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空非常阴暗，不知道是半夜几点钟，村里的狗一直狂吠不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惊醒了过来。

孙康翻了个身准备再次入眠，叫声由远及近，突然特别清晰。“三婶、三婶......”自家的门被咚咚地砸着，敲门的人仿佛想立刻破门而入。孙康的睡意全无，他赶紧起身小心翼翼地问“谁呀？”

“我呀，大顺，我媳妇生了，叫三婶快跟我去看看”

“什么，现在在哪？”孙康一边担心地问一边打开房门。

“家里，她在茅厕里生了，孩子刚被捞起来”大顺的额上渗出了大颗的汗珠。

“快，快，快去看看。”孙康叫上屋内正在起身的媳妇阿莲。

孙康夫妇随着大顺来到了一幢古厝前，大顺将门大力一推，摇摇欲坠的门迅速倒了向一边，大家顾不得把它扶起来，径直走向屋内。走过一个露天的大厅，转入一条黑暗的长廊才到了他们一家住的屋内。

屋内灯光昏暗令人感觉阵阵寒意，尽管是现在才入秋。房顶的瓦有些地方的缝隙不断增大，风絮絮地灌进来，由于白天也不怎么照射到太阳，屋子的潮湿味、霉味很重，地板发黑发硬踩在那上面会让人不自觉想起聊斋的场景。

“怎么样？”三婶听到躺在床上的人呻吟着，赶忙过去握着她的手问道。她手中的冰凉顺着三婶的手蔓延，触碰到三婶最柔软的心底。

这是大顺的媳妇英子，她是一个外地人，听不懂本地话，所以她并没有应答，兴许是真的听不懂，更可能的是她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了。三婶搓了搓她的手，希望能够给她一点暖和

婴儿被裹了一层的棉被，孩子很安静，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三婶触探着孩子的鼻息，她脸上慢慢褪去那一层担忧和害怕。

2

“孩子的裹布有吗？孩子的衣服有吗？”三婶问大顺说。“大顺摇摇头。“有一条大毛巾可以吗？”卧室里突然进来了一个白发苍苍背有点驼了的老人，但双手双脚还很利索，他端着一盘热水站在门口说着话。

“暂时先用着快去拿来吧！”三婶说完便转身向三叔说：“你快回家去拿一些我们孙儿的衣服来。”三叔二话没说便回家去。

在三婶的帮助下解决了婴儿脐带、穿衣、喂奶等问题，也喂了孩子妈妈喝了点粥，孩子妈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孩子的一切也显得正常。大家都松了口气。

“现在有孩子了，往后要好好过日子啊，最好出去找份工作，你不是会修电器吗？要多勤快点啊，不要再这么混日子了。这点钱不多，但都是是我跟你三婶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你拿去吧，给媳妇买点吃，给孩子买点用的吧！三叔拍了拍大顺的后背说。

“英子是个好姑娘，她虽然是外地人，但是她愿意跟你过日子，你不要亏待人家，不要老是对她要打要骂的，换做任何都会受不了的。”三婶也走上来跟大顺交代了几句。

之后七大姑八大婆都来前来道贺，有的送礼有的拿钱，大家都希望大顺从此能做个好丈夫，好爸爸。

至此之后，大顺好像觉悟了，外出打工了，大家很欣慰。没过多久，英子突然哭着跑到三婶家。正在做饭的三婶看到一个穿着宽大花衬衣和黑裤子，更显得瘦弱的英子，脖子上的淤青在领口处若隐若现，她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但立马镇定下来。

“怎么回事？”三婶说着一口地道的方言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不想再待在这，他根本不是出去工作的，他拿着那些钱出去赌博，全赔了。回来找我要钱，我不给，那只剩一点我跟儿子要生活的钱啊，他就动手打我，他爸爸来制止他，他还推倒他爸爸。咒骂他爸爸老不死的……”英子泪流不止，这生活已经没有了盼头。

三婶深深的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个大顺不像话，好吃懒做，本身身上也有一点小病，医不好也不会死人。他和他爸二人靠着政府的补贴救济过日子。偶尔大顺开心了就去给人修一些电器挣点小钱，但是也不够他花，他经常打电话找他远嫁的姐姐要钱，一开始他姐会给，后来烦了，电话都不接 。

村里人瞅着像他这个条件是不会有什么姑娘要跟他过日子的，英子是因为被人贩子拐卖过来，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经人介绍就跟着大顺，好歹有个家吧，没想到啊……

本想有个媳妇，大顺能有所改变，没想到竟然越走越歪。看来不能可怜他啊。

三婶回过神来抱了抱英子，没想到这就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当天晚上连夜逃走了，她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3

接下来的日子，大顺他爸爸每天负责推着大顺儿子在房子附近溜达，逢人便问：你见过我那儿媳妇没？每个人告诉他要接受现实，然后逗了逗小车里的孩子，便忙活自己的去了。

孩子没有取名字，自从妈妈不在，便是爷爷喂他，一口稀饭一口汤，爷爷也不嫌弃他烦，也许反倒也个陪伴和念想吧。

日子就这样一条天天的过去，也许这样不折腾的时光对于大顺他爸这个孤独的老人是最好的了。大顺天天东跑西跑的，没个正经，天天混日子，天天找他要那点补贴费。

村里人指责大顺，三叔三婶常常接济他们，苦口婆心地劝大顺，大顺变得暴躁起来：要你们管？从此他不再去三叔三婶家，见到三叔三婶转头就走。

距离孩子出生已经过去八个多月了，孩子还没有学会坐，也不会其他动作，手也不会拿东西，更别谈开口说话了，每天就是躺在车着了，咿咿呀呀叫着的。爷爷觉察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哪里。村里人叫爷爷带去医院看一下。

从医院回来，爷爷还是推着孙子房前屋后到处转，但是脸上的愁容多了，他不再主动向人问好。后来三叔三婶得知孩子先天残疾，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期。

大家都来劝爷爷将孩子带去残疾治疗院或者福利院，让有钱有心的人领走孩子，帮助孩子治疗吧。

大顺他爸不跟村里人说话，但是他每天依旧推着孙子转悠，这一推就是十年，孩子的身体长大了很多，在那辆小车里从躺着变成窝着，腿伸出推车之外老长。孩子依旧每天只会啊啊啊啊，依旧手不会拿东西，坐也坐不起来，更别提站起来了。

4

一天，村里人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大顺他爸，反倒是见着了大顺，村里人觉得奇怪，三叔三婶主动询问情况，大顺没好语气地说：我爸病了。

“什么？看医生了吗？”

“看了，医生说熬不了多久了。”大顺说完骑着电摩走了。

果然，当天晚上大顺他爸走了，听说没有合眼，是家里老大在他耳边说了宽心的话他才安心闭上眼睛。

大家凑钱给大顺他爸处理了后事，大家最担心的还是孩子。村里人又劝大顺送走孩子，大顺不肯，但是出于什么原因，大家可能都猜着了，但是也可能是他们多想了，所以都没有说破。

他们还是住在原来的古厝，这是本来是许多户人家合建的，经济好起来之后，大家都纷纷建了新房子搬出了古厝，这里就成了他们养鸡圈牛的地方，大厅排放了祖先的牌位，这里就成了祠堂。而大顺他们就住在离厅一条长廊远的小瓦房里，他爸一辈子就在这里，直到老去。

没有在大顺他爸在的日子，大顺依旧到处混，不务正业，就留孩子一个人在大厅里：咿咿呀呀的喊着，村里人瞧见了都心疼了，不知道孩子是吃饱还是没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原本应该活泼乱跳与同龄人一同上学的。

大顺最终申请成为了低保户，村里人为他捐款筹资建成了一室两厅的平房，他终于搬出了古厝。而他与三叔三婶更是不相往来。

从此之后，村里人也就很少看到了孩子，孩子被锁在那座平房里，没有人知道大顺每天骑着他那辆电摩出去干嘛？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而他也不让人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