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再次见到许唯的时候,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九哥,请你去喝酒。”我还没来得及搭话,就被拉扯进了出租车里。车内冷气嗖嗖的往外冒,摆脱了一路上的闷热粘稠瞬间好受许多。“怎么着,那么着急给哥接风洗尘呐?”我笑着问道。顺手把我最爱的黑色双肩大背包取下来,掏出湿巾擦巴着脸上一路走来的痕迹。
像是没听到我的调笑,好大一会儿许唯才扭头看向我,像是用了很大力气般说道:“九哥,我完了”。我分明看到她眼角隐隐的闪烁,心头瞬间一沉。
许唯是我铁的不能再铁的姐妹儿,我们打初中那会儿认识,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不知道什么叫紧张叫害怕。从来都只见她傻乎乎的向前冲,就连当年高考时候我们个个紧张的跟个傻逼似的,她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当然了,并不是因为她是那种学什么会什么的别人家的孩子,而是她天生就是个缺根筋的二货。在我的记忆里,唯一让她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却又纠缠不断的,只有那个人,林晓。
盛夏的闷热躁动依旧阻挡不了人们夜生活的脚步。抬手看了下,已经晚上十一点多,长林路上的各种大排档依旧熙熙攘攘,夜间闹市。一箱啤酒,一堆烤串儿,瞅个空地儿我们俩便坐了下来。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抬头看了眼许唯,她已经自顾地喝了起来,满眼苦涩像是要溢出来。我也跟着开了瓶酒向她问到。
“我碰到林晓了,就在前两天。”停了下喝口酒又接着说“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见了,哪想着就又碰上了。九哥你知道吗,我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满脑子满心里都是她了,昨天一整宿没睡着。”我能听得出来,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因为用力都有些发颤,那些颤音里似乎在透露着她的思念与痛恨的纠缠。周围的呵斥打骂叫卖声让人心里更加烦躁,我只能把酒打开,陪她一瓶瓶的喝下去,每一次酒瓶的撞击声仿佛都能带走一份愁殇,在这个燥热的夏季里显得格外清凉。
Part 2.
我和许唯认识林晓是在高中。或许是傻人有傻福,我们在中考这个通往传说中的一中的独木桥上竟然奇迹般地没有被挤掉,踩着十五岁的尾巴成功抵达一中的校园。对我们这种平日里几乎未得过老师夸奖的学生来说,一中就像是大观园,我俩纯粹是刘姥姥。一路上恨不得跟所有人把招呼都打一遍,尤其是碰上了原来的优秀生校友,必然要扯着他们介绍自己一通,然后自我良好的说句以后常联系再自以为潇洒的走开。
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或许是仗着缺根筋的勇气,又或者那时的青春活力并不惹人厌,一路上大家都对我们报以微笑,亦或回以问候。我们俩虽说都考上了一中,但是并未分到一个班级,我五班,许唯二班。陪我先去五班查探一番后,我便被许唯着急忙慌的拉着向二班走去,美名其曰巡视日后驻地。
我们俩愣头愣脑的向二班跑去,楼梯拐口处一个没刹住,跑在我前面的许唯就一头撞在了正要下楼的同学身上,两个人四仰八叉。我忍住笑赶紧上前先把人扶了起来,再看许唯,还在地上呲牙咧嘴的揉着屁股,我顿时笑的直不起腰来。
“很好笑吗?”略带怒气的声音传来。只顾着笑都忘了这也算是一起小事故了,于是憋着笑赶紧上前扶起许唯转头向那人看去。很是清丽的脸上略带怒容,我们俩互看了一眼赶紧向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算了,我没事。”说完转身便走了。留下我们俩面面相觑,半晌了才拍拍胸口缓口气。
这便是我们和林晓的第一次相遇,却彼此没留下姓名。再后来的后来,许唯说起这次初遇,眼睛里都是放着光的,她说当时我哈哈大笑不停的时候她就偷偷看向了被撞倒的人,只觉得一阵恍惚,连带之后生气的质问都觉得很是好听。我骂她原来那么早就觊觎林晓的美色了,她也只是笑笑不反驳。
Part 3.
这世上最难求的便是缘分,最躲不过的也是缘分。可不就巧了。开学第一天一放学我还没把刚发的新书收拾好,就见许唯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在我们老班前脚走的瞬间后脚就飘到了我座位旁拉着我说有话跟我讲。早已习惯了她的风风火火,于是胡乱收拾了下就跟她往教室外走去。
“你猜我碰到谁了?”“哈哈,是林晓”还没等我猜呢她又说道。“林晓?”“噢,忘了跟你说了,就是那天我们俩看新班级我撞到的那个女生。”看我满脸疑问她这才想起来解释。冥冥中一切仿佛早已注定。
女生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一次搭话,两次八卦,兴趣相投,很快就是形影不离,连上厕所都是手拉手。对了,忘了说明,虽然许唯叫我九哥,但是我的确是实打实的女孩子,如假包换。平时坐着不说话的时候也有偶尔被人当作文静孩子,但一说话必定露馅。小时候就迷金庸古龙,看飞檐走壁就差从楼上跳下来尝试了。许唯也是性情中人,先是叫哥,后来不知道怎么叫着叫着就成了九哥,也挺好。
许唯和林晓很快成了好朋友,因着许唯的关系,我和林晓也逐渐熟悉,慢慢的我们演变成了一个三人小团体。除了上课,我们几乎都腻在一块儿,同学间号称铁三角。
林晓性格很好,长相清秀,学习也棒,在学校很受欢迎。青春期的男生女生间,总有些莫名的情愫与悸动。很快林晓的抽屉里就总是多出一些粉红或者草绿的信纸,再或者一些心形的巧克力,我和许唯总是在她满脸羞涩中把那些信抢过来读给她听,每每总是逗的她满脸羞红。那时候许唯就尤其爱读那些肉麻的话给林晓听。
那段时光如今想起来连自己都羡慕,青涩而美好,单纯的像朵百合花,芬香醉人。
Part 4.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许唯再也不去嬉笑着抢过林晓桌兜里的信读给她听,连抽屉里多出的零食也不再像先前那样高兴的拿来说一起分享。我似乎也慢慢感觉到了她们之间的变化,空气中总是像突然间浇上了凝化剂,她们总是默契的沉默不语,眼神闪躲。现在想来,我像一个见证者,目睹了这一切。但当时并不懂,只是以为她们闹了别扭,还偷偷摸摸分别去劝俩人和好如初,后来只觉得,一言难尽。
就在这别扭的关系中,我们升到了高二。
某天晚上自习。我正在跟瞌睡虫做最后的斗争,迷迷糊糊中突然被同桌拍醒说有人找。素来起床气严重再加上当时又困的不行,只觉得谁如果没什么重要事儿的话立马就会翻脸,忍着满肚子怨气出去看,一出班门口就见许唯满脸严肃站在那儿,说找我有事。我向来为朋友两肋插刀,更何况是许唯呢。二话不说就跟班长请了假我们就往校园后门处晃荡,其实就是一家小卖部的小后门。趁着老板还在鼾声震天的熟睡中,俩人偷偷溜了出去。
一人一份麻辣烫,吃的鼻涕眼泪一大把。那时候只觉得再大的事儿,吃份麻辣烫,就都不算事儿了,只觉得满心的欢喜满足。可是怪我太年轻,高估了麻辣烫,也低估了许唯。听完她跟我说的话后我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你说你喜欢谁?”我坚定的认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当“林晓”俩字儿从许唯嘴里再次传出来的时候我记得我的整个世界都是虚幻的。
“让我静静让我静静......”我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脑袋一片混乱,捋了大半天才稍微回过神儿来。我最好的朋友、喜欢我另外一个好朋友。女孩与女孩之间怎么能相互喜欢呢?这对于当时还很年轻的我来说无疑像一颗炸弹,把我炸的七荤八素,不知所以。等我真的镇定下来的时候再看向许唯,她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慌乱,静静地看着我。莫名的让我突然的想到了我家的哈巴狗,每次摇着尾巴向我讨吃的时候,那眼神就像现在的许唯。
Part 5.
忘了是如何结束的谈话。只是后来想起之前她们两人之间的种种,恍然大悟。细想下来,并非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倒是更像是一场无声岁月的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我极力创造条件让两人有机会明白彼此的心意,像月老那样,将一根红线的两端递给两人。本就两情相悦,自然水到渠成。
青春最不缺乏的就是勇气,唯一拥有的也只有勇气。年少的当时,没有去思索未来,只觉得此刻的想拥相爱就是所有。在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某一刻,许唯,林晓,像幼稚的孩子一样,拉钩许下了长长久久的誓言,做下了不离不弃的承诺。而我,作为一个从头至尾的旁观者,见证了一切。就连我也心生欢喜的以为,她们一直会这样。只是我们都未曾想过长远。
热恋中的两人并未忽略过我。我也从来没有当电灯泡的自觉。仿佛一切都越来越好。她们会给彼此写爱意绵绵的小诗,会给彼此讲练习题,也会偷偷摸摸的向我抱怨对方的小脾气,但是语气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姿态像掺了蜜一样的甜而不自知。
一切来的那么突然。像北方说变就变的天,寒意突袭。原以为小说里的情节都是骗人的,后来才发现,小说源于现实。两人互诉衷肠吐露心思的信件被林晓藏在了里抽屉的小夹层,却在林妈妈找东西的时候无意中翻看到。于是找到了班主任。再然后,鸡飞狗跳,风雨满城,之后两人的日子可想而知,电视剧里该有的套路一样不少,不是没有尝试过反抗,只是有谁去听?一切无需再谈。
林晓被家中强制转学,许唯更是天天被父母看送上下学。之后许唯第一次被许爸许妈允许出来还是我生日。KTV里灯光昏暗。我们第一次点了酒,第一次喝酒,许唯醉的一塌糊涂,眼泪却像珠子似的蹭蹭的往下掉,哭的撕心裂肺。我看的心疼,却无可奈何。
Part 6.
转眼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林晓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同学朋友再也没有人见过她。高考后许唯不顾家人反对执意报考W大,只有我知道,是因为林晓曾经说过,要来这所学校看漫天的樱花。四年来的每一次花开花落,她都会拍下照片留念。我也知道,大学四年,许唯几乎跑遍了这座城市所有的大学,询问着一个叫林晓的人。或许是缘分没到,终究从未遇到过。
慢慢的许唯不再疯狂寻找,只是变得沉默了许多。这两年工作了,家里也给安排了相亲对象,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处着。
因为我知道,许唯也知道,她的心里,始终藏着一个人,一个叫林晓的人。滴不尽血泪相思抛红豆。除了你,是谁又有什么分别呢?
许唯许久不曾像现在这样,絮絮叨叨说不完的话,却又颠三倒四。桌上慢慢堆满了酒瓶,看这逐渐醉醺醺的许唯,我只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拿过她的手机翻看通讯录,果然看到了“L林晓”,高中时候许唯小小的诺基亚手机里曾存过这个名字,后来她说,这是LOVE林晓的意思。
一只手把许唯扶好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拨通了电话。滴滴两声后就接通了:“你好,我是林晓。”听着略微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瞬间鼻子酸酸的。“林晓,我是九哥。许唯喝醉了,在长林街,你来看一下吧。”电话那头只有轻微急促的喘气声。“好,我马上到”过了会儿才答道。
挂了电话,看着醉酒后趴在桌子上的许唯像个婴儿似的,吧咂着嘴巴。原来稍稍有点的婴儿肥也已经褪去,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清瘦。拿起相机,再一次定格。
许唯,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拍照。你藏在心底的人终于向你走来。那么,我终究是等不到了。
没一会儿林晓就到了,只是脚上的拖鞋出卖了她的慌张。“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轻轻拥抱下,却彼此红了眼眶。“你终于回来了,真好!”
这样她就不用再浑浑噩噩的等下去。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人,要么等的来,要么等不来。
花开即花落。你来,我等你,无论多远多久。你不来,我去陪你,直到看着你握住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