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8.29
已经是第49天了,我被困在这个房间里。没有铁链锁我,没有绑匪看着我,我可以任意支配自己的四肢,自由行动,但是我就是走不出这道门去。
到底是什么东西束缚了我?
凌晨1点14分,我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电视里正播放着电影《一九四二》。门铃声突然响起,半小时前我在美团点了外卖,这会儿应该是到了。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在这寂静无声死气沉沉的屋子里,这突兀的声音还是让我有些心惊胆颤。
“您的外卖到了,用餐愉快。”
外卖小哥把袋子递给我,我紧闭着嘴巴,迟疑了片刻才伸手去接。
我想跟他说声谢谢,但我的嘴巴不知怎么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我的喉咙里。也许是因为我太久没说话,我的大脑已经默认我放弃说话这项能力了。
转瞬之间,我心里涌出了一种奇怪的想法,就好像是出现了幻觉……
外卖小哥的周身突然渡上了一层神圣的白光,用上帝般仁慈温暖的声音对我说道:我就是上帝派来拯救你的天使。
我时常出现幻觉,但都不会维持太久。我猛然清醒过来,“砰”的一声迅速关上了门,我猜那个外卖小哥一定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他肯定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吧!
没错!我就是个神经病,我已经被医生确诊为精神障碍和重度抑郁症患者了,这跟精神病患者也没什么差别了吧?
我一个人独居,没有工作,不愿见人,害怕出门,一个多月了手机没有打开过,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除了外卖小哥和收水费的物管来敲过我的门,没有任何人来找过我。
我被这世界遗忘了吗?
我的大学同学,曾经的同事,朋友,前任恋人,甚至连我的父母都忘了我了吗?他们明明就知道我家的地址,以前大家多喜欢聚在我家一起吃饭看剧聊天呀!
我迟到半个月的大姨妈终于来了,家里的卫生巾用完了。才两天而已,床上、沙发上,睡裤上到处被印得血红。
乍一看让人觉得触目惊心,有些像凶杀现场。这场面让我忍不住又开始幻想……
我终于无声无息的死在这个房间里了,一个月之后,房东找人撬锁进来才发现我的尸体。流浪猫寻着尸臭味从窗户跳进来把我的脸吃掉,我的皮肤全部溃烂内脏露了出来,上面盘旋着无数的苍蝇蚊子……
我被自己脑子里想象出来的这些画面吓到了,清醒后我下意识的走到窗边把半开着的窗户关上,确保不会有流浪猫跳进来。
躺了太久之后直立的动作也变得艰难起来,客厅仅有二十来平米左右,我从沙发走到窗边竟感到十分吃力。
我住的楼下有家小超市,走两分钟就能到,我进去拿上卫生巾付了钱就离开,来回最多花十分钟。
做出这个决定花了我整整九个小时的时间,当年我高考填志愿时也只是花了五分钟而已。我以前是个雷厉风行、做决策果断无畏的人。
现在的我,花九个小时决定要不要出门去买包卫生巾。哈……我就像一只老鼠,出个门都畏畏缩缩怕得要死,连老鼠都不如。
我换下被染得血红的睡裤,穿上一条不算干净但起码没有血渍的裤子,拿上钥匙和零钱,颤巍巍的把着楼梯扶手下楼。
“哟!小张呀,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我以为你搬走了哩!”
是住在我楼下的刘阿姨,正带着命大在小区散步,命大是我以前捡到的一条流浪狗,我自己没法养就送给了刘阿姨。刘阿姨说它命真大,得了细小在街上流浪了那么久都没死,所以就给它取名命大。
我费力的扯了扯嘴角,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生病了?脸色这么惨白。”
我觉得刘阿姨看我的眼神开始变得怪异起来,我用力震动我的声带,然后我听到了一种尖锐中又带着沙哑的声音,仿佛被刺破嗓子的乌鸦在垂死叫唤一样。
我立马落荒而逃,现在连这种情况我都没办法应付了。
两分钟的路程,我却感觉像是走了两个世纪一样。等我好不容易走进超市来到陈列架前,却没有看到卫生巾的影子。这个小超市的老板是个离了婚的女人,经常忙着打麻将而忘了给超市补货。
我顿时有些傻眼了,来之前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如果在这里买不到,那我就得再走十分钟去小区外面的超市买。
街上的人群让我感到恐慌,我像是站在一群行尸走肉中。这些人不是人,他们的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也不是嘴巴。他们行动很快,一个个像阵风似的从我身旁穿过,一会儿有形一会儿又无形……
没有卫生巾又怎样!我匆忙回了家,脚步磕碜、狼狈不堪,好几次差点跌倒在路上。
最后一根弦绷断的结果就是我彻底的放弃了,我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方法就是放弃生命。我是唯物主义者、信奉科学,我知道肉体的死亡也代表着精神的消亡。而意识和精神是一切痛苦的温床,若想要从根本摆脱它,放弃肉体是唯一彻底的选择。
我沉寂了许久的大脑又开始活络起来,因为我还需要它做最后一次的思考。
我要在哪里自杀以及用什么样的方式?这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后一个认真思考的问题和所做的决定了吧!
我曾经看过一个有关西藏的纪录片,里面讲述了藏族人的传统丧葬方式。他们把死后的人的尸体拿到指定的地点让秃鹫或其他的鸟兽类吞食,这给了我方向。
真正想要自杀的人绝不会选择会有人来打扰的方式和地点进行,我想要无声无息的离开,没有打扰,没有送别。在我死后,我的尸体也不会造成任何人的困扰和麻烦。于是,去西藏选择一个山峰死去,然后任由秃鹫啄食我的尸体成了我最好的选择。
我开始为自己的死亡旅程做准备,把自己所有的东西打包捐赠给福利机构。我曾经为之着迷的漂亮裙子、名牌包包、鞋子、首饰、数码产品等等。带着身份证和少量的现金以做路费便登上了开往拉萨的火车……
两年后,得知父母要来看望我。我去了火车站把二老接回寺里,把我当年准备进藏自杀最后却机缘巧合的活了下来并留在这里出了家的经过向母亲娓娓道出。母亲听完后泣不成声,就连一向沉默寡言不善表达情绪的父亲也泪湿两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