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虽然没文化,但是属于比较有经济头脑的那种人。刚大包干那几年,土地按人口分到户,我家人多,自然地就多。七八亩地,只种粮食显然不合适,父亲每年就划出二亩左右的地块,用来种西瓜。父亲虽然没有学问,无法通过书本学技术,但父亲靠强闻博记,向有经验的人取经,种的瓜在周边的地块里居然是最好的,个头大,瓜又甜。那时我已经上初中,放学后就随父亲挑水浇瓜,有时候一家人齐上阵,也是很有声势的。看着地里的西瓜一天变一个样,父亲心中的喜悦是掩饰不住的。有一年天气大旱,西瓜更需要加大灌溉力度,好在瓜地离着河边近,但河也断流了,父亲愣是在河底掘了一个三四米深的湾,藉此保证了瓜地的灌溉用水,俗话说旱瓜涝枣,那年的瓜出奇的甜。放暑假时,正好是瓜熟蒂落之时,种瓜户就在地头用木桩和苫草搭建瓜棚,白天遮阳休息,晚上过夜看护。那时候我的任务除了晚上在瓜地看护之外,就是给父亲拉着车子到处去卖西瓜。为了能卖个好价钱,往往是用小车推着上上千斤西瓜,步行三四十里到大的集镇去卖瓜,我在前面拉着绳子紧跑,多少也能给父亲一点助力。回来的时候,父亲就让我到车子上坐着,也算是乘车了。那时物价低,西瓜自然也没有如今这么贵,最好的时候卖到三毛钱一斤,有时候还五分钱一斤,贵贱都要砸吧出去,反正不能让瓜烂在地里。就这样,虽然辛苦,一年下来种瓜也有千把块钱的收入,这在当时已经是不错的家庭收入了。
据说父亲在生产队时还曾经卖过鱼,母亲说当时能见到的鱼种类非常多,可自己根本舍不得挑来做熟尝尝,只是当父亲赶集回来后,收拾一些剩下的小鱼虾一家人打打牙祭。 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卖盐的哥哥喝淡汤吧。
我们这里离海近,当时的胶州湾是物产非常丰富的,鱼虾、蟹子、贝类都是鲜美无比。生产队时有很长一段时间上面是禁止群众下小海的。但好多人家里都有渔网,是用两根竹竿撑起的那种,一种网扣大的,用来捞取鱼虾、蟹子等,叫大网。另一种网口很细的,就像蚊帐网差不多,是用来捕获很小的磷虾的,叫小网。由于不让下海,父亲总是晚上趁黑偷偷到海里推大网,晚上下海是很危险的,需要下到齐胸深的海水里,撑开网,在海里不停地走,身后拖一个绑着三个葫芦头的浮笼,用来盛放捕获的生猛海鲜。我上大学以后,在暑假里也曾到海里用父亲的网试过,在海里要用很大的力才能走动,而且海里还有暗流海沟,不小心就会到了深水区,碰到风浪大的时候,海水不时灌进口里,咸咸的、涩涩的。而且我是白天去的,还觉得如此难,可想而知父亲当时要付出多少艰辛。父亲下半夜用网杆挑着战利品回家,有时是满载而归,有时却也是所获无几。听到门响,就知道父亲回来了,母亲紧接着忙活起来,将大点的鱼挑出来,虾蟹、虾虎是要下锅盐水煮熟的。当热气腾腾的大锅揭开锅盖时,就是我们兄弟姊妹觉得最享福的时候,往往可以每人分到一只肥肥的大螃蟹,或者一小盆虾虎,美美的吃一顿,现在想来那时的海鲜比现在鲜美多了,至今久久不能忘却。我们在狂欢,而父亲却赶紧上炕沉沉的睡去,因为第二天还要下地干活或者出车运输。母亲将拣出的鱼和煮熟的虾趁天不亮用小扁担挑着赶到十几里外的集上卖掉,贴补家用,这在当时其实是属于割资本主义尾巴范畴的,所以总是要偷偷摸摸的。
父亲养了好多年的母猪,有一次我差点惹了大祸。也是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母亲去了姥姥家,肚子缺饭饿的也快,一放学我就回家找东西吃,可到处都是空空如也,我不甘心,继续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在碗筐上方的后窗上发现了一包炒过的玉米面,因为够不着,于是我搬凳子取下来,用开水泡了满满的一大碗。喝了一两口觉得难以下咽,味道很怪。于是我将这碗玉米面倒进猪食槽子,老母猪将其吃了个精光。过不多久,我就直恶心,想吐又吐不出来,脸色都变绿了,不一会,父亲和二姐下地干活回来了,看我这样,问我吃什么了,我指了指还剩了一半的玉米面。父亲急了,让二姐赶紧找一块肥皂,在脸盆里搓碎了,让我喝下去,我不知所措,只好喝下,后来把苦胆水都吐出来了,原来我吃的是炒制过的磷化锌鼠药。我是没事了,那头母猪却是三天没吃食,怀得小崽子也掉了,好在没有把命丢了,后来也慢慢好了,看得出父亲那几天心情有点沉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