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猜到门后是什么”,这不算名言的名言,在“咎”中可谓人尽皆知。而那扇门,便是此刻哲泓推开的这扇。门后的这间房,依旧是古色古香的布置,只不过那雕梁画栋,看起来都更加的上了年纪,透出一种古朴而沧桑的厚重感。夕阳透过木格子窗照进来,让房间的明暗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上去有些雾蒙蒙的。但是哲泓没有心思管这些,这房间看似空无一人,却又明明传出人的气息。他小心翼翼的迈步往前走,房间是如此的安静,即便他已经将步伐放到最轻,每走一步,都仍能听到鞋与地板接触的声音。凭着气息,哲泓确定房间的主人就在屋子中央的檀木雕花屏风后方,便蹑手蹑脚的溜到屏风面前,恰与房间主人保持一屏风之隔,若真的有场硬仗,这位置也算是可攻可守、进退自如了。
“你的心跳乱了,年轻人。”出乎哲泓意料,屏风后的人如此敏锐,而声音竟如此苍老。哲泓没有说话,只是暗自猜测着对方的意图,摆好了架势,准备防御不知何时会降临的袭击。
“年轻人,不必如此紧张,老夫并没有与你打斗的意思。不如到这边来喝杯茶,听听故事,如何?”那苍老的声音立即就对哲泓的行动做出了反应,哲泓听到这话,其实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的,以这等敏锐的感应,如果真的要恶斗一场,他自知必输无疑。而且如此悬殊的实力差,对方想必比自己要清楚得多,更无须特意将自己骗过去暗算了。哲泓这么想着,便收起架势往屏风那边移动,然而当他看到屏风后的人时,他还是吓了一跳,那人虽然已经衰老,但他脸上那几道可怕的伤痕却还像有生命似的,足以令任何人为之震慑。
“坐吧。你比我预想中还要年轻啊。‘眼’里的小鬼真是越来越多了,看来老夫离隐退的日子也不远了。”那人摸了摸花白的山羊胡子,突然问道:“月那家伙怎么样了?”
“月?”哲泓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自然不知月是何方神圣。
“除了老夫之外,‘眼’里不是还有一个老得掉渣的人么?”那人干笑了几声,继续说道。
“你是说大长老爷爷吗?”哲泓稍稍放松了一些,在那人对面盘腿坐下。
“大长老吗?哈哈哈哈……”那人又是几声干笑,虽没有恶意,却带着某种不明意味。“不说这个了。我是这次‘咎’的执行人。你还这么年轻,是犯了什么事啊?”
“我把黑羽的召集信误给了别人,让组织集会的秘密外泄了。”哲泓回答。
“哦?此事可大可小,不知你属于哪一种?”那人继续捋着胡子。哲泓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
“把情书和召集信搞混了吗?哈哈哈哈哈,月那个老东西,还真做的出啊,哈哈哈哈哈……”那人听完,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大笑,哲泓觉得他似乎在笑自己,又似乎不是,正要开口,那人却抢先一步说话了。“年轻人,我要说一段不长不短的陈年旧事,你可有能耐听完它?”
“听个故事有什么难的?”哲泓回答得爽快。
“哈哈哈哈,老夫年轻时也觉得不难呢。不过,听别人的故事容易,听你自己的故事就不那么简单了。”那人突然双目大睁,定定看着哲泓,哲泓感觉整个房间的气氛瞬间都变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再次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那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巨大的沙漏立于一侧,道:“这是你的处罚时间,在沙漏没有漏完之前,你不能出这房间半步。年轻人,接受你的真相之罚吧。”
我自己的故事?真相之罚?哲泓只觉脑子里的疑团越来越大,缠成了一团乱麻。那老人却并不想给他思索的机会,已经说起了故事。
“过去的因缘与恩怨实在太复杂,所以我只说与你有关的真相。我们‘眼’千百年来,都是为了服侍炎魔而生的组织,只忠实于炎魔的意愿,‘眼’中的每一人,都有特殊的‘眼’的能力。过去,在像‘眼’这样侍奉神魔的组织还很多的时候,‘眼’的唯一规则便是不要忤逆炎魔的意愿,即便这意愿会带来灾厄。那时候的‘咎’,便是专门用来收容看管触犯了规则的‘眼’的成员,但由于‘眼’的能力很难得,所以‘咎’中能用的人依然会被胁迫着为‘眼’效劳,不能用的便关入监牢,永无天日,直到自然消亡。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信奉神魔的人越来越少,侍奉神魔的组织也越来越少,仅存的几个也因为种种原因而被逮捕或屠杀,所以‘眼’不得不转入秘密工作,从此以后,规矩就越立越多,但是‘咎’与‘眼’的关系却开始缓和了,所以现在的‘咎’里,除了极少数之外,大部分还是会主动配合‘眼’的。不过,只忠实于炎魔的意愿这个规则,即便过了这千百年,也是永远不变的。但是,上一次大战的时候,‘眼’里出了一个十分罕见的‘眼’能力者,他拥有‘前尘之眼’,可以无视时空,看到过去,当他发现炎魔与‘眼’的真正的历史,便和另几个‘眼’成员,背叛了炎魔的意愿,私下里写了一本真实之书,并最终干涉了大战。当然,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且真实之书也下落不明,但是从那以后,凡是这几种‘眼’能力的拥有者,便必须留在‘咎’之中。”那人说完,又看了看哲泓,道:“你的‘智’之眼也是其中之一。”
“反正我自己也犯了错,结果都差不多嘛。”哲泓一脸无奈。
“不是你自己犯了错,是他们让你犯了错,这样一来,按照规矩,你便必须留在‘咎’之中。”
“这么说我是被算计的啊。”哲泓知道这点,反而松了口气,心中的罪责感与内疚感瞬间消退了许多。“不过,这也太费周折了吧?把那几种‘眼’能力拥有者必须留在‘咎’之中定成规矩不就好了?”
“这段历史被‘眼’认作污点,黑历史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更不可能由黑历史衍生出一个规矩。不过,你这反应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平静啊,年轻人,难道你心中没有丝毫不快与不信任吗?”那人问道。
“怎么说呢?总觉得像这样提前安排和设计好一切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啊。”哲泓更加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接下来还有什么真相?”
“你的父亲也是‘智’之眼的拥有者,不过,‘智’之眼是将大脑极限活化的特殊能力,因为特殊,所以它的传承条件也很苛刻,必须以上一代‘智’之眼的死亡为前提,这就是为什么‘眼’里永远只有一个‘智’之眼。”
“但是,你不是说我爸和我都有吗?而且我爸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哲泓问道。
“那是因为,他并不是你真正的父亲。”
“什……?”哲泓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虽然爸爸一直都很忙,常常不在家,可是明明是他陪着自己从小长大,这个温暖的家庭,那些温暖的记忆明明是真真切切的,一时间叫他如何能接受他不是他真正的爸爸,而自己真正的爸爸已经死了?
“你真正的父亲名叫哲析,在‘眼’里也算是名人了。”
“他是怎么死的?”
“为了找真实之书。”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这么一想的话,你和他还真是有点像呢,各方面。”
“这样啊……其实我连他是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哲泓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风波。
“那是当然的吧。老夫听说他死的时候,你还在襁褓之中。”
“那……我现在的爸爸是谁……”
“我只负责告诉你这么多。至于其他的事,就请你自己到隔壁去一看究竟吧。年轻人啊。”说话间,只见他扭动了桌上孤零零的小香炉,哲泓右手边的大立柜便自行滑开了,露出一道小门。小门虽紧闭着,却可以看到里面隐隐透出亮光。哲泓稍微镇定了一下心情,便向门走去。小门没有设置其他的机关,哲泓轻轻一推,发现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书房,虽然陈旧,却一点灰尘也没有,看得出有人每天打扫。书桌的角落上整齐的堆了一小叠书,而正中央却放着一本厚厚的牛皮纸包好的东西。
“这是‘咎’的档案室之一,一般人是不能进来的。好好抓住机会啊,你的真相全在那里面了。”背后传来老人的声音。
“是。”哲泓说完,便径直往书桌边上走去。他打开那牛皮纸,发现这是一本又像日记又像相册的东西。当他翻开首页,便愣住了,他只觉心跳加速,似乎有一种魔力驱使着他一页紧跟一页的翻看下去,哲泓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