子十七八，

      像朵芙蓉花。

      哥哥只想她，

          一心娶回家。

        ……”

    月娥问：“你唱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曹陪阳笑着卖关子：“以后告诉你。”

    转眼小舢舨拐入太平河，到了平阳府私家码头，曹陪阳熟练地把舢舨拴在码头柱子上，跳上岸，又伸手把月娥接上岸，然后领着月娥走向平阳府。

    月娥懵了。

仆人看到他们，大叫：“大少爷回来了，月娥小姐也来了。”

大家都跑出来。

黄秋妹第一个冲出来，她看着曹陪阳、月娥傻笑；

梁才贞、王水保、倪莹莹、吴三也跑了出来，倪莹莹反应快，她立刻朝曹陪阳、月娥拍手欢迎，其他人，包括黄秋妹、仆人，也都跟着拍起手来。

粑粑更逗，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一串炮仗，还噼里啪啦地点了起来。

月娥懵迷之后，内心狂喜极。她完全没有想到原来那位抽吸鸦片的曹陪阳，真的就是眼前这位一表人才，睿智雅儒，又对自己情深款款的青年才俊。月娥朝着曹陪阳笑了，笑得那样的喜从内心而出，笑得那样温暖人心。

曹陪阳更是对月娥微笑着，笑得是那样的心满意足，笑得是那样的如愿以偿。

后来，大家告诉月娥曹陪阳戒鸦片的经历，后来曹陪阳和月娥讲了自己的故事，这一切都让月娥对曹陪阳敬佩、爱慕、倾心，骄傲。月娥恋爱了，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爱着曹陪阳，30多岁的曹陪阳将月娥当成上天赐给他最宝贵的礼物，他们天天书信来往，曹陪阳哄着、腻着、惯着，这个小他10多岁美丽的小恋人；月娥在信中文字细腻，温柔似水，百般佩服。

一个月后，曹陪阳和月娥成亲了。婚后他们一天到晚唱着恋歌，香甜如蜜。

曹陪阳的同母异父兄弟王了哥、和倪莹莹婶子与吴三叔的儿子吴方通都在省城桂林读书，他们都和曹陪阳相处很好，常常有书信往来，只是以前曹陪阳天天抽鸦片书信往来少了，如今听说大哥经过艰苦努力戒掉大烟，再次结婚，生活又有了如日方升之势，都来信给大哥祝贺。他们还在信告诉大哥国家、省城的最新动态。曹陪阳很喜欢看着两位弟弟的来信，他在苍梧平阳府，读着两个省城读书弟弟来信，常常有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感觉。

王了哥就读于桂林秀峰书院，他信中祝贺大哥新婚后，痛碥时弊，说大清暮气越来越重，虽然清廷洋务派掀起了一场以“自强”、“求富”为口号的洋务，在科学技术，特别是军事技术方面向欧美看齐，但是这些洋务只学皮毛，不学精髓，没有用，解决不了中国的腐朽没落。最让王了哥难以忍受书院僵化教学内容，还是要他们这些学子研究如何写好八股，钻研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等等。为此，王了哥向曹陪阳表示想去英国、或者美国去留学，想学一些西方的学科。王了哥还列举了东洋的日本，说日本现在经过明治维新改革，让小国变得强大，甚至比中国强大，他们同窗中还有的已经到日本、欧美等地留学。

曹陪阳思非常支持王了哥的想法，他准备和父母、梁才贞刹商量后，就送了哥出国，还要将吴方通一起送出国学习。

吴方通在桂林榕湖书院读书，他的来信除了祝贺大哥新婚，还告诉了曹陪阳他最近认识了一个人，叫陆裕光，他是个养子，养父叫陆荣廷。吴方通说陆荣廷也参加过刘永福的黑旗军，和冯子材的镇南关大捷战斗。吴方通问大哥曹陪阳认不认识他同窗的养父陆荣廷？吴方通还说陆荣廷现在是二品官员，广西总兵。

这个消息把曹陪阳吓一跳。

曹陪阳当然认识陆荣廷，不管在刘永福的黑旗军，还是在攻打镇南关冯子材的兵营，曹陪阳和陆荣廷都认识。开始，曹陪阳的职位比陆荣廷的高，后来随着陆荣廷战功越来越多，曹陪阳的官位就和陆荣廷平级，就是到了镇南关大捷后面，朝廷对他们都赏赐、提升也都是一样的。曹陪阳被清廷赏赐戴上四品金花顶戴，提升通巡抚道员。陆荣廷也是被赏赐四品顶戴花翎，提升为太仆寺少卿。没想到几年之后，陆荣廷居然戴着二品大员顶戴花翎，任职广西总兵。

陆荣廷（1859-1928年），壮族，原名亚宋，字干卿，广西南宁武鸣县宁武镇雄孟芒果村人，时人称“陆武鸣”。陆荣廷是真正的太平天国后代，他父亲是太平军。陆荣廷的曾外甥女，美籍华人女作家陈明•斯格特的《乞丐元帅陆荣廷》写道：“阿爸和村里几个伙伴投奔’长毛’（太平天国）。阿妈一大清早就煮好了五色糯米饭，用芭蕉叶包起给阿爸路上吃。阿爸用一条红头巾把头裹起，散开后脑的长辫，让长长的头发自由地披落在肩后，腰间挎上腰刀，肩头挂着猎枪……不久，回来的人说’长毛’彻底失败了，他的阿爸战死了。”回来的人还说：“阿爸死得很英勇，他单枪匹马把几个兄弟从清军的手里救出来，而自己却陷入包围，最终没能脱身。”【引自（美）明陈•斯格特著《乞丐元帅陆荣廷》，002页，中国文史出版社2019年版】后来清廷为了铲草除根，到芒果村烧杀太平天国的家人后代，7岁的陆荣廷，在官兵破门前的那一刻，被妈妈扔出篱笆屋窗外，阿妈被官兵烧房烧死，陆荣廷万幸逃脱。他从此成了孤儿，白天乞讨流浪，晚上睡树桩过日子。后来是李叔收留了他，陆荣廷才算安定了下来，但是李叔老婆太凶恶，8岁的陆荣廷又跑出来流浪乞讨。直到一天陆荣廷认识了法印禅师，陆荣廷才真正过上正常的生活。法印禅师原来是山西少林寺的，法印禅师还把他带到广西钦州大灵山深处的灵山寺。陆荣廷跟着法印禅师学艺，从两只手提两小桶水开始，到提着两大桶水，在山路弯弯中气平神定地飞行。法印禅师不仅教他枪法、武功、腿功，还要蒙住他的眼睛，练黑夜万向感应，这样天复一天，年复一年，9年过去了，陆荣廷得心应手地操持枪、刀、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器。于是有一天，法印禅师对17岁的少年陆荣廷说：“以你的功夫，徒手可以应付两个人，若持兵器可以从容击退12个对手。你可以下山了，去闯荡吧。你要记住习武之人，秉持正义，止戈为德，不可随意出手。”陆荣廷离开了灵山寺，下山了。他兜兜转转到了龙州，并在龙州找了几个人摸偷法国军营几支洋枪，陆荣廷拉起了一支队伍，在中法边境的密林里杀法国人，抢法国人的补给、枪支弹药。陆荣廷又带着他的队伍加入刘永福的黑旗军，他的队伍成了成了黑旗军敢死队，陆荣廷成了敢死队的队长。在这时候曹陪阳和陆荣廷认识，他们一起在攻打越南宣光，这是黑旗军的一场胜仗，之后陆荣廷被刘永福提升为哨长，曹陪阳在宣光一战后也被刘永福从最低级的咨议参军，提升为作战参军。重要的是曹陪阳从那开始和陆荣廷成了好朋友。接着陆荣廷又加入冯子材的队伍，作战镇南关。陆荣廷、曹陪阳依旧并肩做战，镇南关大捷后，他们共同被朝廷赏赐四品顶戴，曹陪阳被提升为提升通巡抚道员，陆荣廷北提升为太仆寺少卿。但是后来李鸿章代表清廷签下了《中法会定越南条约十款》，让陆荣廷傻了，这胜利之国怎么就签下失败之国的协议？接着朝廷还要解散冯子材的萃军，更让他无地适从，最后陆荣廷怒火万丈，义愤填膺，在70多岁冯子材解甲归田，曹陪阳回家养病，陆荣廷居然拿着老将军冯子材萃军的几百件号衣，领着一众人马又跑到中越边境的关山万里，像以前那样与法军作战，他还把驻扎在200多平方公里金龙峒（现在广西崇左龙州金龙镇）的法军，搅和得天昏地暗。最后陆荣廷逼得法军将领霞飞和他决斗。

陆荣廷怕他把霞飞打死，引起两国外交灾难，决斗前问翻译：“如果霞飞想活命，今天决斗想哪一部位中枪？”

霞飞听了翻译后暴跳如雷，叽里呱啦大嚎了一堆法语，翻译问陆荣廷：“你要他打你哪个部位？”

陆荣廷斩钉截铁回答：“哪个部位都可以！”

翻译高喊：三、二、一，两人同时“砰”一声枪响，陆荣廷手握枪纹丝不动，霞飞手枪掉在地上，满手都是鲜血。

所有观战的中国人立刻狂欢大叫：“中国赢了！我们赢了！”

其实霞飞的枪法也是不错的，他想一枪把陆荣廷毙了，可就是打偏了一点点，把陆荣廷垂在耳边的裹头巾打穿了一个小洞，但是陆荣廷就是要打霞飞握枪的手，一枪命的。

法国人羞愤难当，只好退出金龙峒。

后来，陆荣廷又被清朝广西提督苏元春招安为朝廷绿营兵管带，以后陆荣廷战功累累，步步高升，直至升迁到广西总兵。

得知陆荣廷在桂林当上广西总兵，曹陪阳开始只是在为自己的好朋友陆荣廷高兴。然而，不久八国联军入侵北京，一把火的烧掉圆明园，慈禧太后逃到西安，紧接着清政府总理外务部事务和硕庆亲王爱新觉罗·奕劻，和文华殿大学士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代表清廷与帝国主义签订了《辛丑条约》，赔款4亿5千万两白银。曹陪阳坐不住了，他对成亲月娥说：“我要去桂林。”

月娥问；“你去桂林，是看望了哥、方通两个弟弟吗？”

曹陪阳回答说：“是，也不全是。我狂躁，要去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