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韩钟陈列传（五）
陈寔（104年～187年)，字仲弓，颍川郡许县人。他出身卑微，孩童时期是著名的孩子王。陈寔年少时担任县中小吏，经常做仆役一类的杂事，后来担任都亭佐。他胸怀大志，勤奋学习，坐立时都不忘记诵读。县令邓邵曾经和他交谈，感觉非常惊奇，推荐他到太学中学习。后来的县令又征召陈寔担任县中小吏，陈寔躲避隐藏到阳城山中。当时有人被杀，同县中有一个姓杨的官吏怀疑是陈寔所为，县中派人逮捕陈寔后严刑拷问，最后查无实据将其释放。后来陈寔在郡府担任督邮，私下委托许县令以礼延请这个姓杨的官吏。远近士人听说这事后，都叹服陈寔为人大度。
陈寔家中贫寒，他又担任了郡中的西门亭长，很快转任功曹。这时，中常侍侯览委托太守高伦任命官吏，高伦安排陈寔任命这人为文学掾。陈寔知道这人根本不称职，怀揣着信件请求面见高伦。
他对太守说道：“这人不应当使用，但侯常侍的请托也不能违背。陈寔我自请从外署推荐这人，这样就不会让明府的大德蒙尘了。”高伦听从。于是乡里人都责怪陈寔荐举的人不称职，陈寔最后也没有一句解释。
高伦后来被被征召担任尚书，郡中士大夫送高伦来到轮氏县的传舍中。高伦对众人说道：“我以前受到侯常侍请托使用官吏，陈寔知道不堪使用，就秘密把我任命的文书送还，而以他自己的名义进行推荐。后来这人受到举报，人们都非议陈寔畏惧强权，陈寔可以称得上真正君子，他坚持说是自己的过错。”陈寔仍然坚称是自己的过失，听到的人们全都赞叹不止，于是天下人都佩服其品德。
司空黄琼征辟选拔能处理复杂局面的官员，陈寔被增补为闻喜县长，一个月后因为服丧辞掉官职。后来他又担任了太丘县长，力行修德清静，百姓得到安宁，很多邻县人希望迁徙到太丘县，陈寔命人进行劝阻，让他们返回原县居住。
有官吏担心诉讼案件太多，想要进行制止。陈寔说：“诉讼是为了求得一个公平，如果禁止百姓告状，他们还能向谁去诉说冤情？不要制止了。”
官员们听到后叹息说：“陈君所说得太对人。官员都能像这样，还会有人蒙受冤屈无处申诉吗？”不再诉讼的人也随之增多。沛国国相违犯法律横征暴敛，陈寔解下印绶辞官离去（太丘县当时隶属于沛国），官吏百姓对陈寔的离职都感到惋惜，他们一直追思陈寔。
随后朝廷逮捕党人，这事牵连到陈寔。很多人都逃避以便免罪，只有陈寔说道：“如果我不进监狱，众人就人无所仰仗了。”于是自请被囚禁，遇到天下大赦被释放。
汉灵帝初年，大将军窦武征辟陈寔任命为掾属。这时，中常侍张让权倾天下。张让的父亲去世后，返回安葬在颍川，虽然一郡人去了很多，但那些名士没有一人前往，张让感觉非常羞耻，只有陈寔独自前往吊祭。后来又诛杀党人，张让非常感激陈寔，所以陈寔没有被治罪。
陈寔在乡间平等待人，当人们出现争执时，都找他评理。陈寔总是处以公心，向双方晓以利害，告诉他们是非曲直，争执双方大都没有怨言。他们都赞叹说：“宁愿意受到官府刑罚，也不愿意受陈君责备。”
这时连年遭受灾荒，有名盗贼趁夜间进入陈寔的家中，隐藏在屋梁上。陈寔看到后假装不知，起身整理衣服，招呼自己的子孙们全都来到，正颜厉色教训他们说：“人不能不自我勉励。不善良的未必天性凶恶，这都是后天习惯养成，所以才到这个地步。我说的正是梁上君子！”
盗贼听到后大惊，从梁上跳下后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认归错。
陈寔缓缓开导盗贼说：“我看先生的相貌，不像是恶人，应当深刻反思，改恶向善。当然这都是因为贫困所逼。”他命令子孙们送给盗贼两匹绢，此后县中再也没有了盗窃这类事情发生。
太尉杨赐、司徒陈耽在拜受公卿时，群臣都去祝贺，杨赐等人都慨叹陈寔还没有登大上位，为先受封惭愧。党禁开始解除后，大将军何进、司徒袁隗派人敦促陈寔，特别上表推荐他担任高位。陈寔向使者致谢说：“陈寔我已经很久不过问政事了，现在只想当个普通百姓。”
这个时期，每当三公出现空缺，商议者都推荐陈寔担任，他多次受到征召任命，于是干脆不起，闭门悬车，安享晚年。
187年，陈寔在家中去世，享年八十四岁。何进派使者吊祭，海内奔丧的达到三万多人，穿麻衣孝服的有上百人。大家一起刻石立碑，谥号陈寔为文范先生。
陈寔共有六个儿子，其中的陈纪和陈谌最为贤良。
陈纪字元方，也以有大德著称。他们兄弟全都非常孝敬，家中和谐，后进的士人都仰慕其家风。陈纪后来遭遇党锢之祸，他发愤著书几万字，书名叫做《陈子》。党禁解除后，四府同时征召任命，陈纪不肯应召。在父亲去世后，每当思念起父亲，陈纪都会哭得呕血绝气，在除掉丧服后，陈纪身体受损，相貌枯槁，几乎难以恢复。
豫州刺史非常赞赏陈纪的孝行，上表朝廷，建议尚书台为陈纪绘制图像，悬挂各地进行表彰，以便激励民风向化。董卓进入洛阳，派使者到陈纪家里，封陈纪为五官中郎将，陈纪迫不得已，来到京师洛阳担任侍中，又出京担任平原国国相。
陈纪在向董卓辞行，董卓正打算迁都长安。董卓对陈纪说：“三辅地区一马平川，四面都有险固要塞，土地肥沃，号称‘天府之国’，陆海物资齐备。现在，函谷关以东叛军起兵，我担心洛阳不是久居之地。长安同样建有宫室，我想西入函谷关，在长安建都，先生说说怎么样啊？”
陈纪回答说：“天下有道时，主要是防备四夷。朝廷勤修德政，怀柔不肯归附之臣。迁都长安要移动銮驾，这是无可奈何之计。愚臣认为，将军应该把朝政归还朝中公卿，专心处理外事，如果敢有违抗命令者，就用武力讨伐。现在，函谷关以东叛军起兵，百姓不堪忍受。将军如果能谦让退出朝政，率领大军征剿，那么饱受涂炭的百姓还有活命的机会。如果将军决心迁都长安，皇帝长途跋涉，臣担心会有累卵之祸，天下也会因此动荡不安。”
董卓非常不高兴，认为陈纪违背自己的意思，只因为陈纪名气很大，也就不再说什么。随后，董卓想封陈纪为司徒，陈纪看到天下大乱，仕途险恶，连行装也没有准备，就赶赴平原国中上任。朝廷发出玺书，追封陈纪为太仆，又征召陈纪封为尚书令。建安初年，袁绍担任太尉，想把位置让给陈纪，陈纪不肯接受。后来，汉献帝封陈纪为大鸿胪，他在官任上去世，享年七十一岁。
陈纪的儿子叫做陈群，担任魏国司空。天下人认为，陈群担任三公，不如担任九卿的父亲陈纪，陈纪又不如陈寔。
陈纪的弟弟叫做陈谌，字季方。他和陈纪一样具备大德品行，父子都有很高声誉，当时号称为“陈氏三君”。每当三公府征召时，往往同时征召父子三人。朝廷送来的羊羔和大雁礼品络绎不绝，当时的人们无不以此为荣。陈谌早年去世。
论曰：后汉自中期以后，宦官专门擅恣，所以世俗都以隐身洁行大胆放言作为高尚。士人有不这样去做的，连耕夫和牧童都会嘲笑。随着时局越发黑暗，其风气就越向往古代。像陈寔这样知道进退之节的，才是士人的真正榜样。做事情坚守大德，安身立命不受外界影响；以仁义为本，不会受到世人讥讽；率身垂范，用道义引领天下，即使当朝权贵也不能用权势压制；王公大臣也不能对其傲慢无礼。政声、教化在上层遭到了摒弃，下层的民风世俗依然保持了清纯。
赞曰：二李师淑，陈君友皓。韩韶就吏，赢寇怀道。太丘奥广，模我彝伦。曾是渊轨，薄夫以淳。庆基既启，有蔚颍滨，二方承则，八慈继尘。
黄其军
作于2023年3月28日（古历癸卯年闰二月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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