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终于放暑假了,这段时间我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我总是忘记不了那一个早上。
那天早上我到她家的时候,她还穿着一身睡衣,脸色苍白得可怕,她看着我新剃的光头,只是轻轻地笑了笑,换作平时肯定会笑得很夸张,并且出言调侃我几句。我说带她上医院,她摇了摇头,在床上躺上后就将床头的手机递给了我看。
我看到了一行字:对不起,我要嫁人了。时间不等我,你也不要等我。
“这是?”
“我和他在告别。”
“为什么突然告别?”
“时间不等我。”
“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我的脸色就知道了。”
我感觉我们之前的气温一下子降下来了,我上前要拉她去医院,她不肯,只是轻轻地说:“没用的了。”
“你得了什么病?”
“绝症,我觉得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怎么会呢?”
“你现在总算知道我真正的目的了吧。我想在我的生命结束之前看看他。我当时接近你其实并没有抱什么目的,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交了一个怎样的朋友,没有想到我们最终还能成为朋友。我撒了这么多谎,大部分你都知道真相,还有三件你不知道。第一我的真名并不叫侯远,我叫陈元,因为我之前告诉了邱白我的真名,所以我就给自己起了一个假名,我很怕他将我认出。第二我其实并不是富二代,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父母就双亡了,所以我很早就出来打工了,这些年也存了一点钱,我没有想到能因此帮到邱乔,也没有想到我们成为好朋友。第三我的生日并不是六月十二,我是七月十二,和他相差了一个月。上次吃饭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那天生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看了我桌面上日历的标注,我只能骗你说是我的生日,而且这样子的话也能陪他一起过生日。”
“是吗?那我们其实才是同一天生日。”
“啊?这么巧?”
“嗯,你即使说了这么多言不由衷的谎言,但你的初心是好的,都是值得被原谅的。”
“我不求他的原谅,我打一开始决定这么做,我就不后悔,哪怕留给他的印象很不好。我只有不是以她的形象出现的才做得心安理得,所以你会帮我守住所有的秘密,对吧?”
“可以,但我有条件,你必须给我好好地活,活下去。”
“对了,我还要求你办一件事情。”
“你说,我能办到我绝对给你办。”
她让我将其中一个猪头钱罐拿过来,她将底面的字给我看了。这次也是三行字,不过我发现日期变了,变成了1116,看来是新贴上去的。
“第一行是代表我和他认识的天数,第二行和第三行我就不用解释了吧。我认识他的第一天我就向猪头钱罐里投一枚硬币,以后每认识一天就投一枚,现在这三个猪头钱罐里加起来就是1116枚。这就是我和他的点点滴滴,以我自己的方式来记录我们的点滴。”
我见她停了下来,就说:“嗯,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像没有听到我的提问似的,继续说,“你还记得我当时的自我介绍吗?”
我点了点头,说:“你说你叫侯远,侯是烽火戏诸侯的侯,远是有朋自远方来的远。”
她定定地看着我说:“其实我当时取名叫侯远是觉得我像一只候鸟飞到了远方,候不适合做姓,所以改为侯,而我也是克服了千里之远来到了这里,所以单名取一个远字。我叫侯远,你叫朱方,我们最后的那个字组合就是远方,看来是老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银行卡里还有钱,密码是060712,我和他生日的那个月份和共同的一天。等我走了后你就将我火化,然后带我的骨灰去远方旅游吧。我会安安静静地听你安排,绝不戏弄你。不过旅游回来后,我希望你能将我的骨灰和三个猪头钱罐找一个人迹稀少的地方一同埋了吧。”
我听了后难过地说不出话来,这时手机响了,我没有理会。
“接吧,我觉得是邱白打来的。”
“你让我接通后怎么说?”
“你和他说了我要一起去吗?”
“我只是说要带一个朋友一起去,不过他应该能猜到我是带你去。”
“那你就说我有急事要回家,你还是一个人去吃饭吧。”
“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再者我现在哪有什么心情吃饭。”
这时电话铃声停了,她也没有说话,我觉得这时静得连根针掉了都能听得到。
没一会电话铃声又响了,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彼此,直到铃声再次停掉。
“你回个电话吧,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不会有意见。”
我等电话接通后,就说:“不好意思,你一个人吃吧,我朋友要走了,我去送送她。”
我一说完,就看到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我吓得连忙挂了电话。我大声地叫她,她虚弱地抬了抬眼睛,说:“我突然感觉好累,我想睡会。”
我怕邱白再打电话过来,急忙将手机关机了。我将她的头贴在我的胸口上,拍了拍她的手臂,说:“别睡,和你的朱师兄说说话吧,我给你讲讲故事,好吗?讲讲和你的邱白是怎么认识的,讲讲他给我的印象,再讲讲他一些糗事。”
她没有说话,安睡得像是睡着了,只是手一下子垂了下来,我的眼泪也跟着垂了下来。
现在终于放暑假了,我约他们去旅行,也和他们说了侯远是因为出国了而不能一同前去,邱白因为网络爱情上的失意而拒绝了我,邱乔因为侯远没能一同前去也拒绝了。而我只好一个人收拾了行装,打算带着她的骨灰去远方走走。
这一次我穿着一身黑衣服走向了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