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贵在城里的时候也是给人打工,现在在赵府里干活儿他觉得很正常。他认为自己到赵府干活儿是因为赵爷答应给他饭吃。
多年来阿贵习惯于干活儿,闲着没事反而不自在。再说吃人家的饭,自然就要给人家干活儿。他听厨房的人说,他的饭菜比别的雇工多一个菜,于是心里很高兴,也更卖力气的干活儿。
赵爷暗中观察了阿贵好几次,看到阿贵干活儿很卖力,而且没有向他提工钱的事情,觉得这是个廉价劳动力,便不再想让阿贵走。
赵爷又发现,阿贵样样活计都能做,并且做的很好。从这方面看很像阿Q。阿Q也是什么都能做,并且做的很好。
只是阿贵再没提钱褡裢,让赵爷很纳闷。阿贵不提钱褡裢,赵爷自然也不提。留阿贵在家里干活儿倒是很划算的。去找个这样能干的雇工,不光要管饭,工钱也不少。
但是赵爷心里仍然疑疑惑惑,这个阿贵难道真是阿Q显灵?他拿不准。所以他让厨房每顿饭给阿贵多加个菜,一是怕阿贵提钱褡裢的事,另外也怕真的是阿Q显灵。
阿贵并没忘记他的钱褡裢。但是他看到每顿饭都比别的雇工多一个菜,觉得赵爷待他很好,因此不好意思提钱褡裢的事。他对这个世界唯一的要求就是吃饱肚子。现在他每天都有饱饭吃,钱褡裢的事情他觉得不重要了。他打算先把钱褡裢放在赵爷那里,以后需要的时候再向赵爷要。
阿贵一直没提钱褡裢的事,倒让赵爷有点不放心。不知道阿贵忘记了,还是不再要了?他很害怕阿贵不知哪天忽然想起来,向他要钱褡裢。当然他可以把阿贵赶出未庄。可是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他很需要阿贵。
有一天赵爷忽然想起来,阿贵来未庄后就去酒店喝酒。看样子他喜欢喝酒。于是想出个好办法,有时候他给阿贵几个小钱,让阿贵去买酒喝。
这让阿贵非常高兴。能吃饱肚子,还有酒喝,这对他来说是最幸福的事情。有一次喝完酒后,他醉醺醺的朝回走,忽然想起钱褡裢的事情,立刻决定不再问赵爷要钱褡裢了。
阿贵感觉赵爷对他太好了,给他饭吃,还给他酒喝,他应该很好的报答才行。于是阿贵更加卖力的干活儿,简直把自己当成了赵家的人,非常努力,非常认真,非常积极的做活儿。
赵爷看到阿贵越来越能干,有点儿纳闷。难道真是阿Q的魂灵?阿Q生前干活儿就肯卖力,也不讲工钱。不管是不是阿Q的魂灵,只要能卖力干活儿就好。为了鼓励阿贵的积极性,赵爷常常多给阿贵几个小钱。
阿贵喝酒之后常有余钱,便去押牌宝,虽然输多赢少,但是精神上非常的满足。他现在已经不想回城里了,他感觉在这里比城里好。不仅有饭吃有酒喝,赵爷对他的态度也很好,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好的主人。城里那些主人都对他吆三喝四的,一点儿瞧不起他。而赵爷对他很和气,说话小心翼翼的样子,甚至有点怕他似的,让阿贵很感动。只要赵爷不撵他,他就打算在赵家长呆下去。
春忙结束后,赵爷把其他几个雇工辞退了,却没有撵阿贵,阿贵便在赵府继续呆了下去。
阿贵不仅受到赵爷的尊重,也受到未庄人的尊重。未庄人见了他都很和气,对他很热情的样子。他在城里的时候,没有人正眼看他,都对他一副不屑的样子。从小到大只有那个死去的老婆婆待他好,别人对他都没有好脸色。
未庄人对他如此和气,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开始时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沾了赵爷的光。后来他才知道,凡是赵府的人,在未庄都是很有脸面的。赵爷春忙后把阿贵留在了赵府,未庄的人便把阿贵当做赵府的人。
阿贵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是赵府的人,所以未庄人对他很尊重。这让阿贵很得意。虽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轻而易举的进入赵府,但既然是赵府的人,他就现出高贵的姿态。走在未庄的街上抬头挺胸,有点儿飘飘然。对待别人也现出一副傲然气态,对有些人甚至不爱搭理的样子。
未庄这么好,他决定在未庄长住下去。
未庄的人们却不明白,赵爷为什么要收留阿贵?未庄并不缺雇工,并且未庄有个潜规则,一般不找外面的雇工。肥水不流外人田,未庄人是很排外的。而且雇用外面的人不安全。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对外人要格外小心些。
赵家遭过抢,按说对外人更小心。所以大家对赵爷雇用阿贵,有各种猜疑。也许阿贵真是阿Q的儿子?赵爷为了弥补对阿Q的伤害,于是对阿贵特别照顾?
如果不是赵爷收留下阿贵,阿贵在未庄是根本呆不下去的。因为是赵爷收留了阿贵,阿贵不但能长久呆下去,还得到了大家的尊重。大家也不再把阿贵当成外人。因为既然他是阿Q的儿子,而阿Q曾是未庄人,阿贵就应该算是未庄人。
未庄人并不知道关于“阿Q显灵”的事。赵爷不会对别人说,也不让土谷祠老头子对别人说。如果传开来,有损赵爷的形象。赵爷自己也是半信半疑。虽然半信半疑,赵爷并不后悔让阿贵进赵府。不管是不是阿Q显灵,这样一个年轻力壮,样样活儿都能做,又肯卖力气的雇工,在未庄也很难找,而且比雇用未庄的雇工便宜很多。
阿贵很快被未庄人接纳。他不但有饭吃有酒喝,还得到了未庄人的尊重。无论他走到哪里,未庄人都会热情的与他招呼。阿贵生平第一次得到别人的尊重,整天飘飘然,非常得意。
后来未庄人知道,赵爷每顿饭还给阿贵多加个菜,更加惊讶。这是赵府破天荒的事情。
大家虽然不知道赵爷为什么如此高看阿贵,但是既然赵爷如此高看阿贵,他们自然不能小看。于是谁见了阿贵都表现出恭敬的样子,都笑容可掬的与阿贵打招呼。如果见到阿贵坐下来,立刻就围拢过去,没话找话的与阿贵攀谈。
阿贵到酒店或者茶馆,如果兜里的钱不多,掌柜的就会主动给他赊帐。阿贵感觉未庄简直是个天堂,他在这里如鱼得水般快活自在。
阿贵以前一直受别人欺辱,现在忽然被别人尊重,难免有些得意忘形,变的有些瞧不起人了。
他看到未庄人对他很尊敬,便有些瞧不起未庄人了。他心里想:“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都没去过城里,什么也不知道,真是些可怜虫。”
他认为自己是在城里长大,见过大世面的,比未庄人要高一等。又因为在赵府里工作,受到赵爷的器重,阿贵因此高傲的很。每当与人闲聊,总会说:“我们城里……”对方便对他肃然起敬。
在阿贵眼里,除了赵爷,未庄其他人都瞧不上。他越高傲,别人越对他敬重。因为高傲的人必有高傲的理由,别人拿不准,更不敢得罪,便要敬重些。
大家看到阿贵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不知道他和赵爷到底是什么关系,于是对阿贵更是小心翼翼。阿贵见人们对他如此恭敬,简直有点儿忘乎所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