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MENG
在一间藏身于田子坊中的摄影画廊,我偶尔打开一本题为《南方的情人》的摄影集,立刻被画面吸引了。
明艳灿烂的黄色阳光,法式车站,时钟、穿着蓝色中山装的中国男人,和一个高鼻梁的外国假人模特……
这幅照片奇异地吸引着我,让我想起杜拉斯的《情人》,但画中人又似乎处在一种虚拟的情境中,似真似幻。
我继续翻阅摄影集,照片越来越奇妙,画中瘦小的中国男子,带着高大的西洋模特,去到田埂、火车轨道、峡谷,甚至来到教堂……
我不禁怀疑这是哪里,为什么中国南方景色中会出现一座法国车站,一座法国教堂,为什么这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和一个假的洋人模特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的默契?
他们坐在一张床上,他们行走在乡野田间,他们接受神父的祝福……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照片背后有一个真实的故事。
照片中的景色并非造作,而是中国南方某地的真实取景,所有照片中的建筑、教堂、神父、铁路,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故事里的主人公原型已经不可寻觅……
故事
照片拍摄于中国云南蒙自。故事的主人公来自蒙自一个叫芷村的地方。
年轻时,他常在滇越铁路上漂泊。有一次,他在碧色寨站见到了一位城里来的姑娘,两人上了同一节车厢,隔着一个单元坐在过道的斜对面。姑娘始终望着车窗外,脸上淡淡的忧愁。青年那一刻心中一颤,忍不住偷偷望向那姑娘。下车前,他取行李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别人的水杯,那声音惹得姑娘也向他看了一眼。可是紧接着,车就到站了,他下车了,无法再看见车厢另一边的姑娘。只能默默看着火车开走。
此后,青年始终无法忘怀的那个姑娘,成了他的梦中情人,以至于到了梦幻颠倒的地步,虽然后来他也遇见过别的女子,却始终无法忘怀当年的姑娘,以致终身未娶。
这个故事,由经由一次火车旅行,通过那个主人公的一群老伙伴,告诉给了摄影师李志雄。
又过了七八年,滇越铁路停止了运行,李志雄再也无法寻觅到当事人,和那些讲述故事的老人,于是他便想用自己的方式,把这个动人的爱情故事讲述给世人。
拍摄时,摄影师用了一名当地群众演员,和两个塑料洋人模特,借由虚幻的方式来传达一种童话般的想象。
一个中国男人和一个西方女郎,犹如一对永远无法亲近的爱侣,荒谬的画面中透露着淳朴的情愫。
爱情就是那一种既陌生、又不可思议;既距离天涯,又近在咫尺的所在。
李志雄并没有读过杜拉斯的《情人》,是策展人尚陆为画册取了这个名字,杜拉斯曾经写过《情人》的另一个版本《中国北方的情人》,在李志雄的作品里,他找到了杜拉斯,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一个令人心动的巧合。
铁路
然而吸引我们的,不止是人、事,还有那一整个故事的背景——碧色寨和滇越铁路的历史。
滇越铁路于1903年开工,历时7年,于1910年完工。铁路修建权是清光绪二十四年清政府在重舰压境的威逼之下,被迫转让法国的。滇越铁路起始于昆明,经呈贡、宜良、婆兮、阿迷洲,沿蒙自以东12公里的草坝,碧色寨南下河口,进越南的老街到河内,从海防入海,全长854公里,是中国西南地区的第一条铁路,被认为是与苏伊士运河、巴拿马运河相媲美的世界第三大工程,也是全国为数不多的"米轨"铁路(窄轨铁路)之一。
滇越线上的人字桥也是一个奇迹。桥身没有一根支撑的骨架,全用钢板、槽钢、角钢、铆钉联接而成。形状仿似一把撑开的剪刀。人字桥所用上百吨钢制部件全在法国制成,运到中国后,由中国工人一段一段地背上山。整个建造过程艰苦卓绝。
碧色寨火车站是这条铁路的核心枢纽,是中国最古老的火车站之一。
曾经的碧色寨是滇越线上繁荣一时的中转站和云南进出口贸易集散地,每天有四十余对列车在此经停,等待运输出国的大锡、皮毛和大米装满了仓库,火车的汽笛声,搬运工的号子声昼夜不停。法、英、美、德、日本和希腊人接踵而至,纷纷在这里开设洋行、酒楼、百货公司、邮政局……这里曾经繁华得像一个都市,被人们称作“小巴黎”,“小香港”。
我很喜欢这张照片,模特坐在小溪间的石头上,男子从她身后一跃而起,他们的身后便是建在峡谷上如剪刀一般插入峡谷间的人字桥。
轻轻的一跳,跳过了百年的兴衰,轻轻的一跳,也穿越了爱情的缠绵和历史的沉重。
或许,还有男与女、殖民与被殖民,过去与现在之间的距离。
从杜拉斯到李志雄,从西贡到蒙自,同样的故事还可以一讲再讲,不论是用文字,还是影像……
*比极影像:上海泰康路210弄5号楼519室(可预约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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