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寒冷的冬天令人很不自在,我将猎枪背在背后,一边踩着厚厚的积雪前进,一边在心里埋怨着从未有过的低温。
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突发奇想的跑这么远来狩猎,可能是由于陷阱里空无一物,让我赌气地决定必须带回去一些东西,从而能让我免于老爹的嘲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这寒冷的天气让我的双腿有些麻木,看了看天空,我的心里暗暗焦急——这种天气在雪地里过夜可不是什么好事。
万幸的是,就在天色将暗之际,前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走近了一看竟是一座木屋。我环顾四周,木屋地势较低,周边是隆起的雪地,加上灰褐色的密集的枯树,很好的掩饰住了它的存在。木屋的四周有很明显的生活痕迹,还有一条车辙重叠的小路蜿蜒曲折,看起来是通向远处的马路。
我曾经在某些电视剧上看到过这样的剧情,罪大恶极的杀人犯为了躲避追捕,会跑到隐蔽的地方隐居,等待风头过去。眼前的这座木屋让我产生了这方面的联想,况且这种天气下小路上既然存在车辙,那么近两天肯定有车来过。我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但是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做出其他选择。将背后的猎枪拿在手里,我开始小心翼翼地朝木屋靠近。
木屋大概七八米长,宽五米左右,除了正前方有个紧闭的小门之外,右边还有个不大的窗户,里面黑漆漆的。
我在门外叫了几声,并没有任何回应,也许屋主人已经离开了。越加寒冷的风刺激着我的身子,我垂下枪口,走近试着推了下门,竟一下子就打开了,屋里有些黑,我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朝屋内看去。
正对门的是一个长方形的小木桌,两边各有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些散落的纸牌和塑料包装纸,旁边是一个锈迹斑斑的火炉。我转动手电,发现角落里有一张床,一个人躺在那里。我吓了一跳,尝试着叫了几声,那人仍旧一动不动。我壮起胆子,小心地走了进去。
屋里很冷,地上铺有一层简易的地板,鞋子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我端着枪慢慢靠近床,才发现那是一个中年男人,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已经断气了。我长出一口气,收起了枪。相比死人,我更害怕活人,至少死人不会拿枪对着我的脑袋。
屋内有着简单的装饰,墙壁上挂着一只鹿头,旁边是一个架子,上面摆着些空罐头和一本笔记本。床边的地上堆着厚厚一摞报纸,宣示这里的主人并不想与世隔绝。在报纸的内侧有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后竟然是一把黑色的scout狙击步枪,这可是我垂涎已久的枪,但是在镇里的商店里要几千块一把,就连子弹也要将近一百块一发,很明显不是我这种人可以拥有的。枪身很新,看得出它的主人很爱护它,我拿起一颗子弹攥在手心,琢磨着要不要把它带走。
在床头的角落里,有一个打开的空箱子,我估摸了一下,这个箱子可以装进去一个一米八的大汉,也不知道屋主人是用来干嘛的。
我有些疲惫,坐在了木桌旁的椅子上,休息了片刻后打算点燃火炉,幸好引火物和木柴还有些剩余。待得屋内暖和了一些,我去架子上翻了翻那些罐子,却发现全都是空的,看来今晚要饿着肚子过夜了。我拿起那本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就看见密密麻麻的字,顶上写着日期和天气——看来这是一本日记本,但日期好像不是连续的。反正无聊,我就从头看了起来。
8月16日,晴
从今天起开始写日记吧。
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查尔斯要一个多月才能来一趟,这个无聊的人放下补给之后,话都没说两句就走了,其余的时间我只能一个人度过。起初的一个月还不算什么,至少有独眼陪着我。可往后的日子越来越无聊,这个月我只熬了一半就撑不住了。这里的生活和以前的生活大为不同,虽然都是寂寞的,但这里的寂寞更加死气沉沉。
我每天尽量睡得久一点,可一旦超过时长,便再也难以入睡,有时还会在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查尔斯带来的报纸只够看两天的,我能把每个单词都琢磨一遍,包括角落里的招聘启事和编辑部的电话。报纸上也有我的照片,但是不得不说,那照片真够丑的。外面发生的事情看起来都很无聊,真正有趣的事情他们也不会登在报纸上。
这里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尽管我早就升起了炉火,但还是冷的发抖,我怀疑是墙上的木头之间有缝隙,把风放进来了。
说实话,以前我还很庆幸,自己是孤家寡人,不用牵挂太多,假如哪天出事了,也不用带给家人们不必要的痛苦。但是在这里我渐渐地发现,没有牵挂的人,也没有牵挂我的人,其实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今天写的够多了,没想到我也能出这种话,让人看了肯定会目瞪口呆,但我不会给任何人看的,它会随我走进坟墓。
10月20日 暴雪
这些日子,我尝试出门走走,围绕着木屋走了一圈又一圈,范围越来越大,满眼都是雪,搞得我都快得雪盲症了。我将这件事告诉了查尔斯,他却一脸严肃地警告我不要走得太远,因为万一被人看到了就糟了,况且如果遇到熊之类的大型猛兽的话,我独自一人也不好脱身,“你要是出事了,你的钱我可就帮你处理了。”查尔斯是笑着说这话的,但我还是觉得他真的在等待着什么。
但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将钱藏起来。在这种地方不好做标记,况且也没有挖掘的工具,只好作罢。但是假如真的那样,即便同归于尽,我也不可能让查尔斯得手,这关乎我的职业尊严,只有我将别人变成尸体,而不能让别人把我变成尸体。
好像写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在这种处境下。其实仔细想想,我还存着那么多钱做什么呢?也没有什么牵挂的事情,自己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出去呢。查尔斯是这么告诉我的,“要等这阵风头过去,我再将你安排到其他的地方,给你个新身份以便重新开始生活。”我也知道,现在报纸和电视上到处都有我的脸,就算只是走在大街上,也会被人认出来。但这是我的错吗?我只是按照往常的惯例接了一个单子罢了,上方出钱,我作为下方自然要把事情办的漂亮。如果硬要说怪谁的话,那就怪那个死人的身份吧。
我竟然开始怀旧了,以往我是绝对不会去想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令我焦头烂额了。果然还是太闲了。
12月25日 晴
真是个难得的晴天!
我知道今天是圣诞节,往年在今天死去的目标大都还沉浸在节日的喜悦当中,我甚至都能听到他们脑海中对于未来的野心在子弹下支离破碎的声音,就像打碎了精美的瓷器,那也是我最为享受的时刻。
我照常每天擦拭独眼,它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活动筋骨了,不好好保养的话肯定会生锈的。我跟查尔斯提过打猎的事儿,但不出所料的被直接拒绝了,他板着脸告诉我,一旦我离开木屋超过两百码,或者有人看到了我,那么他就再也不会来了。于是我只能重复地上膛,瞄准,然后退膛。这非常没有意思,所以我很快便放弃了这个活动,现在只剩下了每天例行的擦拭和上油。
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十分枯燥,我感觉身体日渐虚弱了下来,这很奇怪,查尔斯带来的食物很丰富,而且我也没有生病。难道说失去了生活的追求之后身体就要罢工了吗?
我还是决定过些天出去打些猎物回来,之前在四周徘徊的时候,我曾经远远地看到过长得像鹿一样的东西。走不了多远的路,况且装上消音器之后也弄不出多大的动静来,不会引起注意的。
2月25号
查尔斯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为我跑出去打猎的事情耿耿于怀。本来我可以隐瞒过去,但是那天非常不凑巧的遇到了一个猎人,所以我只能赏赐给他一发子弹,为了杜绝一些可能发生的麻烦,我还是向查尔斯坦白了这件事。不过这件事也证实这里并不像查尔斯说的那样荒无人烟。
在处理那个猎人的时候,我顺便在他的身上摸索了一番,期望得到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动物骨头做成的装饰品,但翻找了半天,只有硬邦邦的干粮、老旧的猎枪和几把不知道用途的工具。我有些不死心,又将手伸进他的怀里仔细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个皮质钱包,打开之后是一些钱币和一张照片,照片是三个人的合照,看得出是他和他的妻子女儿,他们笑的都很开心。我抖掉照片上的雪,然后放进怀里。
这些天我一直在看这张照片,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我常常也会跟着笑起来。我暗自决定,在开始新的生活以后也要娶妻生子,过上平静的生活。至于独眼,我要把它留在这儿,我的老朋友也该退休了。
3月20日
目前情况有些不妙,上次查尔斯来的时候显得十分阴郁,我邀请他坐下陪我玩一会牌,他只是摆摆手说没心情。我问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没有回答我就离开了。
这些日子以来,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直盘旋在我心头。恐怕我和查尔斯的交易不能顺利进行到最后了。听说他以前的客户都成功地改头换面,拥有了新的人生和生活,但谁也没有证据。不管怎样,听天由命不是我的作风,我必须要试一试查尔斯的真正态度。
4月15日
前些天查尔斯又来了,依旧是面容阴鸷,话语少得可怜,抛开其他方面不讲,我连和人沟通的唯一机会都没有了。于是我要求他坐下来陪我玩玩纸牌,聊聊天,代价是一万块一个小时。他没有说话,我觉得他的眼睛在屋里来回瞟,具体些就是在瞄那个装满钱的箱子,以及床下装着独眼的盒子。最后他提价到三万块,我没办法拒绝,毕竟再不和人说说话我就要疯了。
两个小时之后,他走了。我坐在屋里看着那些纸牌发呆。如果我是查尔斯,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办呢?一个身怀一千万现金的通缉犯,在荒无人烟的野外独自生活,还要靠自己每个月运送生活补给,这和摆在地上的钱有什么区别呢?只要将下次运送补给的日子延后一个月,来的时候自然可以毫无阻碍地捡走那些钱。
不,他也许是怕我带着钱跑掉,毕竟四周有猎人出现,也就代表着走出去可以生还。这样说来,他一次次地警告我不要走太远,原来另有目的。但是我能跑多远呢?从那个猎人身上冻得像石头的干粮来看,恐怕要走的路不近,况且还要带着那些钱…要是有辆车就好了。
话说回来,我还真是蠢,竟然会让自己置身于这种任人宰割的境地,即便处境再过绝望,也不该选择这条路。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坐以待毙可不是我的风格。
日记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我往后翻了翻,但后面都是空白,也不知道两人的结局是什么。我过去看了看角落里的那个空箱子,再次打量了一下它的大小,暗暗咋舌,不仅惋惜,一张也没留下来。我又扭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男人,这个人到底是查尔斯呢,还是这本日记的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