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川,南北朝鲜的交界处。
烟雨蒙蒙,我撑着伞,像是赴一场宿命的约。此行的最后一站,在这里将至未至。我站在青烟细雨笼罩的天地间,思绪万千。
在古朴的教堂里,独自一个人静静坐了一会儿。沉默的遥望着祭台上面的十字架,耳畔倾听着若有若无的雨声。很安心。洗涤了出来此地的兴奋,和拍照留念的喧嚣。神父招呼我们随他走向后院,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黏兮兮的极不舒服,心头是有微微抱怨的。众人都穿着雨披颇是自在,而我却手擎一把雨伞,行动有些不便,因此落在了后面。一路上众人都是沉默的,只能听到脚步落在草地上沉闷的声音,不知道起点,也不知道终点。
绕过教堂,峰回路转,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墓地,约有二十多个一般大小的墓碑。那些棺椁排列的整整齐齐,上面刻着名字和生卒年月,矗立在前面的所谓的墓碑不过是花岗岩刻成的类似华表的样式。如同迷你版的十字架。
这里埋葬的是高隆邦修会的传教士们。我伸出手来,隔着漫天的雨水,指尖轻触石碑,想为他们拂去沾染的潮湿。些许泛凉的的感觉直刺心底,一瞬间,我仿佛是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狼烟四起,时局动荡,远离家乡来此传教的神父和修士们被告知离开。年长者细密周全的护送青年人离开,而他们却停下了脚步,坚守在这里,不愿离开自己的羊群。还有一位远在中国的主教,欣然来此,主持大局。我不认识那些文字,但是我却可以看到阿拉伯数字显示的生卒年月。一些人是在同一天离世,那预示着一场没有理由的屠杀;一些人的终点是一段空白,那预示着做了战俘,湮于荒野草间。
他们当初为何做了这种抉择呢?人性的软弱让他们怎样的恐惧和害怕,而最终有为何坚守在了这里?不肯离去,是心怀侥幸还是爱人至深?坦然赴死时,他们可曾后悔自己的决定,可曾原谅那些他们付出一生却恩将仇报的百姓?韩国神父说,你们唱首歌吧,这里有人在中国传过教,他们会喜欢听中国歌。有中国的声音在这里飘荡起来,虽然沾染着泪水和雨水的潮湿,却依旧轻盈空灵。
这是一场距离我很近的战争,我们称之为抗美援朝。无疑的,我曾经骄傲这场战争,作为胜者。站在他们的墓前,我忽然明白,战争根本就没有胜负,有的只是鲜血和杀戮。
离开教堂,我们又相继拜访了养老院院和医院。也许这就是人间大爱。战争结束后,高隆邦修会又回到了这里,开办医院,学校,孤儿院,养老院等。我遇到那些满头白发的爱尔兰修女,笑容满面,在这里服务了五六十年,在战争刚刚结束时,他们就重新回来了。满目疮痍,百废俱兴的时候,他们就不计前嫌的回来了。他们,来到这片在战争中沦为废墟的地方耕耘,他们舍弃欧洲舒适安逸的生活来这里奉献,他们来到这片杀戮自己同伴的土地上播种。爱人易,爱人难。谁不爱自己的父母兄弟,可是谁能爱不共戴天的仇人?
天依旧下着细雨,斜风细雨不须归。我的归期已在眼前,而他们却都已经忘记了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