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自己最不愿意的人脸,我的脑海里就出现的不是人脸,而是脸色发青,面容紧绷扭曲,尖尖獠牙的僵尸的面容。
想到僵尸,我从心底感到颤抖,多么恐怖的存在。多么冰冷,他一出现,就要扑向活人,吸取人体的血液,把活人变成死人或者同类。尖尖的獠牙,一旦和人链接必死无疑。多么可怕多么恐怖,光想到这些我就感觉窒息,感觉自己的侧面脖子阴森森的裸露着,害怕被一口咬住。
这种感觉让我想起无数个冰冷的夜晚,我躺倒床上,非常非常恐惧,害怕忽然出现一个僵尸,破门而入,循着我的呼吸,扑向我,咬向我的脖子。每想到这些,小小的我就不能入睡,我恐惧到全身发冷,不敢暴露,用被子从头到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条头发,生怕我的脖子裸露,生怕我的呼吸暴露。哪怕把自己裹得浑身湿透,喘不过气,都不敢伸出头。
无数个梦里,我到处东躲西藏僵尸的寻找,躲在桌子下,躲在椅子下,屏住呼吸,心跳的快要炸出来。从小到大,不知做了多少这样的梦境,遇到僵尸,必死无疑,然而还是拼命的躲,每次从梦中惊醒,心脏依然像打鼓一样,咚咚咚的狂跳。
小时候,爸爸妈妈爱看恐怖片,经常我也不得不跟着一起看。我经常怀疑,他们爱我吗?为什么要给我这么恐怖的东西,还跟我说这是假的,我最怕最怕僵尸,看了恐怖片,我整宿整宿不敢睡,很困,却不敢睡,几个月都不敢自己上厕所,这样的情景发生过好多好多次。
我真的好怕好怕僵尸那张脸。看到那张脸都能把我的胆吓破。在巨大的恐惧中,我一点一点的想着那张脸, 慢慢的,那张脸变成了爸爸的脸。那不苟言笑的脸,每次盯住我都是恶狠狠地样子,虽然没有獠牙,但是我却很恐惧爸爸突然暴起的攻击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爸爸?我忽然看到小时候,爸爸总是因为某句话,某件事,忽然暴怒,然后和妈妈吵架,砸东西。和爸爸说话,我都是小心翼翼,尽量挑着他喜欢听的话,可是尽管我非常的小心,爸爸那紧绷的脸还是会因为不知哪句话而忽然暴起,狠狠的发脾气。在家里我如履薄冰,一方面好想好想和爸爸亲近,另一方面又好害怕爸爸暴怒,把我想分享想索爱的内心彻底击穿,让我掉进冰冷的漩涡,仿佛死亡来临。
我又想起我小时候和妈妈和其他朋友一起睡的时候,我总是害怕身边的人忽然变成僵尸,把我咬死。现在觉得,我多么害怕爸爸随时忽然变身,把想索爱的我狠狠杀死。小小的我,就这样恐惧害怕又鼓起勇气向爸爸索爱,又被爸爸的暴怒杀死。慢慢长大的我,内心敏感脆弱,心里惴惴不安,总是时刻担心身边的人忽然变身来伤害我。为了保脆弱敏感的小婴儿,我为自己裹上一层又一层狰狞的冰冷的外壳。原来,我那么害怕自己被咬,是因为我很害怕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变成一个面无表情,脸色拧巴充满恨意,时刻爆起的僵尸。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孩子不如我愿,老公不如我愿,我就生气愤怒,现在回头看暴怒的自己,多像爸爸,多像僵尸。我恨这样的自己,又恐惧这样的自己。原来我梦里一直逃的是自己,我早就变成爸爸一样的人,变成僵尸一样的人。
原来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没有了我,我那么害怕被僵尸咬死,不知什么时候,我在不知不觉已经中了僵尸的毒,渐渐变成僵尸而不自知。我没有了我,我被僵尸的力量控制着,我也想要把孩子也咬死,抢夺孩子身上的温暖和活力。
不,不!僵尸毒已入侵我全身,但并不是全部的我,他只是我的一部分,他是我也不是全部的我。我依然还有我,僵尸只是我的其中一个婴儿容颜。他为什么是我的容颜?因为他是来保护那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小婴儿,你这么弱,随时都要被杀死,那就让我被杀死,让我来被杀,来保护你,你害怕,我就出来扛着,我愿意用丑陋冰冷刀坚而不摧,来为你阻挡千刀万剐,我刀枪不入,就让所有的杀来杀我吧,让我来承担。写到这里,我哭的稀里哗啦。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肩背厚且硬,僵硬的像盔甲一样,这就是护着我的身体,僵尸的身体。这么多年我恐惧我拼命要逃离要远离的容颜,居然为我承担得最多,最伤最痛的东西,都被他扛起来。他是最有力量的,他是最坚实的,冰冷坚硬刀枪不入,把我紧紧包裹着。现在,我看到你了,我不再惧怕你,你的獠牙都变得那么可爱。你受苦了,我欣然回归你的怀抱,和你相拥。你却给我一个坚实的背影,站在前面继续为我遮风挡雨。
(追杀婴儿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