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是赌上未来,营造人设,贩卖梦想的职业】
0:开端 2022年12月25日
他整个人瘫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半截点燃的香烟,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燃烧殆尽的烟屁。烟灰缸旁边,一张彩色报纸铺开,版面最中央一个扎着双马尾的美丽女孩正紧紧地搂着一个帅气的小伙子。照片上方写着“当红偶像塌房,邓寓君与帅气素人热恋。”
他的眉毛扭着,那模样要多颓唐有多颓唐。这时一个女人推开门,他的眼睛在女人黑色笔挺的西装上逗留片刻之后就站了起来。
“张总,今晚的毕业演唱会,我看就……”女人怯声怯语地把一份文件递到他手上。文件里是关于邓寓君这件事情的公关结果,不用看他也知道很不理想。
“网上群情激奋,很多粉丝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并且本来打算跟THE9合唱的歌曲,现在THE9方面也回应说有更紧急的事情无法抽出空档。”
张少杰点点头,这些都已经在他意料之中了,可为了筹备这场演唱会整个公司付出了不少心血,如果现在中途宣告停办的话,受损失的就不仅是经济方面了。
“不用说了,寓君在化妆间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走出办公室,径直下楼推开了化妆间的门。化妆间里女性化妆师正拿着眉笔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而邓寓君则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抹着眼泪。头饰和配饰被她扔了一地,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
他拿起一个小兔子项链,把它递到化妆师手里。之后轻轻地拉来一把椅子坐到邓寓君旁边。
“对…对不起。”
邓寓君擦擦泪眼,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还挂着泪痕。看到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张少杰把心里所有责备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收拾一下,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张少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面前的少女。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自己一手捧起来的星星今天本应是她最闪耀的时刻。
“台下的观众都等着你呢。”
“可是…我…我害怕!”
1:大声钻石 2012年4月15日
甄选现场人山人海,前面站着几个整手拿蛋筒背着单肩包,头发染得黄黄绿绿的女孩。邓寓君站在这群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她戴着高度近视镜,后面背着一个初中买的大书包,肩膀上挂着吉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与时尚girl这个词无缘。
上个礼拜她从贴吧得知大型女子偶像团体AKB48的国内姊妹团SNH48要开始进行一期生的甄选了,刚好甄选的几个城市里就有自己的这个城市,为此她兴奋地好几天睡不着觉。
来的路上,她满怀憧憬,想着如果甄选合格的话自己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偶像渡边麻友了,甚至未来可能有与她同台献艺的机会。
可来到现场,看到前面队伍里都是很时尚漂亮的姑娘,自己这一身装束在里面格外扎眼。还没等见到导师心就先怯了一大半。
她想回去,可脚步却不受控制一样拽着她排在了队尾。她前面站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穿着一件淡黄色长袖衬衫,马尾辫扎得高高的。正在小声嘀咕着。
“everyday,发卡卡。每天给你白发卡。”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小幅度挥舞着手臂,可能是自我介绍时的动作吧。
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女孩高高的,长着双漂亮的狐狸眼有一种这个年纪很少见的成熟性感。
“琪琪,照顾好自己啊。完事了打电话,妈妈来接你。”
女孩点点头朝着邓寓君的方向小跑过来,发现邓寓君正在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甄选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一群少女站在操场上看着上面的导师念名字,名字被叫到的就是录取的。
自己的表现并不好,她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但心里还是隐含着期待,她的眼睛红彤彤的,直勾勾盯着台上的导师和一个接一个被叫名字上台的女孩。
“许佳琪。”
女孩应声起立,正是排队的时候排在自己身后的那位狐狸眼少女,只见她落落大方地走上台朝着台下鞠了一躬又从另一边走了下去。
“她这打扮真不错,还有跳舞底子,也难怪能选中她。”
说话的正是刚才站在自己前面自言自语的女孩,这时候她站在自己旁边目光中带着审视好像她才是评委一样。
“你好,我叫邓寓君。”
她怯生生地伸出手,那女孩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也伸出了手。
“我叫李艺彤,请多指教。”
夕阳西下,甄选会场已经没多少人了,最后有二十六个女孩被选中成为了一期生。她们与她们的家人坐着大巴去往了那个传说中的星梦剧院。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公交站台旁,邓寓君问着李艺彤,而后者只是简单摇摇头,之后双眼冒着金光,手握拳充满中二气息地说:“我先回西安,明年我还会来的,我一定会成为一名偶像的。”
看着那张坚毅的脸,她也被感染,深吸一口气大声呼应道:“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也会坚持下去的。”
2:未完成少女 2012年12月25日
“张少杰,你到底能不能行。你还要做梦到什么时候?”
电话里女友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只能一个人躲在洗手间,拼命地解释自己这边马上就要上台了,一切等回家之后再解决。
“你三十五了,怎么还活在梦里。你为那个女孩花了多少钱了?你他妈有病吧!”
“她唱得真的不错,这几个月我一直在请专业的舞蹈和声乐老师培训她,这次小舞台就是她发光发热的起点。她一定会成为炙手可热的新星的。”
“租一个小咖啡厅也能叫舞台吗?这跟酒吧卖唱有什么区别。”
“这可不一样,这是偶像的第一步,那个星梦剧院不也是在星巴克上面吗。”
“偶你妈。”
还没等他继续说些什么,女友已经把电话切断了。他扶着墙壁从马桶上站起来,腿肚子因为长时间蹲着导致有些发软,连带着脑子里也浑江江的。
一堆开厕所门,外面的小廖马上迎了上来,看他那张便秘似的脸就知道自己这点事情全让他听去了。
“张哥,开始上客人了。让那姑娘出来吧。”
张少杰跟着小廖走上楼,果然小小的咖啡馆里坐满了客人,有的还拿着刚才在门口发的传单扇子仔细地看着上面的节目单。
“你先安排着,一人先送一杯黑糖奶茶,算我账上。”
交代过后,他钻进后台。说是后台其实就是平日在咖啡店兼职女仆的几个女孩的更衣室,左右各放着两个铁架子,上面挂着黑白色的女仆装。
邓寓君坐在板凳上,怔怔地望着地板出神。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蕾丝连衣裙,脸上画着淡妆整体风格也跟那些电视上的少女偶像更趋近了。
“准备好咱就上台了。”
邓寓君抬起头,突然眼里闪烁起泪花来。
“张老师,我…我害怕…”
张少杰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兔子项链轻轻挂在她脖子上,之后顺手摘掉了她的黑框眼镜。
“你就当这里是练歌房,底下那群人都是胡萝卜和大白菜。”
邓寓君擦擦泪水,点点头走出后台。张少杰躲在后面,用对讲机指挥着小廖打光。那道高光一直打在邓寓君身上,她看不清底下坐着的客人们,被女仆轻轻牵着手带到了台上。
张少杰看着邓寓君的背影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这个女孩跟以前的那些歪瓜裂枣不一样,自己见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命定般的感觉。
“像追梦的风车,遇见堂吉诃德。”
3:孤独的星空 2017年5月10日
老罗坐在车上,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少男少女的青春活力刺痛了他的心。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手用力攥着,把那封信死死地抓在手里。
他刚从肿瘤医院出来,去这一次他就决定如果以后自己有这么一天死也要死在家里,不可能进那里一步。
整个医院弥漫着压抑的空气,就算是大白天里面也打着昏黄的灯光。那里的人一个个骨瘦如柴,光着头眼里空洞,手止不住地颤抖着。老罗看得清楚,他们手里都拿着一张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车票,他们都在排队呢。
朋友倒还是那副样子,身宽体胖,就是躺在床上不下地了。他的女儿从天津赶过来,现在正坐在那里摆弄着手机。
朋友看到老罗进来马上奋力挣扎着靠在床上,就这最简单的活动都让他气喘吁吁汗如雨下。看来另一个世界的车票也要发到他手里了。
“生日快乐。”
老罗把蛋糕放到病床旁的桌子上,朋友笑嘻嘻地指挥着女儿,可那姑娘只是简单摆摆手就出门打电话去了。
“这丫头…唉。也怨不上人家,我跟她妈离婚之后她就跟去天津了。多少年不见一面,没办法。”
老罗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麻利地把蛋糕拆开既没插蜡烛也没许愿,直接切了一块递给朋友。
朋友吃了两口放到一旁,从柜子里拿出一张稿纸,三折两折把它叠成一个方块塞进了一个白色的信封里。
“你把这个带去这个地址,跟君君说希望她越来越好,我会永远给她应援的。”
“你有病吧,这都啥时候了,你想啥呢?”
可他最后还是答应下来,朋友从来没求过自己,那双颤抖的手和哀求的眼把他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朋友是三年前在公园遇到那个小偶像的,刚开始完全是被拽着;求着给硬拖进咖啡厅的。但很快朋友就成了那里的常客,每个礼拜都要去咖啡厅,后来更是自己定制衣服和横幅在各个剧院门口应援。
自己虽然感觉这样的年纪被二十啷当岁的女孩迷住有点丢人,可朋友孤家寡人这事情是他为数不多的心灵支柱。
下了车,剧院门口的长龙又让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可他想起了朋友婆娑的泪眼,狠心咬牙走了进去。
看着四周围拉着横幅,带着头带的年轻人,他还真是不得不服老。那群年轻人热情的叫喊着,这让他想起了年轻的时候跟朋友在录像厅看邓丽君时一样,只是那时候的他们有着一种懵懂的燥热,不像这群年轻人这般敢于释放自己的情绪。
台上的女孩唱得不错,虽然那中英语掺在一起的歌他也听不明白,可旋律却朗朗上口。一首下来词虽然学不会,但调却能哼个八九不离十了。
一个半小时的歌会终于落幕了,可他并没有走,朋友说拿着这张票可以直接参加之后的握手会活动与小偶像亲密互动。
散场时他被工作人员引导着朝着大厅的方向走去,他看到很多人羡慕地看着自己和几个走在前面的人,之后不甘心地离场。
“你好,我是君君。你是新粉呢!”
那个刚才在台上的女孩这时候穿着一件黑色的旗袍,旗袍把她的身材凸显的婀娜有致。一见到老罗马上开心地伸出手,甜甜地笑着。
“这封信是给你的。”
老罗马从凑兜里拿出那封已经被他挫磨得满是褶皱的信,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信递给那个叫做邓寓君的女孩。
女孩接过信,仔细地读着。渐渐地她的笑容消失了,眼睛红红的。嗓音也没有了刚才那兴冲冲的感觉了,她抹抹眼泪,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他是个好人,那时候我没有名气,每个礼拜在小咖啡店里唱歌,人很少。他每次来都给我拿些吃的,我很感激他。”
“你帮我转告他,过两天我就会去医院探望他的。希望他振作。”
走出会场,老罗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晚上的风吹得人浑身发冷,他刚走两步就感觉一阵眩晕紧接着就死命地咳嗽起来。
他感觉喉咙一甜,一股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他把捂嘴的纸巾挪开,上面已经被印上了一大片赤红。他急忙嫌恶地把纸巾扔进垃圾桶,仰头看着天空。
六十岁之后,他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离开了他,有的是去往另一个城市有的则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他把手插进兜里,走在人流稀少的街道上,嘴里喃喃地哼唱着在剧场听到的歌。
“耀眼的破晓晨光,请赐予我再勇敢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