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端详月亮的样子了。
一千年前和今天的月亮别无二致,大多数时候都在朦胧云雾里羞涩地躲藏着,像沉浸在一片被墨色熏染了一半的湖水之中,泛红的月晕又隐隐散发出斑驳光影,提醒着人们她的真实存在。
她是傲娇的,你永远都追赶不上她的脚步,可当你决定放弃,决定与她背道而驰时,她又会在后头悄悄地跟着你的脚步,照亮你回程路上的坑洼与积水。
贰
我想起,在我的家乡,中秋前后是要“拜月”的。大人们将月饼、家禽等祭品放在月光下的桌子上,闭上眼对着“月娘”虔诚地许下自己的心愿,希望家人平安,自己生意兴隆云云,接着又叫来小朋友们把作业本放在桌子上,吩咐他们记得让嫦娥娘娘保佑自己学习进步,还要千叮万嘱小朋友们不准用手指着月亮,否则对嫦娥娘娘的大不敬,是要被月亮割掉耳朵的。
从小我就对这种习俗一点儿也不感冒,心想学习进步难道不是该靠自己用功念书吗?还有,每天用手指月的人那么多,嫦娥娘娘你一天到晚去割人家耳朵,忙得过来吗?
昨晚在忙碌了一天后,与彤c鳗鲸志恒lulu一起躺在理工的“假草”上望着十四的月亮。
闪烁着红绿白三种颜色的夜航飞机在夜空中划破天际,月光下的我们故意将它当作流星,交叉手指闭上眼睛开着玩笑许下自己的小愿望——“我要三个愿望”“我要脱单”“我要用文字养活自己”“我要一个男朋友”“我要三个女朋友”
突然间我变得很理解那些拜月的虔诚信徒,在皎月的温柔乡里,任何荒谬的事情都被显得那么的理所应当,用荒谬的方式为自己真实的理想插下一根大旗。
那是对未来的期许。
叁
小时候背过“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长大点读过“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后来又知道“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我是爱诗的,诗存在的最大意义,是当你在某个情境下想起它时,它会突然地惊艳到你,震撼着你的心灵,让你体会到“感同身受”这件事在这个世界上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不曾离家千里的人,尽管明白了思乡诗句字里行间每一个字的意思,也无法真正地读懂它。
从前我不懂为何中秋佳节意予着团圆,尽管在不同的地方看到的月亮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当你怀着思乡心境去抬头望月时,它总显得更加温柔,那一种略显哀伤的温柔反而会放大你的情感。也许是距离太远、时间太短无法归家,也许是忙于生计往来奔走,我们会有一百个不同的思乡理由,但在这月圆之夜,“纵使有花兼有月,可堪无酒又无人。”却一语道破了同一种孤寂。
那是茕茕孑立的思乡。
肆
太阳代表着光明与理智,月亮代表着温柔与情感。几千年前太阳让人类发明了日晷,但月亮却不能让我们去发明一种叫“月晷”的东西去显现时辰的变化,即使月亮能以自己的圆缺去指示时间而太阳不能。因为她不会发光,她只是让光线投射出自己的影子,尽管是月圆之夜,月光的轮廓依然显得阴柔与模糊。所以属于月亮的时间总是让人变得感性,充满思念与爱恋,在人和时间之间拉开了一道可以回旋进退的距离。
夏目漱石在学校当英文老师时给学生出了一篇短文翻译,要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主角情不自禁说出的“I love you”翻译成日文。学生翻译成“我爱你”,夏目漱石说:“日本人怎么可能讲这样的话,讲‘今晚的月色真美’就足够了。”
像岩井俊二的《情书》,像“此时相闻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这是东方人独有的含蓄情感,能说“月色很美”的时候绝不说“你很美”。
每当看见月亮时,我们总会想起另一个在我心头牵连的人是否也和我一样看着同样的光景,但是对着太阳时,我们就没有这点余裕了。
那是对心上人的思念。
伍
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