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犯的自白

                  第一章:悔意。

        世间好看事尽有,好听话极多,唯求一真字难得。

        人间孤独百味,在一个个不眠的深夜,回忆着往昔的快乐和忧伤。在某个交集的路口,再次与你撞个满怀,深深解意着世间的无奈和感慨。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曾经有过快乐,因为一名女子。我似乎经历了爱情,有爱有恨有悔。我的一生因为遇见她而改变,因为她而毁灭。

      生命匆匆,如白马过隙。

        凌晨五点不到,我从噩梦中醒来。我大声尖叫着从床上跳起来,口中呼救:“别怪我,别怪我,不是我想杀你,是小雪。”梦里,我在风雨中闯入小屋,小雪正死命的摁住她丈夫的脖颈。快死去的男人还在挣扎,我上去帮忙,用床上的被子捂住他的头。男子慢慢停止了挣扎。死去了。男子的魂魄出窍,恶狠狠的蹬着我,嘴里诅咒着,但听不见声音。我看见他伸出苍白的手,试图抓我。我吓得尖叫,退让时撞在水泥墙上。鬼魂如白色的薄雾,瞬间不见。

        我睁开眼,室内一片昏暗。值守的刘能站在我旁边说,你又做噩梦了?我点点头。这时,我发现身上的内衣因为惊惧出汗而湿透。我睡在地上,下面是薄薄的用棉絮铺成的简易的床。室内一字铺开,有二十多张这样的床。床上横七竖八的睡着人。我起身,走向门外,是一道铁门,门上一个三十公分见方的方洞。我透过方洞,看见门外还有一道铁门。

        我忽然想起,我现在并不是住在肮脏的工棚里,也不是住在整洁明亮的家里,当然也不是廉价旅馆的通铺,而是高墙内,铁窗下的看守所。

        我杀人了,准确的说,我协助小雪杀人了。

        我是一名恶名昭彰的杀人犯。

        我现在穿上了黄马褂。

        我摇摇晃晃的回到床上,躺下,头混混僵僵的。我闻到押室里犯人们的恶臭。我看到我床上打湿的枕头旁放着一本手抄的小册子。我翻开小册子,里面是看守干事要求每一名关押的犯罪嫌疑人要求记住的监规。

        我躺在床上,想着自己是怎么进来的。结果,我头疼得厉害,仿佛有人用菱形刀正在插进我的颅骨,并用力转动,一股钻心的疼痛让我无法思考,无法静下来。

        我从床上撑起来,看看周遭。大家还在睡觉,有打鼾的,发出的声音好似老家猪圈里老母猪睡觉发出的响雷;有的人睡得很沉,发出低沉的鼻息声,也许正做着美梦呢;也有翻来覆去的,估计梦里惦记着外面自由的世界吧。

                        第二章:室友。

        押室虽小,但也是一个社会。我们人少不多,二十几号人。这个小社会里有管教干事的代言人“召集”,“召集”带“幺儿”,下面有“将军”,最下一层管理人员是“打手”。余下的人当然就是普通群众,被统治的对象。我因为罪孽深重,拒绝一切俗事。我在外面听说了看守所的一些闲言碎语,我知道游戏规则,我知道里面玩弄人的把戏,诸如“躲猫猫”、“吃混沌”,乃至鸡奸。新手,总是被愚弄,被整的对象。因此,我已被投进押室,我于是抓起一双筷子,我宣称自己是一名杀人犯,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享受一切特权,谁欺负我,我必将这双竹筷插进他的双眼。一言惊四座。自此,大家和我倒也相安无事。

        我的室友都是些什么角色呢?我啰嗦几句,给大家简单说说。住在监室最里面的是方生,因为诱骗一名花茶铺的小姐两千多元钱,在离开时,被小姐发觉,双方发生争执,方生随手抓起地上的转头,结果了小姐的性命。方生,也是一名杀人犯,和我一样。方生旁边的那位,身材高大,高鼻宽脸,皮肤黝黑,头发卷曲,身上有股腐臭味道,是一名彝族犯人,有个汉人名字,叫李思坨。这位老兄,打字不识一个,长期做的就是半夜三更翻墙入室的活路,抓个手机,拎个钱包什么的,没有什么惊天伟业的事。一个吸毒的药娃睡在李思坨旁边,这位仁兄大名刘利,是个龌龊的家伙,因为吸毒,八方找钱,居然QQ招妓,临时勾搭了一位酒吧的卖酒小妹,冒充大款,不仅骗了卖酒妹一千多大钞,还把小妹强奸了。最终,当刘利将第三个卖酒妹骗上家里房间的床,正准备行坏事时,盯梢多日的便衣警察冲进房间,将刘利揪下床。协助警察的是刘利的父母,因为痛恨儿子的种种不堪的罪行。伍四,小平头,酒糟鼻,戴一副眼镜,当然,看守所的眼镜只能是塑料镜片的,身材消瘦,矮个子,不到一米六,好似一个迷你小人,一个专干溜虚开锁的技术活,据他小子提劲吹嘘说,没有他开不了的锁。中间床铺的这位,高个子,大块头,眼睛炯炯有神,手上的青筋暴起,说话粗声粗气,骑摩托车的好手,和一个小个子同伙瞧见戴大耳环或者黄金狗链子的土豪,总是悄悄逼近,趁人不备,扯下金银财宝就轰油开溜。他们做案时总是戴着头盔,运气不好时,确实逃不掉被追赶的警察或者大胆的老百姓抓住,就他妈的认现行一件,因此是看守所的常客,几个月就出去了,来来回回已经在看守所蹲了多次了。室友里还有拉皮条的,赌场“放水”的。

        我们居住的几十平方的陋室里,可谓人才济济,精英汇集,当然了,看守所的警官会说我们的人渣混迹。但有什么办法呢?别人看不起我们,我们总得自己看得起自己吧。

        押室的生活是枯燥的,一天最放松的无非是看晚间新闻的时候。我们不关心国家大事,因为大把的时间需要打发,也知道了最时髦的新闻事件,以及一些街头巷尾的鸡毛蒜皮的琐事。早晨起来,我们最重要的仪式就是八点五十分的点名。大家都站得笔挺,声音洪亮的答到。接下来,偶尔会有干部来抽背监规。运气好,答上了;运气不好,结结巴巴的;如果回答得答非所问,你的麻烦就大了,你一定摊上大事了。

        空闲时,我们也自己组建临时法庭,我们充当法官、检察官以及警察。每一个人必须交待自己被关进来的罪行,以便我们根据案情、罪行宣判他的刑期。再是文盲的人都会主动学习法律,当然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关于自己的罪名以及相关规定,以便了解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事。《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则很少有人去理睬它。

        除了一日三餐之外,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期盼的。每人一碗的漂汤让我们知道看守所的生活是一贫如洗的。漂汤就是白水煮冬瓜,汤面上见不到一丁点油荤。日复一日的漂汤,唯一改变的是汤里的冬瓜变成南瓜,南瓜变成萝卜。我们饥肠辘辘,我们无可奈何。我们有空的时候就相互交流技艺,以便出去后,能有生存的能力。偶尔有室友宣判生效后离开我们,有的会大大方方的把烂衣裤给我们,有会把存折上的余钱转给我们。我们就可以有经费购买日常用品了,甚至可以改善下伙食。所谓存折,就是一张边条上记录的你的爱你的亲朋给你上的钱。

        我是怎么坠落到以人渣为伍呢?你很好奇吧!一个等死的囚犯。我的一审已经下来很久了,市中院开庭审理,最后以手段残忍,共同犯罪,我和我心爱的小雪被判处死刑。

          记得宣判那天,我被拉到市中院的刑事法庭,台上是一脸严肃的法官,以及神气十足的年轻检察官,台下,坐着愤怒的人群,我一个都不认识,我想,一定是死人的亲朋好友吧,也许还有不少看我笑话的游手好闲之徒。虽然,我被警察抓住的那天就知道自己的下场,老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然而当法官庄严的敲下法槌,宣布我的死刑时,头的上方好似响了一声焦雷,我感觉耳朵“嗡”的一声,我还是差点晕倒。如果不是几名威严的法警及时搀扶我,我早倒在地下,口吐白沫了。神啊,救救我吧!我内心在呼喊,我不想死。可我知道,这是罪有应得,抱怨啊!我能怨谁呢?我和小雪站在被告席上,我悄悄向她望去,瘦肖苍白的脸,几缕散乱的头发垂下来,眼睛无神的望着天花板,似乎在回忆,在思考。

                      第三章:堕落。

        我可爱的小雪昔日的美丽都哪去了呢?

        我想起我们的相识相知相爱。

        因为生计的缘故,我被卷入一场预谋已久的入室抢劫。我们的一位颇有钱的老板被几名蒙面大汉绑在客厅的椅子上并被自家的衣服罩住脑袋。我记得邻居姓骆,我平时都称呼他是骆老板。之前,我在骆老板的工厂干了半年,因为工作辛苦,我辞职了。这之后,我就在四处游荡。一次,我在一家小酒馆喝酒时,无意间结实了一个自称是李老大的陌生人。也许酒精的作用,我起身给邻座敬酒,李老大热络的招呼一起坐。我们推杯换盏,甚至推心置腹。在接下来的交往中,我慢慢和李老大熟悉,知道他手下有几名得力的干将,专干打家劫舍的勾当。李老大拉我入伙,我接受了。为了给见面礼,或者江湖上说的投名状,我想起了我的老板,曾经的老板骆先生,一个吝啬的土豪。我们从工厂,一直尾随骆老板住的小区。经过几次踩点,我们认为万无一失了,然后实施了这次抢劫。我们逼问了骆老板,并没有严刑拷打,骆老板就说出了书房角落的保险柜密码。我们洗劫了保险柜,里面有二十万现金,以及不少的金银首饰。

        得手后,我们扬长而去。离开前,我们抹去了现场的一切证据。

        我分得了一万块的赃款以及一块色泽温润的玉佛,一个挺着大肚的弥勒。当年的一万块可不是不小的数目,可惜不到三个月,我就把钱挥霍殆尽。随后,我想到了丢弃在旅馆房间的那块玉佛。我担心一般的买家不识货,就到了当地最大的一家典当铺。接待我的是一位戴眼镜的精明的老板,他看了我交给他的玉佛,当即给了五千的高价。我欣喜若狂。不过,老板告诉我,当天没有那么多现钱,要求留下玉佛,先支付定钱一千。我爽快答应了,带走了余下的肆仟元的条子。我们约定第二天早上九点结账。第二天我去了,结果我中了警察的埋伏,我被老板出卖了。后来,警察无意间告诉我,骆老板报案后,每一家典当铺都有被抢的物品照片以及警察的电话,还有悬赏十万元的奖金承诺。

        我很快招供了,和盘托出。我被判了十五年。我入伙时二十一岁,那是一九八六年。从监狱服刑出来的时候,我三十四岁,因为服刑期间表现良好,我减刑两年。时间是一九九九年年末。

                      第四章:相遇。

        后来,我又因为小的事情,又进了几次局子,遇见小雪的时候,我已经三十九岁了。一个尴尬的年龄。一个疯狂的时代。那是二OO 四年的夏天。

        那天旁晚,我喝了酒,说不上伶仃大醉,也差不多了。天空飘着小雨,风很大。黑云如墨盘,笼罩着上空,时间尚早,路上的行人却稀稀落落。我钻进了一家车站旁边的舞厅。一个驼背老头拦住我,索要二元现金,说是门票。我看见进去的女子没被阻拦。老头说,男士一律两元。舞厅在二楼,一个偌大的大厅,有好几百平方米吧。室内灯光昏暗。我进去好一会儿方才适应。我扫视周围,看见顺着大厅墙壁安放了许多的长凳。凳子上坐着几十名穿得花花绿绿衣服的或年轻或风骚的女子。大厅左侧放置了许多圆桌,桌旁是几张凳子。紧邻圆桌是一个吧台,放置了香烟、红酒、啤酒以及饮料供大家购买。大厅右侧是一个圆形的舞池,许多男男女女或搂或抱的在暧昧的音乐中扭动着身躯。也有不少的无聊男子穿梭其间。

        我傻傻的站在大厅的一个角落,内心狂野,但却不知道怎么邀请长凳上的美女共舞一曲。我似乎感觉到,长凳上的许多女人正轻蔑的扫视我这劳改释放人员,低估着哪里乡下来的傻帽。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心想,他妈的,那么多美女却是无法揽入怀中,真他妈的没用。正踌躇间,我感觉有人用温暖的小手拍打了一下我的肩膀,小手柔软无力,一声“大哥,你好!”呼唤着我的心都酥了。我以为自己产生幻觉。紧接着,我又听到了一声甜甜的“大哥!”声音想至耳畔,身后,似乎还哈着热气,一股浓烈的香气让我扑来。我木讷的转身,几乎脸挨脸,胸碰胸的撞着一位身着绿衫的陌生女子。我被眼前的美丽震惊莫名。我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声“不好意思。”

        女子约莫三十五、六岁,长发齐肩,一双火辣辣的大眼睛蹬着我的心像小白兔般“砰砰砰”的跳着,厚厚的双唇鲜红鲜红的,性感诱人,双耳上挂着夸张的大圆圈的金色耳环,胸脯高高耸立,呼之欲出。一席绿色长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喇叭裤,存托出翘起的臀部,一双红色的高更鞋套在纤细的脚上。声音柔美,吐气如兰。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站在我身旁。女子的美丽瞬间偷走我的心。我呆立当场,不知所措。女子甜甜的声音呼出美丽的名字“小雪”。

        当舞厅放着一首不知名字的劲爆的士高音乐时,小雪拉着我旋转至舞厅中心。我没有乐感,几次大头鞋踩在小雪的诱人小脚,踩得我心碎。我试图放弃跳舞,虽然今生今世都不愿意放松小雪的怀抱。我们似乎心有灵犀一点通。小雪用她那芊芊玉手将我紧紧抱入怀中,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小雪身上浓浓的香味笼罩着我汗臭的笨拙身躯。我激动万分,仿佛猪八戒抱着嫦娥在月宫中旋转飞舞。

        酒精的驱使让我近乎疯狂,忘乎所以。

        宿醉醒来,我发现自己在一张温暖的大床上,身旁是可人的小雪。我们都一丝不挂。就这样,我和小雪在一起了。这是上天的恩赐,这是我上辈子积攒的福德,这是前来的姻缘。

        一切随缘,何必强求,世人常说。

        缘分的事,是那么不可思议。

        那时,我感觉,整个地球都围着我转。

        我爱上了小雪。

      我被小雪征服。

        接下来的半年,你侬我侬,我和小雪情意绵绵,爱得死去活来,天昏地暗。

                        第五章:杀人。

      随后,我们在一次的彻夜缠绵后,小雪在枕边轻声哭泣。在我的焦急的关心之下,小雪断断续续的告诉了我她内心的挣扎和恐惧。这是一个在小雪心中尘封已久的秘密。

        小雪,来至偏远地方,家贫,二十岁即经过媒妁之言,嫁给当地的一个农民。初到丈夫家,小雪还是一个羞涩的小姑娘,善良,沉静,勤劳。丈夫姓周,也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庄稼人。起先几年,夫妻两,夫唱妇随,早出晚归,耕耘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虽然清贫,到也其乐融融。很快,小雪产下一女子,漂亮,乖巧。重男轻女的思想深深注入老人婆的思维。丈夫平时闷闷不乐,绛紫色的脸因为盼儿的想法而变得阴晴不定。丈夫喜欢上了喝酒、打牌,于是丢掉锄头,爬上了赌桌。丈夫渐渐夜不归宿,或醉酒或通宵赌博,回家后言语稍微不顺,便对小雪拳脚相加。小雪想到了离婚,想到了死,但留恋女儿,放心不下年迈的父母。忍吧!一晃,多年过去了。小雪也跟随祖国改革的春风,利用自家的小院,开起了一家农家乐。游客可以采摘自家的果树,可以认领小树,更可以品尝小雪亲自烹饪的美食。小雪人美,口甜,菜品味美而价廉,很快农家乐就在当地小有名气。家里改善了,添置了许多家电。

        十月怀胎,小雪又产下一女孩。本应该幸福的一家,却无法挽救好吃懒做的丈夫。当小雪再次提出离婚后,迎接小雪的是丈夫的一顿拳头。丈夫扬言,如果离婚,将杀小雪全家。哀,莫大于心死。一次,小雪跳河自尽,却被好心人救起。失魂落魄的小雪回到家,不见丈夫的身影,望着楚楚可怜的小女儿,小雪痛哭流涕。对生活彻底绝望的小雪,步入舞厅,开始寻欢作乐。不久,小雪在舞厅和我偶遇,开始了我们美丽的新人生。可是,数次不归的小雪被起疑的丈夫跟踪,发现了秘密。今天,是小雪和我分手的日子。我听了,伤心欲绝。我们抱团痛哭。

        爱情如此美丽,爱情却又如此短暂。我该何去何从,小雪又该面临怎样的炼狱?我心碎的望着小雪,心情糟透了,难以用语言描述。这时,我忽然看到小雪眼神中透出阴毒,小雪咬牙切齿的问我,可否想一起天长地久。我破涕为笑,深情的望着小雪。小雪轻轻的在我耳边呢喃:“杀了我丈夫,一了百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提议私奔,远走高飞,小雪放不下孩子,拒绝了提议。

        我沉默了。小雪骂我是懦夫。

        我们分手了。

        之后的日子,对于我来说,度日如年。我仿佛掉进了冰窟,生活失去了热情,一切激情都冷却下来。人,如同朽木。我彷徨无措,不知生的意义。我常常在黄昏徘徊在山边的小径,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如梦如幻,美如画卷。我丢了魂,忘记了过去、现在与未来。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失去方知拥有的可贵。

        我度过了漫长的三个月,仿佛比一生还长。我黑夜无法入眠,白昼昏昏欲睡。

        我试图换个环境,换个女朋友,结束这一切。但,我结果满脑子都是小雪的身影,挥之不去。

        最后,我缴械投降了。我联系了小雪。我答应了。我想和小雪天长地久,永不分离。我答应的时候,小雪凄苦的脸绽开笑言。小雪依然美丽,笑靥如花。

          我们悄悄在晚上见面,在黑夜降临的时候,在无人的角落,我们窃窃私语,我们密谋杀人的细节,我们商量埋尸的位置。我们多次踏勘埋尸的现场,一遍一遍的计划。我们想让计划完美无瑕,我们商量毁尸灭迹的细节,我们展望长相厮守的美好未来。我们也到网吧,搜集杀人电影,模仿、揣测杀人的过程以及打扫现场的精要。

        我一个人常常在梦中惊醒。梦中,我被无情的黑白无常拖拽至地府,四周漆黑,阴风惨惨。无数魂魄在我耳畔耳语,时而凄厉,时而又娓娓道来死亡后无穷无尽的折磨。我被地府的小鬼用刀扎成一节一节的,随后丢入滚烫的油锅。我永世不得超生。我睁开双眼,满墙亦是无尽的黑暗。

        等待是一种折磨。我消瘦了,我那帮狐朋狗友以为我生病了,假惺惺的劝我去医院检查。我苦笑着,点头感谢大家的关怀。

        转眼,约定的时间到了,时间已是二OO四年的隆冬。

        天空阴晦,仿佛我的内心。天气干燥而且寒冷,不时的在傍晚还下点小雨,让人心情郁闷。冷风吹,挂起一地鸡毛。

        这天清晨,我们如约见面,把计划确定在今晚十二点整。分开时,我们连给对方道别都没有说出口。这一天里,我内心忐忑不安,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挨到傍晚,我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喝了不少烧酒。几杯酒下肚,肚子火烧火燎,脸火辣辣的,内心也安定了许多。俗话说,酒壮怂人胆。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我裹上一件军绿色的棉大衣,头顶了一顶旧棉帽,我推开门,外面寒风凛冽。我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当晚,天空没有一颗星星,满是乌云,云层厚重,如同黑漆漆的丧服。我压低帽檐,抵御寒夜。我步履蹒跚,朝小雪的家中步行而去。短短几公里,我不知道行走了多久,仿佛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我准时按照约定时间到了小雪家门外,房间里静悄悄的。我推门,门并没有上锁,应该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推门时,门呀的一声响,吓得我直打哆嗦。我心中暗暗咒骂自己,真是天底下最胆小的胆小鬼。我蹑手蹑脚的穿过客厅,紧接着摸到二楼小雪的房间外,我贴着房门倾听,房内鼾声阵阵,估计小雪的老公睡得正沉。我推门而入,小雪从木床上爬起,朝我点点头。随即,小雪骑在老公的身上,双手如一个满月般紧紧掐住老公的脖子。老公从睡梦中惊醒,因为窒息而发出“喔、喔!”的呻吟声,双脚拼命的蹬着床,被子滑落床下。我吓得呆了,不知所措。小雪大吼:“死鬼!愣着干什么,还不来帮忙!”我如梦方醒,扑了上去,用双手死命压住小雪老公的双脚。挣扎还在继续,但明显抵抗在减弱。这时,小雪的小女儿突然从床上爬起来,问道:“妈妈,你们在干什么呀?”我们吓坏了。还是小雪反映快,安慰女儿说:“没事,你在做梦,快睡!”小女儿又倒在床上,卷缩着身子,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小雪老公没有动了,我想他应该死掉了吧。于是,我轻声提醒小雪说事情结束了。小雪没有回答,双手还是死死的掐着老公的脖子,如同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又过了许久,我松开紧紧摁住的双手,推开小雪说结束了。小雪方才如梦方醒,长长了出了一口气。

      给小女儿盖上被子。人死了,异常沉重,重如巨石头。小雪将尸体甩在我肩上,我仿佛千斤巨石压在身上,颤颤巍巍的挪动双腿。我鼓励自己,我背上的不是一具尸体,不是刚刚被我们精心合谋杀死的老鬼,而是一个醉汉,我背他回家。我步履蹒跚,楼梯仿佛太长,我不堪重负,石体滑落下来。我拖拽尸体前行,尸体和楼梯接触,发出“沙沙”声。我好似背着沉重甲克的老乌龟,缓缓的爬行,时间几乎终止。终于,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尸体安置在了楼下的地下室。地下室是农家乐的厨。我气喘吁吁的将尸体丢弃在地上,如释重负。尸体脸朝上仰卧着,双眼瞪得大大的,他好像正在在看着我,我听到空气里发出低低的哭泣声:“兄弟,你为何这样对我?我怎么招惹你了。我就是好吃懒做,就是一个酒鬼。兄弟,何必这样对我”。老鬼不能理解自己为何不明不白的死去。我瘫软在地上,喘着粗气,呼吸着地下室带着潮湿、霉臭的空气。

        为了庆祝一劳永逸的解决掉我们的后顾之忧,小雪和我再次爬上木床,脱去因紧张而湿透的衣裤,我们赤条条的抱在一起,像重温旧梦一样在床上缠绵。小雪的小女儿睡在床上,发出细细的鼾声,她睡得很香。

        我们水乳交融,我们精疲力竭,我们彼此完全拥有的彼此。

          当我们再次钻进地下室,我们干起了比杀人更重要的事情——毁尸灭迹。我们不敢开灯,怕惹人注意。我们点燃蜡烛。寒风从窗口灌进来。室内光线昏暗,烛光摇曳。我们将尸体抬上平时堆菜的方桌,小雪丢给我一把宰骨头的砍刀,安排我分尸。我接过砍刀,全身颤抖,居然握不住手中的砍刀。砍刀滑落地下时,发出“哐啷”的响声。小雪捡起地上的砍刀,推开我,骂道:“没用的东西,滚开,让我来!”我踉踉跄跄的闪到一旁,看着小雪挥着砍刀,将尸体肢解。砍刀落在菜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的声音。人骨头在砍刀的作用下被砍断。头颅滚落下来,跳到我的脚下,血肉模糊。我看到头颅下那双震惊的双眼,它依然瞪视着我,我顿时汗毛根根竖起,一股暖流从我下体留下,我尿裤子了。我眼前一黑,双脚发软,摇摇欲坠,我瘫坐在肮脏的地上。我喘着粗气,尽量稳住情绪,我需要坚强。我坐在地上,仰望着小雪,凝视她忙碌的身影。她挥舞着砍刀,烛光黯淡,仿佛鬼魅在跳舞。双腿、双脚、躯干迅速被小雪的砍刀分离。骨头渣渣和鲜血以及人肉湛得到处都是,墙上,地上,桌子上,甚至不远处我的身上。看着小雪利索的挥舞砍刀,仿佛春暖花开时农家乐厨房宰杀一头肥猪。只差一点点,我就吐了。孬种!尸血沾满了小雪全身。很快,小雪的老公被大卸八块。人的脑颅骨异常坚硬,小雪没有将它砸烂。小雪又将大块的尸体细细的分割成小块,然后全部丢进几个平时用来炖肉的三个大锅,加水,打火。老鬼的头颅被丢进了一个大号的高压锅。大锅的水慢慢烧干,一旁的小雪不停的给大锅加水,直到尸体被炖烂,就像炖了几锅大菜,等待客人们赔偿世间少有的美味。

        我在想,我会成为砍刀下的下一个冤魂吗?

        大锅在烈火中冒着腾腾热气,锅中飘来肉香,炖狗肉的浓香。高压锅在熊熊大火中,发出“吱吱”声,压顶在热气中跳跃,如同一个跳梁小丑在跳舞,嘴里呼唤着:“你死定了!你死定了!”又或者是一个偏偏倒到的醉汉,跳着奇怪的华尔兹。

        不知过了多久,骨与肉已经能够分离。我们将压溶的人肉倒入下水道中,捡起不能炖化的人骨头,包括脑颅骨,将它们塞入塑料口袋,运往山中。

        四周静悄悄的,天空黑暗,仿佛巨大的磨盘遮盖天际。群山在黑夜中望去,如同禽兽的脊梁,冰冷,尖锐。北风呼啸,树木飒飒作响,如同一群看客无情的望着我们凡人低语,“杀人犯!杀人犯!”我好似掉进冰窟。

        尸骨被我们埋进深坑,一切万事大吉。小雪异常兴奋的告诉我,当晚准备一大桌丰盛的晚餐请死鬼上桌时,死鬼受宠若惊,显然吓了一跳。不过,当小雪倒上混合着安眠药的好酒时,死鬼便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两百颗安眠药居然不能麻翻死鬼,倒是出乎意料。最终,事情还是按照既定方向发展。小雪说,搞那么多安眠药也花费了她不是的时间。

        我们相拥着。小雪身上沾满的尸血侵入我的大衣,钻进我的身体,我、小雪、尸血融合在一起。

        隆冬时节,天气阴晦,农家乐孤零零的坐落在山边,像一座孤坟,无人打扰。

        打扫厨房的血迹,我们整整花费了三天时间。因为血腥难闻,我呕吐了五次。我的软弱被小雪所不齿。

        事后,在一次欢愉之后,小雪塞给我一万块钱。小雪告诉我,这是忠实帮手的好处费。我没有多想,收下了,心想:管它呢,钱是好东西。

      之后的三年,我和小雪偶有来往,上床的次数与日俱减。

        我多次提出和小雪结婚,都被小雪无情拒绝了,我心碎不已。

        噩梦一直伴随着我,如同冤魂附身。我中了腐骨绵掌,我中了剧毒。一枚透骨钉打在我的背脊上,透骨钉上沾满剧毒,痛入骨髓。我身体被恐惧掏空,只剩下空壳。我时常在梦中惊醒,梦境中鲜血淋漓的场景让我毛骨悚然。我成了行尸走肉。我失去了一切朋友,哪怕是狐朋狗友。我变得孤僻。我不能像人倾诉。孤独伴随着我。我用酒精麻醉自己,我甚至想到了毒品。我用懦弱层层包裹自己,我远离人群。

        转眼到了二OO八年,警察从天而降,我知道末日已然来临。我和小雪被塞进车里的时候,小雪转身看着我,我看到她的眼神里满是阴毒。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样败露的,也许是我喝得伶仃大醉时口吐真言,也许是我在梦中的哭诉,也许是死鬼失踪后,秘探悄无声息的调查。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在警察的威逼之下,我放弃了抵抗,我招供了。在警察的言语中,我听说小雪扛了许多天。我想,警察告诉小雪我投降的时候,小雪心里一定嘀咕:“他妈的,不是男人!还不如老娘。”眼神依旧阴毒。

        室友们取笑我的故事无非就是西门庆和潘金莲的侠骨柔肠。我承认自己是西门庆,但拒绝把小雪和潘金莲相比较。小雪怎么会是潘金莲呢?小雪在我心中惊为天人,是我心中的嫦娥啊!

        世间最悲哀的事情,不是死掉的时候钱没有用完,也不是人还没有死,钱就用完了。最悲哀的事莫如等死。明明知道自己会死,却不知道哪天到来,惶惶不可终日。

        死刑复核的时间是漫长的。我被困在铁窗里。外面是蓝天、白云、青草,清新的空气,我却不能触及。我不留恋生,我期待死亡。

        我忽然想起小雪在法庭上关于自己经历的陈述:我幼年时被人拐卖至甘肃,失去双亲的温暖,面对的是黄沙漫漫;成年后,我嫁给第一任丈夫,虽清贫,但丈夫对我还好,但好景不长,丈夫因病去世;随后,我改嫁至第二任丈夫,丈夫家中颇为殷实,我因为未来必将衣食无忧,欢乐一生,虽知老天不佑我,丈夫因为贩毒被警察抓走,家破人亡;我经人介绍,嫁给第三任丈夫,结果好吃懒做,我恨其不争,老天对我如此不公,为摆脱贫穷,我不得不得已而为之,做掉了死鬼。今天,我不幸成了被告。

        世间好看事尽有,好听话极多,唯求一真字难得。

        世上最仇恨的事情,莫过于有缘无分。

        有人说,感情不能敷衍,人心不能欺骗,缘分不能挥霍,宽容不能吝啬。

        我想起老者垂钓的画面:“湖边一老者,盘坐往碧波。一杆石上悬,愿者上钩来。” 我的心智被自己的眼睛所蒙蔽,我无非是小雪的一枚杀人棋子。然而,我是心甘情愿的为了爱情上当受骗啊!那个冰清玉洁的女人哪里去了?我最爱的女人欺骗了我,我该何去何从?

        世间唯一让我留恋的是小雪的美丽,世间唯一让我战栗的是小雪望着我的时候那阴毒的眼神。

        爱,无悔。

                              龙泉剑客

                二O一七年五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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