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保家仙

我和奶奶回到家，太阳已经到了山岗上。奶奶把我爸我妈叫到堂屋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们出来的时候，我妈的眼睛明显的红了，我爸也一脸心疼的看着我，让我觉得实在是摸不着头脑，让本来就晕乎乎的脑袋更晕了，现在离吃饭的点儿还有一会儿，我干脆跑到屋里的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其实我也不能确定睡没睡着，总感觉屋子里乱乱的，时不时的有走动和翻找东西的声音，还有人在说这话，但是我一句都没听不清楚，只感觉屋子里聚集了很多人似的。原本我以为是走亲戚串门的，我脑袋沉沉的，实在是懒得动。可一想又觉得不对，串门哪有这个时候到别人家里做客的，而且还都跑到我睡觉的屋里，想到这里，一股熟悉的凉意一点一点在背上爬升起来，很快就覆盖了我的全身。可更令我恐惧的是我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我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我试着喊了一声，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任凭我怎么努力都喊不出来。我开始发慌起来，这种未知的恐惧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来，我感觉房间里站满了人，而他们现在正在床边直勾勾的看着我，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只能用尽一切力气想尽办法的调动自己的身体，哪怕只是手指头动一下也好。

一股淡淡的香气传到我鼻子了，这个味道我很熟悉，是我枕头下荷包的味道，从我记事起这个这个荷包就一直放在我的枕头下面。说来奇怪，我一闻到这股香气，浮躁的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身上的凉意也一点点的消退，喉咙里憋着的那口气被我一下子喊了出来。我从床上腾的一下弹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豆大的的汗珠子，我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个梦，可是刚才梦境让我觉得太真实了些。

我妈听到我的喊声推门跑进来，腰上还系着围裙，我跟我妈说我只是做了梦，没什么。我妈看我没什么事就让我起来准备吃饭，然后就去厨房忙活了。我坐在床上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有太多东西让我觉得无法理解。我翻出枕头下面的荷包，今天多亏了这个荷包，我把它凑到鼻子跟前闻了一下，这股香味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发出来的，但每次闻到这个味道都会让我觉得很安心，荷包是奶奶做的，没有什么花色，就是一个用红布做的布口袋，因为时间久了的缘故，荷包看起来有些暗淡。我把荷包揣在口袋里，起身去吃饭，顺便找奶奶把事情好好的问一问。

饭桌的上气氛让我觉得怪怪的，一家人都闷闷不乐的，我爸也自己整了两盅，闷头喝着酒，我也不敢多说话，只是埋头吃着饭，时不时的看看我奶奶，犹豫要不要问。奶奶摸了一下我的头说，小兔崽子赶紧吃饭，奶奶知道你要问什么，等一会儿吃完了饭你到奶奶屋里，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我妈欲言又止的样子，直接被我奶奶挥了挥手说，这些事迟早是要知道的，早一天比晚一天强。

晚饭胡乱的吃了几口，好不容易挨到奶奶吃完了饭，奶奶并没有带我去她的屋，而是把我带到了我家的谷仓里。那时候的农村，家家户户都会有这个一间专门用来盛放粮食的屋子，而我们家的谷仓我从来没进去过，一是谷仓除了秋收或者卖粮的时候才打开，二是奶奶吩咐过没事尽量不要往谷仓里去，对于谷仓我始终有些好奇，今晚竟然要去谷仓，除了有些兴奋外还有点害怕。

奶奶打开谷仓门、点上灯，谷仓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霉味，粮食和农具都收拾的很整齐。正对门口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摆着香炉和各种各样的贡品，我觉得有点奇怪，一般供桌上要放上被供奉的排位或者画像，而这张供桌上什么都没有，桌子后面是一面光秃秃的白墙。奶奶笑着看了我一眼说，刚子，你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吗？现在你可以问了。本来有很多的事情想要问清楚，可现在奶奶这么一说，我反而不知道怎么问了。奶奶见我不说话反过来问我，你是不是想知道你王爷爷的事情？我点点头，提起老王头，我现在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奶奶让我找了个装粮食的尼龙袋子坐下，慢悠悠的跟我说，你看到的王爷爷其实他的鬼魂，老王头早就在你见到他的前一天死了。奶奶的话着实把我吓得不轻，也就是说，我看到的王爷爷是鬼，而现实中的鬼似乎和故事里青面獠牙的鬼怪不同，并没有那么恐怖的扮相，但一想到自己见到了鬼，还是吓得浑身一哆嗦。我哆嗦着问奶奶，奶奶，我怎么会看得见鬼？你也看到了吗？

奶奶摇摇头说，奶奶看不到鬼，世界上只有很少的人能看到，他们大都是些身怀绝技的高人。刚子，你能看到鬼，是因为你是童子命，你一生下来就比别人多了一双眼睛。我一听我其实长着三只眼睛，我赶紧在脸上一通乱摸。奶奶看着我咯咯的笑起来，把我揽过去说，你这第三只眼睛是摸不着，看不到的，你这第三只眼睛叫神眼，能看到肉眼看不到的事物，更何况是区区鬼魂，等你长大了你就能发现这神眼的妙用了。奶奶见我听得懵懵懂懂，便将我出生时的事情和一些童子命的典故一并讲给我听，如果我不是当事人的话，我一定会觉得这是一个精彩的故事。

奶奶告诉我说，我每过七年便有一劫，一劫比一劫难过，等到我21岁以后才算是逃过了上天安排的命数，我出生时奶奶用一只公鸡骗过了前来锁魂的阴差，而我的第二劫也会在我七岁的某一天降临，只是奶奶没想到的是，我的神眼竟在我的第二劫来临之前解开了，奶奶也不知道这对于我来说到底算不算好事，我之所以会觉得头晕，是因为我现在还没有办法控制神眼，说白了就是道行不够，身体被透支了，像我现在的情况，神眼的状态只能维持几秒钟而已。现在我还不能完全理解奶奶的话，但有两点我是明白的，一是我有一只能看见鬼的眼睛，二是我可能很快就死了。一想到要死了，我就觉得觉得特别难过，那就见不到我爸我妈还有墩子了，越想越伤心，干脆抽抽噎噎哭起来。

奶奶给我抹了抹眼泪，把我带到那张供桌面前说，刚子，跪下。虽然不知道奶奶要干什么，我还是乖乖的照做了。奶奶去把谷仓的门关了起来，在供桌上点起三炷香，我疑惑的看着奶奶，奶奶只是笑而不语，我就跪在那无聊的看着香上的青烟。

大半柱香烧完了，奶奶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奇怪，我正要问些什么的时候，供桌后面的白墙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我被吓了一跳，赶紧揉了揉眼睛，发现真的是一只手从墙里伸了出了，没想到奶奶刚跟我说了能看见鬼，这么快就应验了。我吓得一咕噜爬起来，躲到奶奶后面，从背后偷偷瞄着。

那只手伸出来后很快第二只手也跟着伸了出了，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爪子更合适，形状是人的手，可这双手上面却长满了黄色的长毛，还有半尺多长的指尖，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发毛。我看了奶奶一眼，奶奶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好像她没看到一样。

很快的，一个尖脸猴腮的老太太从墙里钻了出来，直接跳到供桌上，身高比我高了一头，眼睛细长细长的，就像个狐狸一样，吓得我不敢多看。老太太抓起桌子上的一块油豆腐就往嘴里送，吃的满手满嘴都油花花的。奶奶恭恭敬敬的对着老太太做了一个揖说，弟子吕凤仙见过地仙黄三姑。老太太摆了摆手，从桌子上跳下来，瞅了一眼奶奶身边的我，凤仙丫头，这就是你那宝贝孙子？还行，见了我没吓得的尿裤子，是个好苗子。我没等黄三姑说完就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她竟然喊我奶奶叫丫头。

黄三姑咦了一声生气的说道，你个娃娃好不懂事，我叫你奶奶丫头那还是太高了她的辈分，我活的岁数比你奶奶两个都多。我被吓得一哆嗦，她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正想着，黄三姑接着说，你别管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你是瞒不过的。我吓得赶紧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

奶奶看我一脸害怕样子，笑着对我说，刚子不用怕，黄三姑逗你玩呢，她可是我们家的保家仙。

保家仙是什么东西我还真不知道，但凡能和仙扯上关系的应该都很厉害吧。黄三姑不屑的说，那可不，我可是你们这个地头上的地仙，这方圆百里都是我管。这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尽量不让自己脑子乱想，一有点小秘密全让这个老太太知道了。奶奶和黄三姑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一会儿话，我在旁边傻站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们说完，奶奶竟然扔下我一个人径直走了，我想跟过去，可是身边的黄三姑直勾勾的看着我，吓得我也不敢乱动。

黄三姑围着我转了画几圈才停下来，叹了口气说，要不是我已经有了凤仙丫头做出马弟子，肯定收了你这个童子，虽然我们没有师徒的缘分，但我一见你就觉得你讨喜，今天我黄三姑就送你一件礼物，把你手伸出来。

我一听黄三姑要送我礼物，本来是很高兴的，但又有点害怕不敢要。黄三姑见我愣在那没什么反应，直接抓起我的手送到了她自己的嘴里，我只觉得手指上传来一阵剧痛，然后便晕了过去。

等到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我从被窝里爬起来，感觉原本晕晕乎乎的脑袋现在完全好了，身上那些划痕也开始结疤脱落。我记得昨晚我和奶奶去谷仓见了黄三姑，一想到黄三姑，我记得在我晕倒之前她咬了我的手。我赶忙伸出手仔细的检查了一下，除了左手的小拇指甲盖变成了黑色以外，其他的地方都好好，难道昨天黄三姑咬了我的指甲盖，把指甲盖给咬的淤紫了？我捏了捏变黑的指甲盖，不疼也不痒，除了颜色不对以外，其他的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昨晚黄三姑说是送我礼物结果咬了我，好不讲理的老太太，但想到她可能是个神仙也就不敢生她的气。我寻思着，黄三姑的事情得好好问问奶奶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