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唐港是1989年才动工兴建的。2009年春节我去的时候,站在港务局的三层小楼上,整个港区就一览无余了。港区里除了几个泊位和堆场,就只有一个简陋的招待所,港区外是广阔的滩涂和农田,荒无人烟。
当时我帮客户安排了一艘船去京唐港装卷钢,老外船长认为超重了,死活不肯装,于是我从上海飞过去协调。没想到折腾了三天三夜,这鬼子油盐不进,我的客户每天往海里扔十几万,终于扛不住了,一怒之下甩手不管,命令我撤退。
我累得心力交瘁,还没把客户的事情办好,非常窝火,实在是一秒钟都不愿再呆在这了,更何况我把这么大一条船甩了,明天一早船东代表知道消息后,非得宰了我。当时是夜里十一点,我决定喊一辆出租车,要连夜赶去天津滨海机场,搭乘第二天上午十点的飞机回上海。招待所老板给了我几个出租车司机的电话,我挨个打去叫车,头两个都说太晚了,怕不安全,第三个很爽快地答应了,让我10分钟后在招待所门口等。
天空中正下着小雪,在昏暗的霓虹灯映照下,纷飞的雪花显得很梦幻。不一会,一辆夏利穿越雪幕而来,车上下来一个身穿军大衣的中年男人。他自称姓王。
“是你要去天津机场吗?”
“是的,八百块嘛。咱赶紧走吧。”
“别急,我得登记下您的身份证。太晚了,前些天才出过事情,一个司机给抢了。”
我愣了一下,给了他证件,王师傅拨通了电话,把我的证件号和电话号码念了一遍,说:“老婆,我要是出事情,就找这个人啊!”我心里暗自好笑,我都这熊样了,还有人怕我?
于是上车,我们一路前行。车辆驶出京唐港区,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心里愤愤地想着,“这次又没赚到钱!那个上海船东还得找我麻烦!这小子看起来不是一般人!顾不了这么多了,先跑吧!”成功逃跑的感觉让我有些得意,于是弄弄的倦意袭来,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利车持续不断的颠簸让我醒了过来。两旁没有路灯,借着昏暗的车头灯,我发现车子正行驶在乡间小路上。由于道路蜿蜒曲折,司机高频率地打方向盘,踩离合器,挂挡,显得很是忙碌。我蹭的一下坐直了,伸手拍了拍司机,问他:“喂,这是上哪儿呀?我过来的时候是全程高速的呀?”司机没回头,平静地说:“没事,不走高速也能到。你飞机还早呢。”我将信将疑,可也没什么话好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陌生的乡村中穿行,内心里已经在预演我被劫杀的戏码。
“这很合乎逻辑呀。一个没有受过良好教养又自以为是的人,成人以后无法管理好自己的人生,一步步误入歧途,最终被劫杀在京唐港。”我脑海里一阵阵闪过我一生中记忆深刻的影像。然而并没有什么顿悟。显然我是一个愚钝的人。在这关键时刻,我又睡着了,仿佛将要解脱。
又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了下来,我醒了过来。天津机场到了。
我递给王师傅八百块钱,他说:“兄弟,你可知道,我这一路真是豁出去了啊。我一直心里想,为了老婆孩子,就赌这一把吧。出了一身的汗啊!”
我苦笑了下。拖着我的行李,走向候机大楼。这时候才发现,根本就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