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最后让我一次，不要离开我。让我留在你身边，像书里都有个句号，像沙发都有个背靠，像考试都有监考，像眼睛上的睫毛。

一

从“向鱼问水”出来，撞上裴桃夭和陆展鹏，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反正是逃不开了，借个七分醉耍酒疯。我佯装扶头喃喃有词，开足马力朝他们撞去，倒在陆展鹏身上时我还呲嘴一笑：今个终于见者你了吧，来让我捏捏是不是真人。

桃夭轻轻的来扶我，陆展鹏将我掺给她就往里走去。我懈了全身的力压在桃夭那细身板上，看来女人个个都包藏着祸心，特别是我姚静姝。陆展鹏进去后，我自己站直身子，招呼了的士扬长而去。

成都四月春暖还更寒的天这么阴冷，我才不跟你姓裴的耗。

第二天坊间便盛传姚静姝在酒吧门口喝得烂醉，抱着人陆展鹏不松手，哭得稀里哗啦，要跟人家重修旧好的段子。看来是我在背后嚼舌根人太多舌根，这下遭报应了。

哪个地方是家里最碍眼的地界，沙发，是，还有饭桌上。长辈都利用最佳课堂时间对你说教，常常以一敌四，我败犹荣。当下什么节目最火——相亲节目。我爹妈入戏太深，非要给我报名“非诚勿扰”，我蒙了被子在被窝里给大象发短信：速来救援。十分钟后大象穿了西装在门口：阿姨，静姝在家么？我要带她去见我朋友。

我抖抖精神，裹了羽绒服往门口走去。你总得把脸洗了再出门吧，老母亲说。大象说：没事，阿姨，我朋友青光眼。

才出门，我掐大象胳膊：亲，你下次能否换一个借口还有什么叫青光眼，青光眼的话我母亲不包邮。他问：这下去哪里？我家？

我从他包里翻出零钱：绝味鸭脖。大象在我背后怒吼：冷呀。

大象，俗家姓名叫沈奕风，该是言情小说里风雅倜傥男子的姓氏，啧，浪费了。这厮身高一米七六，肤白貌善，注意是善，不是美，他身上赘肉是全球球员在南非世界杯上瘦下来的吧，啊，后来便汇成了沈奕风。

二

我在状态里发了条很煽情很矫情的心情，一会儿大象发来短信：在家？我当时在看韩国综艺节目“我们结婚了”便没理他，后来看完了才回：在家。

他问：两个字打了一个半小时，您老花眼了吧。我复：我两只手慢，比不上保罗哥您的章鱼爪。他说：哥哥我远在重洋看见你发了条便秘又变态的心情，打算慰安你来着。这在下雪，冷死了。我没好气的回：稀奇，你在的地方还下雪，银装素裹了扮纯吧。

他气急败坏：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说：八戒，三天不见，你怎么就熟了呢？不该呀，猪皮如此厚的你。他说，谢谢夸奖。我回：不谢，朝祖国大好江山的西南方磕个大头便是了，我等着呢。他说：我就喜欢这个样子同我没心没肺，言语厮杀的你，侬知道伐？然后突然断线了，我回：还是你舍得花时间来编排我。

几分钟后他说:陆展鹏过段时间结婚，你要我同你去不？很久我才回：我乏了，退安罢。他就又下线了。我就看着分类里“何如锦衣薄幸郎”那一栏里，陆展鹏挂着忙，请勿打扰。“一生一世的仇人”里裴桃夭也是，忙，请勿打扰。

陆展鹏是我大学四年的男友，只毕业一年半后便跟着我的新同事也就是我的主管裴桃夭走了。桃夭一开始便知道陆展鹏是我男友的，他除了长得帅点，会玩一点，浪费得起一点，其他没什么好，可我们都偏偏爱上他这点，大学期间我也曾打退过两三个半路杀出的妖精，现在这个我不知是她道行太高还是我太累了。我在自省时常常说自己：不懂温柔，不解风情，人家早就不稀奇了倔强乖戾的女孩，温柔温顺的女人才能宜室宜家。看，我都知道的道理，男人们怎会不知道。

半年前陆展鹏曾很认真的跟我谈那个问题，我就仗着和他多年感情，偏偏不改。有时我这人说得好听叫自强，说得不好听叫自我，说得难听叫自以为是。一开始见他们在一起，我以为他们只是玩玩的，这会儿怎么就动起真格竟然要金箔喜帖的结起婚来，还敢发来请柬邀我共襄盛举。这半年来我自戕还不够么？虽然没有打骂泼闹弄得人人皆知，日日独自买醉，常常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难道二十五岁的我还能再韬光养晦，卷土重来一个五年？

被我抓包后，裴桃夭与他双双换了公司，想是为了避开我，难得大家都难堪。

直到现在常常想遇他时，世上仿佛没有他，我才想起这城市很大。我怕他出现时，却偏偏处处都是他，忽而又觉得这城市这样小。连我们一起共建的那些朋友圈子我都疏离了，我怕听到关于他和别人幸福的消息，怕朋友怜悯我，怕我曾经说过的我绝对相信他不会走，成为某个不懂事的朋友翻出来做笑话。

人说怀缅思过不如另辟蹊径，如今想想还剩什么，那就是只剩下自醒自救，离开这伤心地。

三

沈奕风，“天朗气晴”等你喝茶，快来。

短信吱吱的发出去，消息上说发送成功。

我给身边的陈静思说了沈奕风，隐去我们插科打诨的事，只是说他有房有车，都是贷款。皮肤白净，身材微胖，刚好年龄相当又是她喜欢的那款。大象开着他的小奥迪悠悠的来，看我身边美女就喜笑颜开。

他还没坐下，我就仰着头赶紧介绍：陈静思，陈老师，我读师范时，大学一个宿舍的，怎么样女神级别吧？

大象脸一沉说：车好像没锁好，我去一下，你陪下陈老师。我在窗口看见他在倒车，一会儿他打来电话：公司有事，你们先玩着，失陪。我问静思，人你见过了，如何？她慢慢吐出两个字：还行。

晚上和大象在一家日本料理小店吃寿司，我才想起午间介绍他和静思认识的事，想问他究竟觉得如何，刚好陈静思发来短信：静姝，刚才走得忙，忘记留沈亦风电话。

我极知趣的把他电话，邮箱，微信，连微博都发给她，附注：成好事了记得给我包个大红包。我偷偷笑着，大象问：你刚才念我电话干嘛呢？我说：刚才静思问你电话来着，有戏，哥们对你好吧？陈静思可是数学系不可多得的美女呀。

他夹一块寿司含在嘴里却噎着了，我递给他水，他拉着我棉衣袖口：静姝，聪明如你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心思，我沈亦风只想跟你在一起。你有男朋友时，我当你哥们儿，你失恋时，我当你姐妹儿，你要慢慢老去时，我不愿给旁人当伴儿？我可以给你洗碗，提书，只为讨你一口饭吃。我皱了眉头：大象，你以为这是拍纯情电影呢？

在陆展鹏劈腿之前我就知道大象喜欢我的事了，还能怎样，继续装作毫不知情，以为等些时日他自己就放下了。这不，陈静思这样的美女我都只留给他。我咧咧嘴：这芥末真辣。喝口水后我声线极低：大象，我要去杭州了。买醉，游船，邂逅。然后嫁给姓敬，名亭山的人，每次我们斗嘴你都叹息：相对两无厌，唯有敬亭山。

他那姿态特别像修行颇高的道人：也罢，君子有情，止乎于礼。我不敢看他表情，望着鱼形的盘碟计划着行李就简单的带些薄衣。

四

至于我怎么在火车站被骗光身上和银行卡里的钱，估计新闻联播不久就会剪辑播出了，标题为：成都一女子，车站被骗数X元。

话说我身上只有当天晚上七点半“马良花善”入场券，耳光乐队现场live，表演了我最喜欢的“相忘于江湖”，里面有一句词是这样：执子之手的情谊，与子偕老的目的。千篇一律的爱情，劳燕分飞的结局。

这不是么？此刻我的心情还能低到哪里去。去“有家客栈”登记入住，正在放我被骗新闻，跟前台高挑的美女说：我没有押金，明天早上会有人来付钱钱。美女微微笑道：没关系，A507，请拿好你的行李.

七个小时多四十五分钟，也就是次日凌晨六点，大象红着鼻子出现在A507门口时，我很淡定：自己再下去登记个房间，早上七点叫我，我要去断桥看日出，然后划乌篷船去雷峰塔。

嘭一声，我关上门，止不住的泪跟念青唐古拉雪崩了似的。我听到隔壁门脚步声，猛地打开门，看见大象正疲倦的刷房门，我走过去抱住他：世上有这么多的玫瑰，你亦有等你脚步声的小狐狸，为何你会困步于这一朵野玫瑰？

很久了却没反应，我擦擦眼一看：这丫已经站在门口睡着了，门都还没刷开，手上拿的银行卡。

我做了身平最有良心的一件事，就是没打扰大象睡觉，自己一个人打车去西湖。

兜着轻雾淡薄，已经绿荫朦胧却感觉不到一丝美的西湖，我独自桥头发呆。没故事之人，怎么也不觉着它美，正如大象所说，给你一个赵飞燕，你嫌人家是侏儒还不一定呢，给你杨贵妃你还不埋汰死人家，这么胖还敢去魅惑主上。啧啧，在大象眼里，我竟然刻薄成这个样子。可我也想学白素贞，虽然是一妖孽，为了报恩化成人形，最后修成正果，得道成仙。我有无慧根先不提，可谁是叶童，来反串个许仙呀。

桥的另一边居然走过来章路娆，章路娆何须人也，宿舍里音乐学院两个中其中的一个，另一个是我，嘴皮子比我狠上十倍，我这妖孽是翻不过她背心的，大学她睡我上铺。她收到的玫瑰晚上我们六个姑娘能一起泡脚，收到的巧克力不过期的话能吃到毕业，余下四个数学系的到哪里都夸宿舍里有音乐系的好。

大象若在身边一般会回应一句：吹，你接着吹。章路娆望着西湖一脸惆怅，眼神迷离遥远，这脸这身材，这悟性不演怨妇可惜了。

她见了我毫不讶异，然后我就听了一段无关我故事的一段经常发生的交通事故：她不小心爱上一个现在是有妇的夫，然后自己一个人逃到杭州来修行。啧啧，多像后世歪解的小青蛇紫竹林修行那段。

章路娆叫我陪她上云南，我说，你昨天看新闻没？她说，所以我看到你才不觉得稀奇，这样以我的智商就不当心自己被拐卖了。我说：人口贩子有福了，一下就能拐骗两个大姑娘。

五

绿皮车厢里章路娆问起：你怎么进了一家私企却没有进你爸爸给你安排的教育局呀？我被这问题吓到了，直愣愣的回答：随缘的呀。她又若有所悟的说：为了陆展鹏吧，他人呢？我瞪她一眼：你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吧，是，我承认，你当年眼光准，这厮果然跟懂风情知冷暖的走了。

坐我对面一直在看旅游杂志的男生笑了，笑容太温婉。章路娆看一眼他背包问：小弟，从哪来，何处去呀？我在一旁叹，不小心又卷入江湖呀。

男生一腔山东普通话说：从杭州到昆明，我叫李延年。章路饶凑近他：真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我借口上厕所远离战场，从厕所出来遇到李延年问：那姐姐一直都这样么？我挠头笑笑：出门太急，忘记给她带药，你多担待。

李延年从车厢那头回来时，我假装伏在桌上睡觉，章路娆在我耳边说：我还真不像是修行的样子，怎么又做起妖孽来。我喃喃的答：人家还是个学生呐，你下手轻点。她回我：还指不定我被他收了打回原形，但指不定我也咸鱼翻身呢。我低声说：咸鱼，小心，猫来了。

我这一路就看章路娆耍宝，从你终于做了别人的小三唱到茶花女祝酒歌，又从我的太阳唱到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我知道她也只是尽情撒泼，根本没把心放在李延年身上。李延年这一天半稍微休息了几个小时，多半时间一个人在删除单反里的旧照片。

这期间我没接到大象一个电话，他不怪我把他一人扔在杭州？我看了看手机，有电，检查信号，满格。我拿起章路饶的电话结果她电话没电了，我只得借用李延年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通了，没停机。怎么回事，沈亦风没出意外吧？我赶紧给他电话拨过去：对不起，您呼叫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将要到昆明时，我打电话给陈静思，问有沈奕风消息没？她那头正在上课，小朋友唧唧喳喳跟小鸟一样闹开了问是不是老师的男朋友，哗，现在的小孩真早熟。陈静思说前天两人本来打算在“天下盐帮”吃饭，才坐下我点着菜，他看了条新闻就起身告辞了。

末了静思说：静姝，看在我的份上，别折腾沈奕风了，你要是真不喜欢他我就接收了，你要是放不了手，他，你就给我善待着，别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沈奕风给你的照顾。

后面那句我听得特别清楚，学数学的果然脑袋清楚，一是一，五是五。那我现在不是站在法庭上了，犯下了罪名，等着定刑。

陈静思说：陆展鹏后天结婚，你回来不？

到昆明后，我没有走出火车站，便买了回杭州的返程票，在车上不停的冒出近日看文章标题：谁的青春不折腾？离开昆明后，李延年打来电话问我怎么突然回杭州，问起章路娆喜欢什么颜色和布料，我心突然颤抖了一下，年轻就是勇呀。我明知故问：你不介意她比你大么？李延年说：你走过后，我和她相处才发现她安静得比泥塑的菩萨还有范儿。静姝姐姐，今年的春晚你有看吧，性别都不是问题。

我像得了大新闻要给章路娆汇报这个情况，沈奕风在这时给我打了电话：姚静姝，看看你给中国铁运做了多大的贡献，你现在在哪里？我答：正回杭州找你呢，怕你丢了。沈奕风自顾自的说：晚上打电话给你，你不在服务区。我查看你陌陌，发现你在往云南去，我就一路跟过来，结果你又半道转车回杭州。你丫赶紧下车转回来，我在春天里等你。

我问“春天里”在哪里？他说，昆明四季如春，我在火车站等你。

站在洱海水天一色的海岸，沈奕风颤抖着牵我的手又煽情了：你不知道吧，搬家那天你穿白色的呢子大衣，一条大绿色围巾，太文艺女青年了，我就傻了眼。我说：你的陈述，简直是照搬艺妓回忆录的口吻，俗，真俗。什么围巾，那是姐在拉萨八廊街买的毯子，陆展鹏付的钱，一张绿色毛主席头，五十。

他问：这几日要回去么？陆展鹏后天婚礼。我扔了陆展鹏大二暑假时在大昭寺给我求的菩提手链，过去的就让其过去，后面的风景未免不会成为回忆的首选。我说：瞧这昆明，春雨如酒柳如烟的，回去干嘛？我虽然放下，却真的不能再面对他。就像我当年追他之前曾经以为：欣赏的不一定要去拥有，但最后还是失了控制。

沈奕风面对洱海念起张子选写过的我最喜欢的一句：桃花柳絮风，京畿春已深。

我白他一眼：沈奕风，你这个失足的二逼文艺青年。

六

后来我没跟沈奕风回成都，自然也没去参加婚礼。他跟我的同学相识的太多，想替别人省些唏嘘和对我的安慰。张路娆早已经散完心，回到成都按时打卡上班。

年少时候看过一个句子：我举着一朵花，等着有人带我去流浪。年长以后，才知道谁都不能带你走，带你溜达世界，带给你美好，所有的东西都有个期限，就像美味的鱼罐头，保质期三年。真正不随时间逝去的就是自己，我们终究最后只有自己陪着自己，所以我背了包一张厚毛毯一个人走四方，我可以一直走，走到春天。

六月末，正是暑夏，开始出发。我先是到成都北坐火车到拉萨，转了墨脱，当雄，格尔木，再搭便车转尼泊尔。因为一路都是搭便车或者步行，时间悄然都过去一个月半了。

这一路同我一样穷游的人多，处处都是好风景。在加德满都遇到一个很好玩的妹妹小玉儿，扎着村姑一样的麻花辫，只唱一首【在那遥远的地方】，她把我捡着的时候我正在追一个小孩，其实那小孩也只偷了我一点饭钱，我撑着肚子在一个巷子口喘气，她走来说：姐姐，中国人？

我点头。她说，钱被扒了么？接下来你计划去哪里？我摊摊手说：没计划，随便啦。

她说，我要一个人回拉萨，不如你跟我作伴，路上我可以照顾你伙食，我会唱歌。

小玉儿大概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看这季节不想是毕业旅行呀。我不问她为何一个小小姑娘到处走，就如她不问我尘世生活里扮演些什么角色一样。

回到拉萨，我还跟着她蹭饭蹭睡了一个多月，这家伙年龄虽小，在市区却有很多朋友，开客栈的汉族人，卖书的藏族人，打手鼓的彝族人，开酒吧的蒙古人，居然还有卖面膜的满族人，我伸了大指姆夸她：你这是一条江湖路，一颗侠客心，八方朋友呀。

她淡淡的望着大昭寺前一条经幡还是问我同样的话:你今天心情好吗？

我答：活着呢，笑着呢，谢谢你呀，小玉儿。

我用身上的闲钱在八廊街旁边的友谊市场批发了些首饰坐在八廊街口卖，刚刚好维持生计。我不太爱跟着小玉儿瞎跑，拉萨虽然入夜迟，入夜便回到我们常住的便宜客栈，所以我交的朋友不多。我常常去八廊街“古修娜”书店只看，不买。从【格萨尔王史诗】到【西藏文学】，【国家地理】。

十月份才起头，拉萨便开始冰冻起来，我决定先回一趟成都，再去温暖些的南方，初步计划从乌镇到瑶里，宏村，婺源，全是江南水乡。

离别的前天晚上我说，小玉儿，今天晚上我们去吃顿好的吧。

我借了旁边从香格里拉才来的哥们冯峰和君君的吉他，捋了捋长发，一个人蹲在艳遇墙下唱【画】，唱【米店】，唱【灰姑娘】唱【人来人往】。

君君给我打手鼓，冯峰给我和声，艳遇墙本来人流量就大，直到晚上八点，幽蓝的夜幕将要降下，冯峰的琴盒里已经塞满了银子，我们在阿吉米露天阳台吃烤全羊数的时候，自己都吓一跳，除了一元五毛一毛的我们堆置在一侧，整钞居然有三千五百八十多元。

君君在啃完一根羊肋骨后问我，姐姐，你最后那首原创【向马问路】是什么机缘下写的呀？

我答，就在我出发后第二天的火车上，终于觉得自己将与现世更加清楚的碰面，也是离开现世的初途，就写了。

我们都沉浸在美味的亲吻和风的轻柔间，店家收完桌面上酥油茶来，小玉儿乌黑的眼睛看着我说，静姝姐姐，最后我给你唱首不一样的歌儿，唱【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小玉儿原本颧骨就高，她的声音空灵之外，还有些未脱的稚气，这首歌听来简直纯粹的世外之音。

陆展鹏大学那会儿同我一样在吉他协会，我第一次见他时在吉他协会的迎新上，他唱着许巍的【礼物】。我当时在想，美食协会还是不要去了，胖了穿礼服不好看，学吉他吧。

他声音有恰到好处的沙哑，我是10级物理系陆展鹏，初到吉他协会，请各位前辈多多关照。

我怕自己被雷鸣般的掌声淹没，便原始人了一次，直接高八度喔了很长。

他后来回忆说，他当时以为我不怀好意的贺倒彩。我说，哪有？我只是证明自己气息强，给你留个深刻的映象。

陆展鹏说，我们物理系凡是都讲究物质守恒定理，所以静姝你安静些，温柔些，把刚强留给男性同胞们好么？

我说，可我就是这样呀。我就是这样，不开心了就撒泼，开心就扯了嘴大笑，我也知道这样不好，能不能最后让我一次，不要离开我。让我留在你身边，像书里都有个句号，像沙发都有个背靠，像考试都有监考，像眼睛上的睫毛。

我在T22上被临铺叫醒，嗨姑娘，醒醒，什么事你为何在梦中哭得这般伤心。

我看着可可西里经过的羊群和一季草荒说，我爱了五年的人结婚了，全因我不肯放下自己，为他改变一些些。尽管我努力过，我以为他也爱我，会纵容我的一切。

七

回到成都是中午十二点，大象来接了我，我始料未及旁边站了个高挑美艳的姑娘。

那姑娘看着眼熟，我对大象说我给你从拉萨带了本【旅行的意义】时骤然想起，这不是三四月份我在“有家客栈”投宿时的前台美女嘛。

沈奕风介绍说，女朋友，许小青。女性朋友，姚静姝。

所以，我以为会有人陪我飞去南方度过冬天，一直等我在春天里，其实都是我的臆想。离开得太久，谁还在原地痴痴傻傻等候？

原来小青本就是成都人，那段时间帮哥哥打理在杭州的“有家客栈”，她帮大象订的去昆明的火车票，她有他的身份证号，电话，她是他找不见我时，很好的倾诉对象，但最后站在身侧那个才是最爱的不是吗？

我继续搭便车，蹭饭，一个人在温暖的南方流浪。看乌篷船在摇摇晃晃，看大红灯笼在有风的屋檐下飘飘当当。

从乌镇出来，一直拦不住车，我座在冰冷的石凳上裹着毯子等了四十分钟，才拦到一辆去另一个古镇的车，而且他只到N城，我还得再辗转一次，当然我上车了，反正我习惯了到哪里无所谓，到了再说，目的地的风景不一定美过那些我们匆匆路过的。

车主叫江一凡，一个人送从伊犁来的网友到乌镇。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的模样，留了些青色胡渣，这是我很多年以来第一次认真观察一个人。

到N城有三个半小时车程，他主动问起我:姑娘，你这么晃荡着，未来你想成为怎样的人呀？

我看着他右边侧脸答，温柔似这江南的流水，知情识趣，稳妥温存就行。

他说，女人识趣最好，感觉姑娘修行挺深的呀。

我转着手腕上在大昭寺摆摊儿剩下的一串说，有时候一个人太刚强，说得好听叫自立，中性词汇是自私，贬义就是自以为是，比如我。

他突然伸了带着手表的右手过来，江一凡，姑娘，幸会。

我扬了嘴角，伸手过去，我叫李秋水。

后来，我们零零散散聊了些生活事。

在分道扬镳之时，他问我要联络方式，我麻溜的下车，对着他车窗说话，但其实又好像说给自己听:

但愿你旅途漫长，但愿你旅途漫长。

但愿你一路好景，以及我不曾下车开往远方的模样，原谅我不能比肩齐航。

但愿你拥有一个诗意的烟雨小镇和现实的阳光城邦，清风，暖烛，双人床。

也许下一程，你于长河饮马，我平常储水，我们可以相逢一笑，共箸恩仇。

那么，江一凡，这世界人来人往，谁说我们不会江湖再相会呢？先行告辞。

作者 唐诗远

图片来自 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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