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遇见英子的时候,其实我对她并不怎么在意,对我来说,她也只是喜欢我的众多女生中的一个,只不过稍微有些特别罢了。她的特别在于,别的女生拿着夹着小纸条的作业本和我讨论功课的时候,别的女生有意无意的和我诉说昨天大前天失恋的惨状的时候,别的女生在体育课时假装跌倒扑到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总能发觉有那么一个女生就在我的不远处,用她那泛着淡淡的光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有我一眼就能读出的“我喜欢你”。
那时是中学三年级,我那有钱的叔叔,由于辈分的关系我必须叫这个只大我三岁的浪子叔叔,给了我一辆他不开了的250cc的机车。这辆有点破的机车开动的时候带来的分贝巨大,却远比不上我上学和放学后经过校门口那些女生所发出的噪音来的响亮。
有一天,雨下的特别大,那条通往学校的稍微有点倾斜的路,哗哗的如河般的雨水倾巢而下,几乎漫过了我那机车的半个车轮高。于是,我把球鞋脱下来绑在一起,挂在车头灯上,光着脚紧踏离合器,手猛旋油门,速度飞快的往学校冲去。没想到,欲速则不达,密密麻麻如针般刺痛的雨水根本让我的眼睛连睁都睁不开,等我稍微减慢了车速,我才发现机车的前面,有个瘦弱的女生费力的撑着一把小小的已被掀翻了一半的浅蓝色伞匍匐前行。
无可避免的,我的机车撞上了这个女生的背部,她像掉线的风筝扑跌了好几圈在那条满是雨水的路上,一动也不动。我吓坏了,扔掉机车,马上朝那个女生跑过去。我拿起飞落在路边的那把聊胜于无的小伞,半跪着在她的旁边。等我轻轻捋开女生的头发,我才发现眼前这个眼睛禁闭,嘴角发紫的女生就是英子。
“喂,你还好吗?!没事吧?!”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我一手撑伞,一手绕过英子的脖子紧紧抓着她的右肩,说着不知所谓的话。
雨中的英子缓缓张开了眼睛,眼珠左右费力的看了看,慢慢的有了生气,很努力的笑着对我说:“是你啊,阿健。”
“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开的太快了根本……”那时的我很白痴,只知道一个劲的道歉,根本不知道快点送她去医院。
“麻烦你送我去附近的医院好吗?我觉得难受的紧。”英子打断我的话,语气十分的轻柔。
“好、好,我马上就送你去,坐我的机车去,这样能快……”我正要扶起英子的时候,我才发现,她根本坐都坐不起来,而且已经晕了过去。
在那个磅礴的大雨中,十七岁的我抱着英子,穿着那双盛满了雨水的白球鞋,奔跑在那条斜斜的满是雨水的小路上。怀中的英子,紧紧的搂住我的脖子,有那么好几次,我甚至感到了窒息的味道。
英子醒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拜托我替她保密,不要告诉班上的同学,也不要通知她的家人。
“这怎么行,再怎么说也得通知你的爸爸妈妈啊。”惶恐的我很是不解。
“他们都在外地,我不想让他们担心。”英子平静的说。
“那,那你住在哪里?”
“我一个人住。”
“你一个人住?”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对于那时十七岁的天天吃妈妈饭听老爸唠叨的我来说,这非常令我吃惊和不知所措。“你真的一个人住吗?”
“没什么,我都习惯了,你待会送我回家就行。”英子说的轻描淡写。
后来我终究没这样就送英子一个人回家,我不顾她的反对把受伤未愈的英子带回了家,同时硬着头皮把我撞人的事告诉了父母。不知道是害怕英子出事影响到我,还是英子模糊的似乎有点可怜的处境打动了他们,我的父母训斥了我一顿后出乎我意料的帮英子安排打扫了一间房住下。更令我意外的是,往后的一段日子,英子仿佛成为我家的一份子,和我父母相处的十分融洽,无论是顺着我爸爸下那令人喷饭的慢的象棋,还是做那连我妈妈都没做过的菜,英子每样无一不拿手,无一不讨人喜欢。
确切的说,是更讨我的喜欢,从来没有哪个女生如此的吸引我:英子没有那种小女生的单纯,却有我一直没见过的深邃,有时在她身边一整天,我也琢磨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英子没有那种小女生的扭扭捏捏,却有连我都感到羞涩的无所忌惮――有那么几个夜里,英子偷偷钻到我的被窝里面,而我手指所到之处,无一处有遮拦,只吓得年少的我屁滚尿流,而她,带着得意顽皮的笑卷走我的被子嘻笑着离去。
我和我的父母一直没有见到英子的父母,偶尔只见到她年迈的奶奶。不过这也没有多大妨碍我们喜欢英子,更没有妨碍她成为我的太太。结婚前的那个晚上,英子对我们说,她的爸爸妈妈去世很久了。
我,一直都很受女人的喜欢,不管是我结婚前载着英子四处兜风还是结婚后牵着英子漫步在西秋北路时,总有一些女子对我骚首弄姿――终于在去年春天英子出国的时候,我在那个丰乳肥臀灯红酒绿的酒吧里出轨了,尽管只有一次。
夏天,英子回来后,我在她最喜欢的阳台上告诉了她这件事。夏天的风微微吹过,阳台上英子精心栽种的茉莉散发着香。
“为什么要告诉我?”英子低沉的问我。
“不说出来我心里难受的很,而且我也不想瞒着你。”
“你好残忍,你怎么这么残忍,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英子用一种从没有过的愤怒盯着我。
“我想让你原谅我,英子,我是真的想让你原谅我,我永远也无法骗你。”我拼命想祈求英子的原谅。“我想你应该能够承受。”我说出了一句我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话。
“凭什么我就应该承受?!凭什么我就能承受!健,你回答我!你回答我!”英子忽然咆哮起来,整个楼台都能仿佛听见。
接着我做出了另一件令我后悔终生的事,我平生第一次打了英子,打了她一巴掌。
英子突然平静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我,看了好久好久,然后对我说:“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冲着跑出去,一晚都没有回来,而我,在阳台上站了一夜。
那晚过后,英子和我和好如初,我们都小心翼翼的回避着那个夏天的夜晚所谈论的事,我也从没问过,那个夏天的夜晚,她究竟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