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中，一席午膳摆开。

周爻真是个会享受的，一方清碧的池水围着一座亭子，在四面环水的亭子里吃饭，风雅。

就是这些菜，比起我魔宫的重油重辣，略清淡了些。诚然我今日来也不是来吃菜的，周爻解除了我的软禁，我来探他接下来的想法一探。

“帝君，”我做出个显得恭敬的表情，“您日理万机很是辛苦，不如我代你去三界看看，体察体察民情？”

周爻眼微抬，云淡风轻地扫了我一眼。

我语气斟酌地问：“帝君以为，如何？”

周爻淡淡道：“你这是在埋怨本帝君这几日忙于公务，没去见你？”

我想：您大可不必永远都不来见我。

“你既是三界帝后，便该有三界帝后的样子，不要像在魔界时那样随性放……”

放荡？我挑了挑眉。

“放肆了。”周爻顿了顿，说，“忙完这几日公务，本帝君自会去找你。”

我明白了，他不是不软禁我了，而是把我的软禁范围扩大到了整个天界。

“帝君要是忙的话也不必来寻我。”

我替他着想才这么说，说完竟在自己话里惊悚地品出七八分幽怨的味道，自己先寒毛竖了竖。

周爻薄唇微勾：“你就那么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个鬼。

用完午膳我们便分头了。

我想着今日好像有花神的百花宴，于是又绕道去了御花园，然而不巧的是，天刚好下起了小雨，我放一脚踏进御花园中，百花仙子之首牡丹仙子便宣布百花宴散场了。

仙子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颇为惆怅地在空无一仙的御花园中转了圈，正准备走，忽然见着在花木葱茏掩映的阴影下，好像有个人影潜伏在那边。

我不动声色上前几步，目光轻扫，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花园暗影之中，他不复从前，竟然是形销骨立。

一晃神，我差点将他认成嶙峋，但是他浑身是血带着他的长刀慢慢走近我，我才在冷冷月色漫天的雨丝中间看清他的脸，竟然是龙吟。

“龙吟？”我试探着问。

“哼。”他冷笑了声，“听闻女君被册立为天后，果然是雍容华贵，已经不同以往。”

我看向他：“你怎么了？你们不是在魔界么，你为何又到这儿来了？”

闻言，他眼眶蓦然一红，淡淡道：“容渺渺，你难道不知道你夫君做的好事？”

我想起那道密诏，心底一凉。

龙吟继续道：“容渺渺，我今天上来不为别的，你把霓裳还给我。”

这时，外边忽然响起天界侍卫声音“去那边看看，千万别让他跑了！”

“霓裳？”我心思百转，怕是当中有什么误会，沉吟道：“你先告诉我是谁抓走了她，她被关在哪，其余的我们一边走你路上一边详细告诉我。”

我伸手一挥，一身华服换成了隐蔽的夜行衣。

龙吟冷笑：“原来你这个天后也没什么实权。”

“诚然我这个天后贵也只是贵个名头罢了，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拉上龙吟转身就走。

原来，天界的太阴星君领兵去突袭了魔界，他们本以为已经休战，此番却措手不及死伤惨重，还被太阴星君抓走了霓裳。

若是太阴星君抓的人，那么应该被关在天牢。

我弄晕了看守天牢的，和龙吟一层层地找下去，却没发现任何霓裳的踪迹，于是我们只好折回，又潜入了太阴星君府中。

此时，离日出已经很近了。

万没想到，除了天牢，太阴星君府中竟还有个私牢。

截杀了看守私牢的所有仙使，我与龙吟一步步走在潮湿黑暗的私牢中，眼前掠过的一排排牢房中的，与其说是精怪，不如说是被虐待的可怜生物。

这残忍酷烈的景象，比起魔宫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龙吟的面色每走一步都更加苍白，我的内心一阵胜过一阵的恐慌，如果霓裳在这里边的话，她会怎么样？

嶙峋已经死了，霓裳不能再有事。

我轻声道：“霓裳被抓上来没多久，即使他们想折磨她，也还没这个时间。”

我说这话，不知是在安慰龙吟，还是在安慰自己。

朝阳一丝丝地射入了地牢之中，忽然，龙吟的脚步停滞了。

停滞在一个牢门前。

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我的呼吸也停滞了。

那是霓裳，但我希望那不是霓裳，曾经明艳了整个魔宫的，我们几个当中，最干净的人。

她虽双手染血，却从不伤害弱者。

虽有仇必报，但却从不会像我残忍暴虐滥杀无辜。

曾经，我很庆幸能在没让魔界的残酷侵染之前将她收入麾下，我很庆幸，她会和龙吟走在一起。

可是现在，我恨我自己。

或许不跟着我，她也不会走到今日。

龙吟挥手，整个牢门裂成一地碎片，他一步步，缓缓地走了进去。

我站在那里，迈不动一步。

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的斗篷脱下来，披到她身上，眼睁睁看着他将穿透了霓裳肩甲骨和脚踝的锁链砍断。

我想，天何为天，魔何为魔。

论起残忍暴虐来，都一样罢了。

我看到霓裳脖颈上的那一根链子，那是霓裳生辰的时候，龙吟送给她的，当初我还嫌弃那链子丑，霓裳却带在脖子上再也不肯取下来。

此时，忽然听到龙吟重重松了口气：“不是霓裳。”

“什么？”我茫然问。

龙吟依旧用斗篷把那女子裹起来，横抱了起来：“是被一起抓走的霓裳的贴身侍女，她与霓裳身量相近，想必是与她换了衣裳，冒充了她。”

我暂时松了口气。

龙吟将那女子抱出牢房，我们终于在最后一间牢房里找到了霓裳。虽粗布巾衣，但并没有受折磨。

霓裳看向我们，眼眶蓦地红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龙吟走过去扶起霓裳，抱着那个伤痕累累的魔界女子。

霓裳看向那女子，眼泪蓦然夺眶而出。

龙吟伸手轻拭她的泪：“别看。”

我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勉强定了定神道：“你们快走，莫让人追到了。”

霓裳道：“你呢，跟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