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
如果三年前我有一只大白,让我标记出疼痛的级别,我一定告诉他,
“No thank you. I’m fine.I am satisfied with your service.”
怎么说我也是,认为“人生要是没分过手该有多可耻”的那类人。
可就像诺维茨基突然投不进三分了,皮尔洛忘了怎么罚任意球了,杰拉德不会“助攻”了,张稀哲入选球队大名单了,巴洛特利能自己穿训练背心了。
我这个分手大师突然发现,我不会分手了。
(对不起,我又死性不改地乱用比喻了。)
好吧,准确来说,是不知道如何把因“与你分手”而彻底打乱的生命日程,一天天地重新规划,一天天过下去。
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分手不过就是把你给对方的特权收回,把对方给你的特权归还。
没有非见不可的面,非回不可的短信,非闹不可的别扭,非吃不可的晚餐,非看不可的球赛。
我们的时间变回你的时间,我的时间。
我的微博名字再也不会挨着你。通话记录第一个也不再是你。共同好友会有意回避,特殊的日子会焦虑你有没有忘记。装着合影的文件夹单击了无数遍却不敢轻易双击。
每一次简短的联络都要费尽心思编辑。不能太亲昵,又不能太疏离,不能太敷衍,又不能太当回事。把“的”字去掉,把“呢”字加上。把“哦”变成“噢”,把“好”变成“好~”。句号加还是不加,隔五分钟回还是十分钟。
三年前那个我,蜕除了你爱的我,又还没进化成不需要你爱的我。仿佛一脚踏空,跌近虫洞,弄丢了过去,又找不到未来。
心智上接受了分手的结论,身体却还在适应,还在论证。
额头还留有你目光的余温,嘴唇还在跟那吻到一半突然的恶作剧赌气,脚底还能感觉到从玄武湖走到珠江路的酸痛。
一次次宣判希望的死刑,再一次次给它做心肺复苏。
或许,或许再多等一天,明天你就装不下去了,贱兮兮地对我说“哈哈~怕了吧,玩砸了吧~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看你以后还动不动就分手,动不动就删微博!”
对于被淘汰这件事,我跟所有人一样,三年里试过所有的应对办法。
把自己的感受当成一项研究课题,一件行为艺术,一出实验戏剧。
尝试遗忘。不再刷你的微博,不再看你的小说。短信删掉,礼物丢掉。强装冷酷,篡改记忆。自己对自己膜拜得一塌糊涂。
尝试责怪。拿出秤砣,卷尺,秒表,放大镜,反复掂量谁比谁错得多,谁比谁爱得少。如果没有这样、没有那样,现在会怎样。怀疑你曾经的爱会不会是一场阴谋论,被嫉妒和不甘心吞没了心智。在没完没了得诘问中销毁快乐,销毁爱情。
尝试纹身。看钻头震动着刺进皮层,墨色晕开,填平神经间的缝隙,又麻又痛仿佛精神上的痛终于可以降落,安葬,竖起一块墓碑,怕你看到,怕你看不到。
尝试变强。去进修,去行走,去结识更多美好的、二缺的、复杂的人类,去上演更多有趣的、离奇的、狗血的故事。养胖自己的内涵,打肿自己阅历。抱着厚积薄发的逆袭的雄心,陷入一种更深不可测的自卑。
尝试新欢。结果也不过是为了创造机会介绍你,谈到你,显摆你,佐证我的难忘旧情,强化你对我的影响多么深入发肤,不可移除。
尝试死去。喝酒喝到烂醉,流血流到动脉变低,暴食绝食交替到急性肠胃炎。吞乱七八糟的药,闭上眼睛过马路,爬上公寓楼顶,想象自己飞堕而下。
尝试活着。并且一直试到现在。
其实爱情并非薄情寡义,它只是本能地求生。挣脱出一段氧气含量渐渐稀薄的关系,迁入另一个肉体,另一章故事。被别人当成宝贝,也把别人唤作宝贝。
每个人都曾是晋级者,也将成为,出局者。
哪怕还有好多好多遗憾没能向你求证。比如我是像赫敏多一点,还是赵敏多一点。你喜欢我的眉毛多一点,还是下巴多一点。
我磕磕绊绊地挨过了1095天,身心都渐渐适应了没你的生活。遇上好玩的人,好玩的事,不用再费尽全力按着自己不去与你分享了。
沉淀下来的净是些记忆的残片,零碎到有些无聊。
在记忆的残片中,我看到仙林校区暖黄的路灯,门口的烧烤摊飘出煤炭与胡椒的香气。你在送我回宿舍的路上大开足球讲坛,梳理了一通米兰与马赛的恩怨。我试着专心听你讲话,却一再分神给明天要吃的早餐:如果起得来打卡就去4食堂吃锅贴,要是起不来就只能小卖部奶黄包打发了。
我看到我们冒着被监控录像发现的危险,用教室里的投影看柯南,黑板右下角有我的留言“本教室晚上7:00-9:00有活动。新传文化部。”
我看到玄武湖的斜阳打在你的衣领上。你走过拱桥,说镜头要成组。
我看到鹿港小镇,你瞪大的双眼和挑起的眉毛,说“是不是有人在跟踪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三年后再回过头来看,我所有记得的,宝贝的,全在这些平淡无奇,有的没的里面了。
算了,不说了,留一点给明年今日吧。
现在我要出门,去领最佳前女友大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