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名义火的一塌糊涂,虽然被那满墙的人民币惊掉了下巴,然而第一个震撼到我的人,却是那80多岁,为了阻止大风厂拆迁,举着火把走向拆迁车的老兵-陈岩石。屏幕里放着慢动作,陈老坚实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向那台拆迁车,我的眼泪一下子没止住,哗哗流了下来。
我从没见过我的姥爷,他在我妈妈十二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但是从妈妈嘴里听了好多姥爷的故事,她童年记忆里唯一的一抹温情,也是我姥爷给她的。
姥爷参军的过程说来挺戏剧化的,抗日战争时期的某一天,有八路军的队伍从姥爷村附近经过,当时姥爷只有十七八岁,跟另外一个同龄的小伙子一起去部队休息的树林拾柴火,看见这群穿着统一服装的八路军非常羡慕,两人就聊天,当兵挺好的,看人家都有这么好看的衣服穿,听说还能吃饱饭,刚巧不巧,被一个负责招兵的人听见了,直接过来问他们,你们想当兵吗?如果当兵,你们也可以穿上这样的衣服,吃上饱饭。于是,姥爷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参加了八路军。
战争远比电视剧里演的要残酷的多,看过几集豆瓣评分很高的“我的团长我的团”,那个才最接近我耳朵里听来的真正的战争。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参军的第三天就被推向了战场,连枪怎么用都没有学。姥爷听到第一声炮弹响,当场吓尿了裤子,跟他同去的小伙伴,下了战场人就精神不正常了,当场做了逃兵,稀里糊涂跑回了老家。
那个年代,逃兵被抓是要被枪毙的,几年之后姥爷的部队经过老家附近,姥爷专程去村里找到了这个已经恢复正常的小伙子,带在身边一年多,帮他找到了他的部队。妈妈说,姥爷去世的时候,这个人哭的特别伤心,他说没有姥爷,他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妈妈说,几十年前的老电影“南征北战”,姥爷就参加过,为了让部队顺利过河,而在水里搭起的人桥,姥爷就是那桥墩子里的其中一个。抗日战争结束,又打了几年解放战争,姥爷几次死里逃生。
姥爷看电影的时候,里面有打扫战场的时候给每个死人都蒙上白布,用担架抬走的场面,都会激动地说胡说八道,都是假的。仗每天都在打,人每天成百上千的死,经常死了多少天,尸体全部腐烂都没有人埋,不小心踩到腐烂的尸体 ,经常恶心到三四天吃不下饭,闻什么都是尸体的味道。于是大家发明了一个治疗方法,拿自己的大便放到鼻子旁边闻,什么时候闻得到大便的味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得下饭。
姥爷曾经正在一个破房子旁边洗脸的时候,鬼子的飞机一个炮弹打下来,炸塌了墙,把他整个活埋在里面,被人救出来的时候,胳膊由于压在瓷盆边上,骨头都露在外面。也曾经参加过一场战争,一万多人打的剩下一百多人,姥爷还没有被打死。妈妈说,她记忆中,姥爷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疤,几乎没有干净的地方。
战争结束了,姥爷没有战死,然而在打仗过程中落下的病,后来要了姥爷的命。有场仗,打了七天七夜,士兵们七天七夜没有合眼,饿了就啃一口身上带的少的可怜的干粮。仗打完,下了战场之后,炊事班炖了牛肉慰劳他们,但是几乎所有的兵都没有吃饭,直接就地睡觉了,因为实在太困了。姥爷是个特别能熬眼的人,他吃了一顿饱饱的牛肉,然后喝了一大瓢凉水,接着就胃疼到满地打滚,他的胃因为七天七夜几乎没有进食,承受不了这样突然暴饮暴食的刺激了,姥爷在部队的医院住了将近一年,终于治好了病。
因为姥爷大字不识,打了十年仗,没有死,也没有混上个一官半职,战争结束后,带着一身的伤疤,还有一个记录着他参加的大大小小的各种战役的证书,复原回了老家,娶了我姥姥。那个年代,谁也不知道那个证书后来能有用,我大舅出生后,证书拿着当玩具玩,里面的几页纸全部都撕没了,只剩下两页发黄的封皮。
在我妈妈十岁左右,姥爷的胃病因为吃了一次还没有煮熟的饺子,再次复发,吃什么吐什么。当时政府给找了个西医,做了B超,画了个图,说胃的这一块烂掉了,把肚子打开,把烂掉的切除,病就治好了,然而当时的乡下谁也没有做过手术,姥爷的妈妈,我的老姥姥坚持,死也要死个全尸,所以, 在我妈妈十二岁那年,姥爷死于在现在看来很小儿科的病,胃溃疡。
三年之后,同村有人胃溃疡手术治好了,姥姥懊悔了好多年。姥爷死后,姥姥没有再嫁,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寡居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按理说,姥姥的这种情况,国家肯定是要管到底的,然而,因为能证明姥爷军功的本本被大舅撕坏了,没人能证明我姥爷的经历,跟他一起参军的那个小伙子后来政府一直照顾到去世,即使他可以做人证,也没人知道应该去找谁。
所以,姥爷那么多年为我们现在这个和平的国家做的贡献,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遗忘了,姥爷去世之后,姥姥由于伤心过度,长年卧病在床,妈妈从十二岁,就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在辛劳,贫苦,自卑当中长大,一辈子敏感要强的让人觉得可悲,又特别让人心疼。
她说小时候最温暖的记忆就是姥爷曾经有年给她买了一个漂亮的红纱巾,她每天拿出来带一会儿,然后就收起来了,因为不舍得带。姥爷去世之后不能穿红,那个红纱巾再也没有带过,相信她自己也再不会想带了。
有时候对于妈妈的敏感,要强,我是颇有微词的,但是写到这里,突然特别特别心疼她,她的童年太可怜了,到现在六十多岁,还是缺少一个能给她安全感的拥抱,因为她记忆中疼她的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虽然现在的国家很多地方让人有些诟病,但是我们不得不感谢国家给我们一个和平的环境,让我们不用经历战争的恐怖。为了我们现在的和平,有多少人付出了生命,却没有人记得,如同我的姥爷。
所以,看着“人民的名义”里陈岩石为了维护工人的利益,举着火把,高昂的走向拆迁的车队,我仿佛看到了我从未见过,却在我心中无比高大的姥爷。
那些为我们的和平付出鲜血和生命的默默无闻的老兵们,我们不能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