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延续

我在你的眼里,只看到爱的无限宠溺。

1

我最好的朋友安琪说,要想选择市区,必须练就一身不被闹市所扰的境界。

这个破旧的六层小楼,楼道里墙壁,台阶,常贴各种小广告,晚班回来后一定要打开手机里的灯,不然很容易被第三个有磕角的台阶绊倒。

我还是依旧不变的住在二楼背向阳的房间,去年夏天我们是一起搬来的,可这家伙头冬天刚接触冷风,便临阵脱逃了。

安琪表哥开着面包车来帮忙收拾完行李,等在楼下,她坐在我的床沿边,扭头,目光里有赤诚有愧疚,却不带一丁点留恋。

“我实在受不了半夜凌晨三四点,那些大爷们还守在院里,斗志昂扬下围棋的声音了,”她缓缓抬眸,四周急促狭小,根本放不下任何大物件的房间,最后说道,“你还有林天泽,可我坚持在这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跟鞋及地声,像深谷里逐渐模糊的水滴,触动我的耳膜,她上车关车门时安抚小妹妹般,冲我莞尔一笑,“有空找我玩,记得。”

直到他们的车尾转弯开出了我看不到的视线里,那句如鲠在喉的话始终还是在舌尖牙缝里盘旋。

当时的我穿着上次一起在夜市上买的海绵宝宝的睡衣,还妄想甩掉拖鞋,追上去请求她回来。

安琪,我最好的朋友,你忘了吗?林天泽只是我的一个梦,他怎么会跟这样一个不堪的我在一起呢。

杜亦蘅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一双白色帆布鞋刷的洁净如新。

“你要找合租的?”

这声音真好听,我从臂弯里抬头,脸上的泪痕未干,狼狈地落在他眼里无从掩饰。

我点头示意的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是这?“他指向二楼窗口,他的声线极浅,又带些成熟的沙哑,有种弹钢琴的迷惑感。

“嗯,我带你去。“一个趔趄我没有任何意识地靠向了离我最近的他,这个肉垫有青草的芳香,

不用看我都知道他现在肯定脸色铁青,被这么一个将近一百斤的胖子直线推到,谁都不会想到怜香惜玉这个词的。

还好长发遮住了我顿时两团绯红的脸颊,只得一边抱歉还跟着傻笑。

“我蹲的时间太长了,没伤到你吧?”

“我没事。”他拍拍沾染在身上土,绅士地回答。

站稳后,我忍着后劲越来越强烈的酸麻,一个步子一个台阶走的既慢又扎实。

期间,我还得不忘冲身后的他咧嘴笑,余光中,他的腮帮很快地鼓了一下,估计看穿了我这在做皮笑肉不笑的示范。

陈旧的家具,很简单的格局,七十多平米的两室一厅空空如洗。

男生看完房子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低头回朋友信息,长长睫毛一张一阖,询问最后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可以搬?押一付三?”

“搬的话随你时间,……,这个房东是个很好说话的大爷,每月一交就好。”我一向大大咧咧惯了,见新室友的到来正好填补了安琪的空缺,兴奋地有些自来熟。

“差点忘了问,这里冬天应该有暖气吧。”快送出最后一个台阶时,男生忽然停住,我轻柔着撞到他肩的额头,应该是刚刚扫见了我放在暖气片上的几本书。

“有电热毯就够暖和了啊。”我不假思索的话一出,男生扭头立马与我四目相对。

近黄昏的时辰,穿过微光,我仿佛看到了大片爬山虎的背景墙里,他瞪大的双眼,停满了不可思议的船舶。

2

第三天下班后,我洗完澡,长发自床边垂下,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举高手机,跟安琪在视频抱怨,“完了,不会继你走了后我找不到室友了吧!”

“不一定喔,万一也有跟你一样带故事的呢。”

我嘟嘟嘴失望摇头,想接下来说不会的,霎时,传来阵阵敲门声。

杜亦蘅磐石般立在门外,冷峻的面容,站姿形似一名刚退伍的军人。

楼道里的暗光,悉数落在他左边消瘦的轮廓上,薄唇,高鼻梁,眼神澄亮深邃如水,还是一副与世无争地疏离感,身后并排着两个行李箱。

雷厉风行的做派,就这样在我有些晕眩的状态下,他径直穿过玄关,直接搬到了我的隔壁。

理科男比较一根经,古板,且大多闷骚。这句是安琪告诉我的话,在杜亦蘅的身上逐渐得已印证。

比如他的时间观念准确到了分秒,我上早班定八点的闹铃醒来,还会不情愿地再眯个几分钟,等我顶着炸起来的头发走出房间时。

他坐在客厅一边看着电视新闻,一边慢悠悠在吃油条喝豆浆,可我看他的架势,周身沉稳地像蹲了一座佛像。

我刷牙洗脸完毕后,鞋柜里的男士拖鞋摆放整齐,杜亦蘅走的早已没了踪影。

我很怀疑,他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到底什么严谨的工作才能匹配他。

后来的相处中我才得知一二,原来他正在市二院实习,在读研究生。

与我职高的学历相差甚远,跟我苦哈哈的工作更是与之不配。

把杜亦蘅的名字存置在手机里,匆匆指尖翻过,林天泽的第一首位还是谁都不能撼动。

尽管一觉醒来就是沉重地房租压顶,再面对接下来生活的处处不怀好意,有时为省个几毛钱还要跟菜市场大爷摆笑脸半天,可我内心还是有个极力保护的柔软地方。

那地方,有清水,有熹光,有我爱人的模样。

林天泽。

我曾在百度上搜索,它的含义是上天的恩泽,可我偏偏对它有个更甚的解释,是易得天独厚的爱。

准确到,比如我对你。

13年会结束后的K歌,我们几个女生都画着精致的妆容,手拉着手跟在店助张姐的后面,瑞克斯酒吧今天二店开业,热闹空前。

里面灯光四处乱窜照射,我穿着一字肩的黑色及膝裙戴闪光的发箍,很是应景,坐在沙发最边上的位置。

嗦了口血腥玛丽,是顺滑的番茄味,手里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荧光棒,一一传给身旁同事后,他微笑靠拢,双手作鼓状。

“今天很幸运喔,有大惊喜!”

此起彼伏的欢呼很大,我怕高分贝的海浪淹没了我的声音,止不住好奇,起身扯着嗓子冲他喊“什么惊喜?”

“JOJO要来。”

名人?演员?思索脑海,没有一点可循的痕迹。见我皱眉一脸懵圈,跟我中间隔着两个人的安琪凑过来说,“JOJO都不知道吗!大帅哥,他可是瑞克斯的坐镇招牌。”

男的吗?酒吧里的男招牌?

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你不仅是身系无数女生青睐的骄子,也是瑞克斯酒吧创始人之一。

3

凌晨一刻,原本坐着玩拳喝酒的女生们,逐渐涌到台下边缘,我察觉到了瞬息变化,应该是主角要来的前奏。

果然,音乐全无,一片漆黑后,众灯齐聚至右侧上台处。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个男人,干净,清澈,尤其是眼睛,台上各种镭射灯照射灯弥漫,恍惚竟看到了发蓝的瞳孔。

举手投足间,美若冠玉。

那个夜晚到最后不得不离开,我的目光却在你身上移不动分毫。

“嗨,最近好吗?……”

你从姗姗上台到潇洒离开,不过一首歌的时间,说了寥寥几句话,可足够我这种未尝过爱的小姑娘一见钟情,泥足深陷了。

“张姐,你快看暮雪,又一个痴情女啊。”

她手肘碰到张姐,连带关系,结果一行人都频频看向了我。

“哪有,我不过在证实是不是你说的帅哥一枚。”我撇眉极力反驳。

“那你脸红啥?”安琪自顾自笑着,不依不饶的揶揄。

“酒劲上来了呗!”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摸摸自己,空气里明明是穿梭着十足的冷气,但脸上的微烫又不容置否。

纸碎金迷,声色犬马,你身处花花之地,可那晚回去睡不着辗转反侧,留在我心里最深的模样,是微光映在你周身,我仿佛看到了忧伤渗透了你的侧脸。

易得世间无数喜爱的你,怎会有看似,那么难以抚平的皱眉呢?

半个月后,我收到了一条微信,短短几字。

“今晚他要来,具体时间不准确。”

前一秒,我还在食之无味地一根根索渔粉,再看完,我胃口立马好到连汤都喝了好大几口。

那几个字突然被赋予生命力,跳跃在我的心里。

完成交接班后,我去洗手,镜子里的我皮肤虽不是明星吹弹可破的程度,但胜在无斑无痘,皮肤白皙,标准的娃娃脸。

据说脑门大的姑娘大多聪明,我露出一排整齐白牙,给自己暗暗打气。

可接下来的事件里,我才真正认知到我其实只是勇猛,跟聪明一点边都不沾。

这次我什么妆都没化,梳着马尾辫,简单地修了修眉而已,我想你早就见多了庸脂俗粉,清新一点或许还有可能吸引你的注意。

在会场,我好不容易忍着瞌睡等到了你的出现,却被几个力气大的女生推到了最后面,我拼命地摇晃手里的荧光棒,迫切地一心想让你看见。

无奈拥趸太多,距离太远,你看不见,我不怪你。

酒吧门口不远处的大树下,我直接一屁股坐在那,黑暗遮住了我的失望,我低头,看着有些褶皱的碎花裙湿了眼眶。

踩到落叶清脆的声音传来,“嘘!”

那是我至今忘不了的容颜,泪痕还挂在脸上,错愕到突然打了个饱嗝。

真感谢现在处于无光亮中,这样你就看不清我手心里渗出的汗渍,还有脸红羞愧的模样。

4

余光中穿过你的发丝,看到门口那几个黑人攒动立在那,不一会,围成一个圈的黑人保镖立马朝四周分散。

上次聚会,也是看到了几个黑人在台后方两处,笔直地站成一条线,冷冰冰,没有任何悲喜可辩。

我莫名的更加紧张起来,手握起裙摆,试图把涌出不断的汗珠分散出去。

再偷偷仔细看了眼你的打扮,一身铁灰色的运动装,站在你面前的我,自惭形愧,个子矮了你一整个头,可这种靠近,还是欢喜地让我有群象过小溪,用长长的鼻子喝水时痛快淋漓。

难道罗马假日里的公主随时间演变成了现在俊朗的男人?

“你在躲?”还没说完,牙齿便碰触到你的手心,我闻到了轻微尼古丁的味道。

你径直拉我跑出了酒吧一条街,大长腿拖着小短腿,刚在路边站稳,我手扶着石狮大呼喘气,你的肚子这时很应景的咕咕叫。

“陪我去吃饭吧。”你说起这话,像波光温柔掠过湖面,很缱绻,有些撒娇的成份。

我失神地顺着鞋子看你我两个影子,很近很近的距离,忙不迭地点点头。

我喝着可乐,看你啃着汉堡,不似以前见过的冷峻,少了几重围观,反而多了些亲切的乡土气,玻璃窗外路灯长串明亮,我的开心指数也呈逐渐上升阶段。

后知后觉中,我们竟略过了认识,直接蹦到了旧友的程度。

“小姑娘,你喜欢我。”这不是疑问而是叙述,被你直言不讳的说出口差点把可乐噴到你脸上。

“一见钟情你信吗?”我鼓起勇气,打算借坡下驴。

“你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吗?”你拿起我给你纸,擦擦嘴角的面包屑。

“你78年的,我93年的,不就差14岁吗?”我语速很慢,直逼上你的双眼,却难得如此坦然。

“这还不差?看来是我不懂现在小孩的心了。”你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头继续玩手机里的大富翁。

时间不紧不慢地带过,我没说话只静静地坐着,穿围裙姑娘走过来,利索地拿抹布收拾前面一桌走后留下的垃圾。

“店里你认识谁?”狭长的眉直直丢过来,洞悉一切的抬眸。

“张小凡,他只给我说了你的年龄而已。”我晃了晃杯子里仅剩的冰块,无力叹息般回答道。

“你很诚实,但你不知道,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大多已经结婚了。”

你从裤兜里掏出戒指,不紧不慢地戴在无名指上,那个上面只有一道横的简单花纹,似把小刀,短小锋利,闪晃着光,一刀一刀割着我逐渐熄了火的心。

射灯照到你嬉笑的脸上,柔光将你四周自动衍生出一层削薄的光圈,煞是好看。

果然英俊的皮囊是言语稀薄的人,最好的藏身处。

你的理由如此拙劣,连欺骗都懒得动脑筋,但你就是有这种本事,仿若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自信满扬,再加杀手锏一出,便不得不让对方望而却步。

5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竭尽全力地忍住,不去想你的音容笑貌,看似正常的上班吃饭,继续给别的店铺做调拨单扫码。

下午接了一个电话,里面尖锐的声音把我劈头盖脸的一通说,衣服开的单子错了两件。见我不吱声完全不同以往的性子,又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喂,小雪,你没事吧。

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人会纵容你的任性,也知道除你之外,生活也不全然尽是美好,房租,饭费,打车费,……,无一不在我头顶围圈打转。

最后我决定如果要彻底熄灭大火,就得先找到苗头,于是我给自己牵强地扯出一个理由,急匆匆打车跑到酒吧里,生无可恋地从人群里找张小凡。

我从眼神里就能知道他为什么帮我,就像喜欢着一个人,不杀人不犯法别管什么理由,哪怕说几句话能靠近对方也好。

我能看穿他,你这么聪明,肯定也能看穿我,可是你偏偏没我胆量大,敢出来祸害苍生却止步于半米跟前。

“你别再喝了,他不会来的。”吧台前已列了三四个空玻璃杯,张小凡看不下去的背靠吧台,一字一句地提醒我。

“你以为我在等他吗?哼,你以为我跟那些女生一样那么好骗吗?”我挑挑眉,不以为然,可拿杯喝酒的动作并没停下。

你端倪了我一眼,流出无奈的成份,气急败坏地走进热闹人群,留下我一人,脸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吧台。

这里的声音依旧冲击这我的耳膜,欢声笑语,急弦繁管,离我很近,却冥冥中似有引力,让我的孤独无所遁形。

我只能自己抱团取暖,一杯接着一杯。

“跟我走!”不知道喝了多少的我已经看不清来人是谁,伸出双手止住他晃动的脸,再使劲阖上酸涩的眼睛。

视线一点点聚焦,“你怎么来了,你不说不来的吗?”见是你,我嘤嘤抱怨的同时,激动的把双手落到你的肩上,紧紧反扣住,树袋熊的姿势趴你身上。

我不顾周嘈一切鄙夷,艳羡,各种惊呼的声音,鼻尖是熟悉的尼古丁味道,使劲用头发蹭你温热的胸膛,生怕你是个错觉,会在我面前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我其实不喜喝酒,但为了见你仍不顾身处地段的危险性,俗话说你首先要对自己狠,才能换取别人的疼。

我给自己下了个赌注,赌你在我烂醉如泥前肯定会来。

第二天中午,我被不悦耳的磁啦吵醒的,接着是刺目的光,直直地爬进了这个陌生的房间。

我揉着疼到打颤的脑袋,思索着昨天最后一点模糊记忆。

喝酒,见到了你,有酒瓶碎的嘈杂声,潺潺流水的血,我好像倒在了你面前。

有你,我褶皱的眉头寸寸舒展,心里雀跃,我赌赢了,且不问你爱不爱我,但你是个好人。

我甚至忘了我头疼的主要原因,竟不是宿醉缘故,而是头顶包了一圈又一圈纱布的地方,被猛烈撞击过。

6

“你醒了,等会吃饭昂。”门打开,间隙里只露出你俊美无比的脸。

“好。”惊讶于这居然是你家,我仔细地一一看去,玻璃橱柜里的车辆模型,床头柜上的百年孤独,阳台懒人椅里的望远镜,还有关于天文学的书。

我叠好被褥,打开窗户伸个懒腰,微风清爽,不凉不躁。

第一次觉得,你大人成熟般的吝啬言语,不易亲近的外表,实际是在保护着内心那个活泼的少年。

香甜软糯的小米粥,还有一碟小咸菜。

“不能剩饭,厨房里的都得喝了。”你看穿了我的尴尬,捧着的饭快见底时反而越来越小口。

掀开锅盖,里面还有半锅,熟的有些已爆开成花。

“我爱你。”我不信你对我只是处于好心而已。

“我太太是薛娇。”你继续吃饭,官方的回答,

“薛娇,ES的模特?”这次是连名带姓的回绝,而这个薛娇可是模特界里出名的“红人”。

墙上的钟摆顿时响起,正值十二点,我的心也跟着突突漏了半拍。

“我认识她很早了,她还没登上维秀的台,吃饭也是完全不属于小姐做派的胡吃海喝,起先我还只是她小小的跟班,负责汇报她在学校的生活,她仗着家里父母宠爱长的美艳,很霸道又不懂得如何放下身段跟朋友相处,她啊,把自己活成了典型的矛盾体,……”你用极其自嘲地口吻讲述了这个故事,可我却听出了参杂着眷恋又无奈的情感。

像杯香醇的美酒,经时间冷藏越久,香度只会递增不减。

“你跟她还保持着婚姻关系?”薛娇的事我还是听同事饭后闲聊过,她生性孤傲身材犹如上帝的宠儿,冰冷艳美,也是花边新闻的常客,她跟一个女模特辗转到又一女制片人的如火热吻。

“……,婚事是薛老爷子临终前的遗愿,我们都很尊重他。”

原来他说的一直是真的,突然我一阵浑身无力,打车路上,我跟张姐请假,平时星期天对于我们服务人员简直就是加班拼业绩的重要阶段,她应允的很快,应该察觉到我的情绪已落谷底。

我不想任由糟糕的情绪摆布,转动车窗,让风吹干我湿透的脸颊,可不知为何,到家一头倒在床上的我,黄昏醒来时,枕套也濡湿了一大片。

那些真心,成了此刻廉价的泪水,以另类方式提醒我,深渊真的太深了,该醒来了。

7

“这就是你跟他的全部故事?”杜亦蘅的侧颜跟你的真的很像,眉峰微微颤动,老是令我无意间便开始出神。

“全部了。”

“那你后来没再找他,或者他,”我摇摇头,把抹布投到桶里再沥干,秒懂他接下来的话。

“我用了一个很笨的方法,这些年来,我从一个城市流浪到另一个城市,断绝以往熟识的人再遇重新结识的人,为的就是彻彻底底的放弃他。”背对着他,我蹲下身耐心地一寸寸擦拭白色地板砖。

“那结果呢?”我开始介意他这个理工生的脑回路,不加婉转,直白地揭露了我极力掩藏的饱满情感。

“我不会跟他再有交集了。”只有这种理智的认知感才能如深夜执灯,伴我不畏夜路继续前行。

等我打扫完房间里的琐碎一切,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最后再拿喷壶浇浇我的风信子,百合花,我似乎从小就有这样类似强迫症的事情,心情不好时最好的发泄就是让自己身体变累,很累。

小时候父母吵架,到一定程度,家里的东西都成了他们手里的武器,母亲拿起我最喜欢的机器猫马克杯丢向父亲,接着餐桌被父亲一脚踢开,乒里乒榔,小小的我躲在衣橱里,不敢让呜咽发出声,瑟瑟发抖地从门缝里看着他们战争从剧烈到结束。

不爱你的人,他望向你的眼神,无形中凝聚的,一定是比玉龙雪山还要冷的寒光。

他们吵得累了,各自回房间睡去,我小心翼翼地推开橱柜,开始打扫战后的一片狼藉。

班上的同学给我支招,提议我应该勇敢点,站在他们中间,他们是大人,又是父母,不会毫无顾忌的。

思绪回想到儿时,那时的我很清楚,我从来不是父母疼爱的孩子,我只是他们必须捆绑的附属品。

他们自然也不会同别的父母给予孩子的爱,他们只会蹩脚地吝啬表达,我见过深夜里母亲趴在客厅,熬到天亮后的那发青的黑眼圈,也见过冬日里母亲腰疼又犯,父亲主动洗碗筷地水流声。

可他们在乎的直接对立面始终是他们两个人,我不是从蜜糖里宠大的孩子,自小折翼,懂得世间一切小事物都来之不易,或许粗糙里的坚韧才是我这样的女孩最好诠释。

半月后,我正巡视店铺,总结开会,可裤兜里的手机不停震动,给同事开完会后,我安排店长先观察员工卖货的积极性,以为是谁有急事找我,匆匆去洗手间查看。

“你可算接电话了,我在你们商场楼下的咖啡厅,有给你带礼物,快来,我待会就走了。”

“什么礼物?不会只是阿鲁沙的一捧沙吧。”这家伙早之前便决定要去当义工体验生活,到头出发两天被我下班撞见收拾行李才松口说要去非洲。

我对着镜子拿出口红补补妆,积攒怒气,消失了半个月,如果这次礼物不够惊喜,看我怎么毒舌你。

咖啡厅里卡座本就不多,一目了然,哪里有他熟悉的身影?

我挨着最近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拿出手机,想今天难道愚人节吗?我怎么觉得我反而被这家伙开玩笑了。

“嗨,最近好吗?”

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日光和着他的询问渐渐逼近,我假装一直翻包找东西,迟迟不敢抬头正视。

“小雪?”

怪不得都说情人的话比冰淇淋还要甜腻润滑,林天泽肯定不知道凭他这短短几字,像施了魔力,我都快立马倒戈卸甲了。

8

“你别误会,我跟亦蘅在飞机上碰到的。”老天似乎格外偏爱你,三年过去,可你眉宇间的英气丝毫未减。

下巴很干净,不见一点胡渣,应该是你生活作息依旧没被生活打败,变成了俊大叔。

我冷静地看着系我脚上的白色帆布鞋,因为今天巡店,为了方便穿的很普通,是黑色裤子加白T,再加上不过肩短发,一副初中生的模样。

我没搭话,绞尽脑汁只想快点找个借口离开,服务员这时过来拿点菜机,礼貌性微笑问点什么。

“一杯摩卡,一杯曼特宁,”见她走后,你又自顾自地说,“你爱喝曼特宁,我没记错吧。”

“……,这么久的时间,我不知道,我尽量不去招惹你,可我还是伤了你。”

你是成年人,你本不用跟我讲道歉的话,于世俗情爱里,没有兵荒马乱,没有举枪威逼,无非就是两个人都朝一个方向想长久的你情我愿而已。

只是你当时不愿意而已。

临窗位置,外面的天空湛蓝如洗,白云作衬,太阳已不知不觉躲在了白云后面,日光浮动,像要又一次的荣者归来。

你的话依旧不不跌不休,不太刺眼的微光却有难掩的杀伤力,直接刺痛了我的心,我担心在你面前失态,戴上了大大的黑墨镜。

“然后呢?”你的眼中有非议,有错愕。

“我跟薛娇离婚了,我,”你呼出一口气,缓慢淡定地说出口,没料到我问的会这么快。

“你究竟多大自信,凭什么这样以为!”趁你没讲完,我抱拳冷哼一声,忍不住大声打断你的话。

留下一百块放置桌上,起身过你身旁时平静告别,“我从不爱喝曼特宁,只是我喜欢它有故事感的苦涩,对不起,我其实不爱你。”

路上,过往罅隙的画面随路边景物一帧帧掠过,等真正见到了你,我才惊醒,原来自始至终,我想抓住的并不是你的心,而是更需要一个人能来爱我。

我孤独生活了很久,游了很远的人间海洋,直到遇见了你,便错觉地以为,就是你了。

司机师傅一个急转弯,把我身体从左边坐着瞬间滑到了右边,擦肩差点撞上一辆黑色路虎,我喘着呼吸要求他赶紧路上停车,我可不想就此把小命也赔上。

火辣辣的日光越发强烈,过往车辆穿梭,我腿疼脑袋昬,又开始委屈地鼻子泛酸,拿出手机,准备笨蛋发短信。

“你在哪,你快来。”

9

半个小时后,杜亦蘅开车左拐右拐,拉我到一家很隐秘的小院。

一进去,有脖子挂铃铛的泰迪高傲地扭着屁股冲杜亦蘅扑来,蹭在他脚边,半步不离。

庭内蹲着一个有祥云纹理身的大缸,里面金鱼自由穿过假山,游过开正艳的白色荷花。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四周也是植物围绕,院内才不过四五个圆桌,市中心里居然还有这么讲究的农家小院,看的出,这的老板也多半追求闲云野鹤般清雅生活。

我上前拉了拉你的衬衫衣角,陌生的地方有莫名的紧张感。

“嘘,乖点,带你见个人。”白皙指尖竖着挡在我嘴边,我不好意思的扭头看别处,认识你几年,哪里曾见过你做如此安抚女生的动作。

不一会,自东边的房间出来一位妇人,很朴素的穿着,雾兰色的旗袍,左手上戴墨绿透亮的翡翠,站在台阶盈盈微笑,少些沧桑多些优雅的韵味。

“沈姨,”你握着我的手突然用力,把我拉到妇人身前,温柔地介绍,“这是暮雪。”

“这姑娘大眼睛真漂亮,快进去吧,你庄叔还等着呢。”她深深望了我有一会,又热情地把我们推到里屋。

是我家乡的菜系,推杯换盏,一顿饭下来,我已褪去了刚刚的羞怯,主动走到沈姨身旁撒娇起来。

“我还纳闷,亦蘅一个男生怎么做饭那么好吃,沈姨,我现在总算知道了,都是你亲自传授的吧。”

“亦蘅打小就很聪明,偏偏不爱说话,对自己看中的事情是一根筋的固执,”她轻轻拍我的手背,瞧瞧我又瞧瞧杜亦蘅,继续抒情道,“我啊,还一度担心他找不到媳妇了呢。”

“沈姨,我跟暮雪,没那么快呢。”

“沈姨,我跟他只是朋友。”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同时话一出又各自低头,这一幕刚好被对面庄叔瞥见,夾一块红烧排骨放沈姨碗里。

“咱就别操那份心啦,让他们小孩自己决定。”

最后那顿饭给我的印象是,还好沈姨这句话出现在已吃饱的时候,不然,空气冷凝过后,我还怎么好意思再夾红烧肉啊。

毕竟,确实是很好吃啊,我把这个错误都归咎于杜亦蘅身上。

杜亦蘅主动帮我打开车门,然后偷偷再镜子里看我表情不太友善,直到到家开门都忍着没开口说一句话。

10

某种默契,我们在玄关换拖鞋,挂外套,各自收拾着,寂静的空气,都等着对方先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内心暗暗打鼓,杜亦蘅,在我进门前你要还没个交代,你真的就太没种了。

“暮雪,”我扭转门把要进门时,你终于拉住了我的手。

“我出发点是想着你可能还喜欢着他,所以才会一提起他,话说的很慢又很少。”他勾住我小手指,语气轻柔地像小孩在乞要糖。

我不发任何一字回应,拿起遥控换转台,静静听你的分析逻辑。

“你不肯讲结尾,我……,我以为你还爱他。”

“又是该死的我以为,”我再也压不下胸腔至喉咙里迅速腾升的怒气,随手把遥控器往地上用力一甩,瞪大眼睛怒视你。

“你不就想知道最后吗,好,我告诉你,薛娇是蕾丝没错,开始我也觉得林天泽跟她是因为薛老爷子的遗愿,可事实是,林天泽爱的一直是她。”说完后我忽然全身乏力无比,瘫坐在沙发。

“对不起,对不起,……。”你过来拥我入怀,我越奋力挣脱你越使劲,我在心里骂你简直是个又笨又傻,十足的无赖。

“我很喜欢你,可我嘴笨我不善言辞,可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笨蛋,傻瓜,你个大白痴。”

每天早起做早饭,把我的胃现在只认你做的菜,陪着我到各个城市流浪,始终不搬家的资深男室友,我心情不好时,你带我去游戏厅打怪,工作压力山大时,你说应该以毒攻毒,领我去鬼屋释放压抑的情绪,当然,怕鬼怕的要死的你竟跟着我全程走完,出门后,我的手心里湿的全是你的汗,感觉都能淌出了河。

这些,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爱对方时,于对方而言你的目光是一汪结冰池水,周身骤冷。

可深爱一人时,对方的眼里,是无限恩慈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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