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抬头看着满天飘落的洁白雪花,痴痴地,呆呆的。
这是江南的第一场雪,雪下得很深。庭院中早已银装素裹,分外妖娆。但这种孤清的感觉,让她从骨子里感觉到冷。凋敝的枝桠被积雪压弯了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似乎连最后的一点希冀都在这寒冷的冬天凝结,随着屋檐上的冰柱一起跌落,跌落在雪中,隐遁了身影。
不觉间,上官身上落满了雪,俨然如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苍白的脸色比那雪花还有白上几分,这种惨白的病态美,让雪花黯然失色。
上官咳嗽了几声,裹紧那貂裘,耳铃在风中叮叮作响,鼻尖的落雪融化成水,顺着秀美的脸颊流了下来,分不清那是水还是泪。
"小姐,药煎好了,该吃药了",一丫鬟走到上官身边甜甜地问道。
"灵儿,又下雪了",上官伸出手,接住那飘落的雪花。雪花落在纤纤十指上,悄悄融化,化成水滴,从指隙间溜走。仿似岁月般悄然滑逝,滑逝了许多芳华,她的青春,她的年华都在这听风数雨的日子中悄悄溜走,就像一个小偷一样。只不过岁月无痕,心却伤痕累累,落在手掌间的片片白雪似乎与手掌融为一体。
"是啊,又下雪了",灵儿看着那飘落的雪花,叹了口气说道。她这年纪的本不该有这样额语气,应该不谙世事,对尘世有些懵懂,有点好奇,但不至于忧苦。但是从她的语气中似乎听出来她带着无奈和愤愤不平。
过了片刻灵儿说道,"小姐,这已经是第五场雪了。你已经在这个院落中,在这风雪中守候了五年。五年了,你把自己最好的年华都浪费在等待中。每次下雪,你都会带着希望出来,走到庭院中,痴痴地望着大门,盼着谁能打开那大门走进来。但是你每次都等不到那人,每次都带着失望离去。你这么做真的值么?"。
灵儿有些幽怨的瞄向那大门,大门依旧紧闭着,这里是上官堡的后门,那些个拜访老爷的江湖侠士,武林豪杰都从正门,不会走后门。以前能经常走后门的也就他了,只是他也不曾来过了。
灵儿有些呜咽,甚至眼泪都不争气的落了下来。这些年也只有她知道小姐的心思,明白小姐的等待,也从这漫长的等待中慢慢懂得了许多人情世故,懂得了许多情。
"每次都带着失望离去,虽然小姐不说,但是我知道小姐心里必定是很难过,只是不说出来"。
上官仔细的听着,这些年她听别人说的话要远比她自己说的话多的多。她习惯了听别人说话,因为她知道可能她说出来的话,没有人能给她答案。一个他的消息,一个他的归期,甚至他的死活。
她抬起头看着这满天的雪花以及那高不见顶的迷蒙的天空,那就像是自己的等待般,那么漫长,那么迷茫。
看到小姐没有说话,灵儿也闭上了嘴。她在想,将来她一定找一个平凡的人,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了。平平淡淡的过一生,这样她就不用花那么多的时间去等待一个不知道值不值得自己等待的人。什么江湖豪侠,什么官宦人家,多的是离别,多的是凄凉,多的是悲痛。
别看她小小的年纪,这些年她已经察言观色,明白了许多的道理。
"好了,我们进屋吧",上官转过身,眼神却还留在那门上。她轻轻的一声嗟叹,听得灵儿心中一阵心酸。
当她们走向内堂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敲门声。上官忙转过身子,脸上漏出惊讶,喜悦以及不安。喜悦的是终于有人敲门了,不安的是敲门的是不是自己久久等待的那个人呢?
不等上官开口,灵儿急忙跑到大门处,打开大门,破口就说道,“你怎么还知道......”,话还没说完,玲儿被眼前的这人给惊住了。
只见来人浑身泥土,脸上也涂着厚重的泥巴,身上的血已经渗透进了身上的泥巴中,显得暗红,身子瑟瑟发抖。灵儿急忙扶住将要倒下去的来人,来人奄奄一息的说了三个字,“柳公子......”,然后便倒了下去。
上官听到柳公子三个字,急忙跑了过来,想问来人具体的情况,但是那人已经昏迷不醒了。上官急忙喊来几个下人,吩咐下人小心翼翼得将那人抬进了屋内。
"灵儿,快,拿我请帖,去请林正璞,用七圣云驹",上官忙将身上的一块玉佩取下,将玉佩交给了玲儿。
"是那个人称鬼医的人么?",玲儿问道。
"是,快去吧"。
灵儿“恩”了一声,转身向门外跑去。
灵儿看了看门口的守卫,喊到,"快,给我准备七圣云驹!"。
看着躺在床上的陌生人,以及身上的斑斑血迹和他临倒下说出的“柳公子”,她似乎感觉到出了什么大事了。难道柳公子出了什么大事,才会让她空等五年?。她着急的看着这男子。希望从男子口中能得到柳公子的消息。
街道上积雪覆盖,一辆四驾马车在街道上疾驰。马都是万中挑一的上等好马,车是香车,车厢的四角处挂着七彩铃铛,铃铛在风中发出七种不同的声音。街道上的行人听到这种铃声,都急忙让开了道路,马车从人道上呼啸而过。
"这不是江湖四大家族上官家的七彩马车么?",路人指指点点的说道。
"是啊,据听说自上官堡成立至今,七彩马车总共出现过两次,一次是上官堡面对武林中人攻击的时候,一次是上官老爷病重时,不知道这次是什么事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情一定非同小可。而且这辆马车不是上官堡的当家派出的“。
"你怎么知道的?"
"你没看到驾车的是上官家的丫鬟玲儿么。如果是上官堡堡主派出的,驾车的应该是铁三爷"。
"有道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上官堡一定出事了,而且事关上官家的掌上明珠,上官香儿"
"看来上官堡又要风雨再起了,江湖又要风雨再起了",路人摇着头叹道。
聚义楼二楼上,一男一女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看着七彩马车疾驰而过。
"师兄,你看,那不是上官家的七彩马车吗?",女子指了指那窗外驶过的马车说道。
"恩,是的,看来是很着急的事情,而且这马车驶去的方向是齐云窟"。
"齐云窟?难道是被人成为鬼医的林正璞?",女子惊讶的问道。
"恩,看来是碰上什么病重的事情了”,男子将杯中的温酒一饮而尽。
"那咱们目前怎么办?"
"走,去上官堡看看,看看这江南第一美女",男子笑着说道,男子笑的时候俊俏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似乎溢满琼浆玉液。
"你就知道看美女,难道你身边有一个大美女你没发现么?",女子低下头,摆弄着衣角嘀咕着。
"师妹,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女子忙抬头回道。
"真的没什么?"
"我是说,我们抓紧时间去看看传说中的江南第一美人"。
"知我者,小师妹也",男子爽朗的笑着。
"人家懂你,可是人家的心思你一点都不知道"
街道上几个头戴斗笠的汉子,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大哥,那不是......",其中一个汉子开口说道。
"五弟,人多口杂,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再说",另外一个汉子用三角眼在四周瞟了瞟,瞟向那茶楼上的一对男女。把斗笠压的更低了,几人向前面的酒馆走去。酒字招牌挂在门旁的木桩上,被风吹得来回撞在旁边的柱子上,单调的在冷冽的寒风中啪啪作响。
几人刚走进酒馆,一个骑着大白马的敞着怀的汉子晃悠悠的来到了酒馆门口。手里拿着跟绳子,头摇摇晃晃嘴里念叨着,"你们这些个杀白狼的,大爷我总有一天将你们拴在绳子上,一个个给你们烩了"。
这人的行为,让人感到很是奇怪。
"这个人有毛病吧?"。
"就是就是,你瞧瞧他这么冷的天还敞着怀,也不怕冻出个病来"。
"哎,我们还是喝我们的酒吧,还是少管闲事"。
"就是,话说徐家的那个老娘们好像挺不错的"。
"是么?你也这么觉得"。
那汉子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自顾自的走到门旁,窝在那里,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喝了起来。
这时一阵马嘶声停在了酒馆的门口,五个劲装白皙少年勒马停了下来。其中一个穿着貂裘,身配长剑,剑柄镶着七颗闪闪发光的宝珠的少年从马上下来,看起来他像是这些人的首领或者主子。少年看了一眼歪在门口的汉子,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走进酒馆中。
这群少年刚走进去,就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孙女,你见过雪么?"。
"见过呀,我们住的地方不都年年下雪么?',一个稚嫩的声音问道。
"但你见过红色的雪么?",老人又问道。
"红色的雪?",小女孩想了想说道,"没见过,难道爷爷见过?"。
"恩,是的,爷爷见过"。
"那是什么样的雪呢?"。
"红色的,鲜血一样的雪,方圆十里都是红色的"。
"呀!真的有么?爷爷你可能欺骗红红,骗人是小狗"。
老人呵呵一笑,"爷爷不骗你,不骗你"。
那声音由近及远,慢慢来到了酒馆,是一个七旬老人,老人花白的胡子大约有一尺来长,右手拿着个旱烟袋左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懂得小脸通红,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这条街道,对一切很是好奇。
老人和孩子走到酒馆门口,看了一眼那汉子,摇了摇头走进了酒馆中。
风中传来一阵呼哨,一魁梧大汉赤着上身,扛着一根大木头,跑的极快,而且步子很大,他的一步能抵得上别人三五步。而且脚也大的出奇,一个脚印足有两尺来长,那人光着脚,大脚印印在雪地上。这束着短发的汉子,在酒馆面前停了下来,看了看那依靠在门旁的汉子一样,将自己带来的那根大木头放在门边,大步的走了进去。
风中隐约传来几声咳嗽声,这咳嗽声让人听了一阵的心悸,仿佛要连着心肝肠肺一起咳嗽出来一样。那病弱的白皙男子手持摇扇,慢步走了过来。他看到那被寒风吹得在柱子上撞得叮当响的酒字牌子,一甩手,一柄长剑将酒字钉在了柱子上,动也不动。男子才满意的笑了笑,走进了酒馆中。
酒馆中的食客看到这接二连三的事情,都觉得再继续呆在这酒馆中,绝非什么明智的选择。便都将吃饭的银两放在桌子上,偷偷摸摸的退出了酒馆。
"最近怎么这么多奇怪的人来到我们城中?"。
"是啊,我也纳闷呢?你说说咱们城中都快二十多年没什么大事发生了,怎么会突然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过来?"。
"哎,我说你们真的是闲操心,看着架势,估计出什么大事了"。
"就是,小心自己的吃饭家伙别搭进去了。我还是回家搂着我的婆娘睡觉去"。
"就是,散了吧,都"。
刚刚还满是人的街道,此刻只剩下寒风的呼啸和那被寒风刮得猎猎作响的大旗。
风声更加凄厉,如泣如诉,盘亘在这座古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