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舅来说,相依为命的母亲走了,二舅一家早已在外盖了新房搬走了,诺大的院子只留下了他一人。母亲十分担心,深怕因此又受了刺激,还像以往一样,经常带着我回去看望他。但好景不长,母亲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有一次,我们回去,晚上锁好门睡觉,但是半夜母亲把我叫醒,让我小心些。大舅翻墙出去在戏台上大喊大叫。大舅的院子在村子的中心,门口便是农村人所称的戏场,到过年过节、赶集时甚是热闹。深夜母亲一人既害怕又勇敢地去戏台把大舅拽了回来。第二天,叫来父亲、二姨、二舅、三舅送去了精神病院。在医生的照料下慢慢好转,终于正常了。
出院后,母亲不忍他再一个人回去生活,便把他接到我家,从此我们家便多了一人。
外祖母走的时候并没有留下多少钱,生病住院花去了一大部分。对大舅来说,剩下的那点钱并不能支撑他几年。母亲便想着,让他出去自力更生吧,好歹要赚了自己的生活费,虽然还是需要母亲补贴。母亲动用了能用的关系去帮他找工作。记忆中,大舅在养鸡场喂过鸡,在玛钢厂扫过地,跟着鸡蛋贩子跑过车,在高中食堂刷过碗……但是对于从来没自力更生过的大舅来说,这些工作都很难长久地去干,经常“合同”不到便撂下不干了。逼他继续干怕再次犯病。因此拖欠了的工资,母亲甚觉理亏还得厚着脸皮去要。那是在我们看来不多的几千块是大舅半年甚至一年的生活费。这样的大舅时常让母亲担心着。
让母亲操心的远不止这些。衣服有没有洗,吃得是否可以,钱够不够花,过年前要把他的被子、褥子,里里外外来个大洗漱。从02年开始,再没有停过。这些事情落到母亲身上,自然也就落到还未出嫁前的姐姐身上。记忆中的腊月二十七八,院子里满是晒着洗好的床单被罩,我家的还有大舅的。
其实,这些倒还好说,无非多出些力,多花点钱而已。可是,一件事情却是让母亲为难又无奈的。十几年了,大舅与我们家同吃同住,父亲从来不曾嫌弃过,更不曾干涉过母亲对他的照顾。父亲爱喝酒,喝酒必然会有小菜。那几年几乎顿顿如此。父亲喝酒时必然叫他来一起吃,虽然他并不习惯没有主食就吃菜。母亲有事不在家,是父亲给他做饭吃,从来不曾有过慢怠。我们姐妹俩,自不必说。大舅在我家生活是我十岁到二十岁之间,虽然近几年他自己回去独立生活,但过年过节还是在我家。初中那时候的冬天,家里暖气只供两个房间,大舅还总是那时罢工回家,没办法,我那间屋子靠墙支一张床与我同住。那几年,父亲母亲怎么对待他、照顾他,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我们姐妹俩来说,大舅是像父亲母亲一样的存在。我们尊他、敬他。一家人对他千般好,万般爱。可那件事是我们谁都无能为力的。
大舅在我家的这十来年,每每罢工的理由都是:“我要回家,我不能总在外面。”闹得次数多了以后,母亲自然也想让他回去,可是,回得去么?这么多年来,无人住的院子鲜有人照管。外祖母留下的几间房子都坍塌了,放东西的西房也在漏水,根本没有可住的房子。母亲给他说不行,他说那就盖房子。说着容易,钱呢?盖了房子没有生活费,怎么办?没办法,拖了好几年。期间,母亲和二姨有考虑过把大舅的院子和三舅的院子换了。原因是:三舅有儿子,且他家的院子也不是很好,儿子结婚必然是要重新盖的。便不如让他们直接盖大舅的,村中心,院子也大,让大舅住过去。如此甚好!二舅不同意,后来三舅也反悔了。因此母亲得罪一些人。其实不光这一件事得罪别人,十几年因为大舅母亲得罪不少人,亲人不亲,各自分说。母亲不甘于兄弟姐妹分散,自己生气,可现实只能让我们和她说:“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那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了。”
两三年前,大舅又一次闹起来,情急之下,母亲拿出钱盖了三间南房够他一个人住。期间父亲母亲把能做的都做了,最大限度地节约了成本。总算有了可以住的房子,大舅回家了。回家两三年,平时靠捡塑料瓶、啤酒瓶为生,日子却也过得去。可毕竟一个人,精神却是又出现问题。不吃药,不去我家,实在令母亲无奈。母亲今年也六十有余,为了他时常还得骑电动车走那么远去看望他。好不容易,我们姐妹俩都有了生计,生活在外面的广阔天地,领略着大千世界的丰富多彩,很想让父亲母亲与我们一起来感受这万千风景。可,我们还有大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舅啊大舅,你那个“破院子”究竟有什么好?最终今年正月初五,牵绊住了自己,也牵绊了所有人。
母亲,终归是不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