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上真是倒霉！

面包热糊了，咖啡豆没有了，黄油也用完了——最重要的是，一会儿自己就要去面试了，现在还焦头烂额。

一年前，露丝和丈夫杰克从迈阿密来到了纽约。希望能够在这个花花世界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那时候杰克还是一个风头正劲的画家。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开始给一些富人们作画。赚了不少钱之后他们就搬到了曼哈顿这个组合式公寓里面。虽然是公寓，但是地段不错，装修高档齐全，租金更是在曼哈顿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依然不算少。好景不长，那股艺术风潮过后，杰克的画很快就卖不出去了。自己的工作压力陡然增加，更糟糕的是，经济已经雪上加霜的情况下，杰克开始酗酒，房东甚至说，要是再拖欠房租，就让他们滚到大街上去睡。

露丝是个不错的财务人员。机缘巧合之下，她得到了一个去史密森尼博物馆工作的面试机会，面试时间就是今天。同时，今天也是杰克第一次去戒酒互助会。

他们吃早餐的时候，杰克首先开口了。

“你真的觉得我去那地方是个好办法？”

露丝喝了一口咖啡，皱了皱眉，说：“亲爱的，我们不是已经谈过了吗？这是眼下开始新生活的最好办法，一会儿你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我们就出发。”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你知道的，我自己戒酒已经有一阵子了，也许，我并不用去那个地方。”

“不行，杰克，我们说好的！”露丝的声音忽然提高了起来。

“好吧，就当是有个新的开始，你一会儿要去面试吗？”

“是的，你赶紧吃完，我们一起出发。”

收拾完餐桌，两人就出门了。在第一个十字路口那里他们分开。

“亲爱的，等一下，你可以学着敞开心扉，就当是为了我们两个以后。”

“我知道了，我尽量，你也好好表现。”

“哦，对了，家里的黄油没了，回来的时候记得买些黄油。”

“好的。”

吻别了杰克，露丝上了一辆M6公交，看着丈夫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经意的叹了口气。

来到了面试的地方，露丝发现自己是第一个来面试的人，只是等了一会儿之后，负责人便把她叫了进去。

面试的过程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难，甚至她感觉面试官看自己的时候，眼神里带有很强烈的期许。这让她稍稍放松了一些。

“那么，今天的面试就进行到这里。如果您能进入下一轮面试，我们会再通知您的。”

“谢谢您，先生。再见。”

“再见。”

从面试的办公室出来以后，露丝心情似乎很不错。她总觉得那个面试官有些面熟，但是并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

露丝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在这里留下来借阅了一些相关的资料，等到准备走的时候，发现主考官也出来了。

“您好，史密斯先生。”
“嗨，你好。哦，我想想，你是露丝小姐吧？”

“是的，先生，您这是要去哪儿？”

“哦，是这样，我今天要给太太做晚餐，想去买些食材。”

露丝看了看时间，刚想说什么，史密斯先生忽然开口：“露丝小姐您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去超市逛逛？你知道，男人都笨手笨脚。我们一般都是在外面吃晚餐，不过今天有些特殊，我想亲自给太太做晚餐，就怕食材买不好。”

想了想反正没什么事情，露丝答应了下来。

“真见鬼，我就说过这不是个好主意。”杰克心里咒骂着。

戒酒互助会在他看来就是浪费生命，他本来可以在家里休息，或者是尝试着画不同风格的画，但是现在只能听那个中年男人絮絮叨叨地讲自己悲惨的过去。

按照现在的进程，互助还只是相互诉说。并没有围坐在一起去袒露心扉，而是像在教堂里面一样大家坐在下面的座位上听台上的人诉说。

正在他想要悄悄溜走的时候，旁边忽然坐下了一个人。

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人。

“先生，我知道这有些冒昧，不过我也看出来，您觉得这事情挺无聊的，我也这么想。”中年女人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

杰克被人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其实，是我太太逼我来的，我已经戒酒一阵子了。她非要让我来这里，可我现在确定，这真的是一个糟糕的主意。”

中年女人听完轻轻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并不好听，像是在用砂纸打磨肥皂。“我也是我丈夫逼我来的。”

这语气带着一股怨妇的味道，杰克本来不想搭理她。可中年女人显然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开始自说自话。杰克只好耐着性子开始听她讲。

“我丈夫在博物馆工作，本来我们之间挺幸福的。可是后来我发现，他似乎在外面有人。”

杰克觉得这简直就是同一个故事的千千万万个版本一样，他们之间只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异。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后面的故事：女人和丈夫开始有争吵，丈夫的行踪似乎也开始可疑起来。于是女人开始喝酒，一开始喝一点，到后来就是酗酒。两人之间开始有更多的猜忌，争吵，直到女人的丈夫逼她到这个地方。

果然，女人接下来就滔滔不绝地把这些相同的，冗长的故事讲出来。“你知道吗？我甚至怀疑他把一些女人带回家里来，有一天，我在床上发现了一根栗色的长头发，那可不是我的！”杰克瞥了一眼，女的头发灰白，干硬，肯定不是她的。

“您呢？您为什么来这里？”女人问他

“哦，我吗？我是个画家，前一阵子画画的行情不好，我就开始喝酒，后来就越喝越多，不过我已经戒酒一阵子了，我太太坚持要我来。我只好来了。”

“哦，是这样，你知道吗？我还雇过私家侦探呢？但是最后也没查出什么，也许那个黑鬼侦探收了我的钱也在骗我，果然男人都是这样。”女人有些咬牙切齿地说这些，浑然不顾杰克也是这些男人之中的一员。

“该死，我不是心理师，也不是神父，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些？今天真是糟透了。”杰克心里暗自咒骂。

“也许她逼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把我支走，好在家里和别的女人鬼混。”女人对于杰克的想法似乎浑然不觉，依然在喋喋不休。

“还有上次，我听到他打电话……”

“我说，要不我们出去走走？”杰克突然打断了女人。

“额……你是说，现在吗？”女人很惊讶杰克打断自己，有些错愕的问他。

“是的，反正这里已经无聊透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杰克这样说着，心里想只要出去以后找个由头，马上溜走，再不和这女人多呆一秒。

“史密斯先生？我看您挺面熟的？我们之前见过吗？”去超市的路上，露丝开口问道。

“唔，我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您家在哪里住呢？”露丝问道，接着史密斯先生报了一个地址。

“真巧，我也住那里，我在16层。”

史密斯先生露出了惊奇的眼神。“我说呢，我住18层，刚搬过去不久。”说罢两人都笑了起来。

在露丝的帮助下，史密斯先生很快买好了食材。两人一起搭乘了一辆M6公交回到了公寓。

杰克和女人出来之后，就打算回家。女人对于这个提议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开口问：“先生您住在哪里呢？也许我们离得挺近的。”

杰克随口答了一个离自己比较近的街区。

“哈，我们还真住的挺近的，也许下次我该邀请您来家里坐坐，像您这样的艺术家来总好过他把外面那些女人带回来好。”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有些失礼，女人不自然地拿手拢了头发，但头发的干硬让她更加窘迫。

杰克说了声谢谢就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但是，很快他又折了回去，叫住了那女人。

这令女人有些意外，“您还有事儿吗？”

杰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是这样，我妻子让我买一些黄油回去，可是你知道，男人对这种事情并不擅长。我不知道该买什么样的黄油。”

女人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笑，说：“那您是要含盐的还是不含盐的呢？”

杰克不知道黄油还有这样的区别，只好陪笑着说自己的妻子口味清淡，那就不含盐吧。

“嗯，这样，我建议您买‘康妮大妈’牌子的，那个牌子不含盐的黄油很香。”

“好的，谢谢您。”杰克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好又说了一遍谢谢。

“也许，她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临走的时候杰克心想。

露丝和史密斯先生回到了公寓，她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东西要去寄存处取回，于是史密斯先生和她道别，自己先上楼了。

回到家，史密斯先生开始手忙脚乱捣弄那堆刚买回来的食材，这时候门被人粗暴地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撞了进来。

“你，你这不要脸的！你把我支走就是为了和那女人幽会？”

这个愤怒的声音正是刚才和杰克絮絮叨叨的女人，也就是史密斯太太。

“我说，你疯了吗？我又和谁鬼混了？”史密斯先生惊愕地看着自己怒气冲天的太太，“我刚买鱼回来。”

“是啊，你不光是买鱼吧？我全看见了！我全看见了！我刚才在快到家的时候，你不是刚和那不要脸的小婊子在门口分开吗？”史密史太太怒不可遏。

“请你注意你的言辞，那只是一个来应聘的人，结束之后我让她帮我挑一些鱼。”鬼使神差地，他并没有说这女人就住在楼下。

“我受够了你的谎言！我再也不要听你的那些谎言，你这骗子！你还我的青春！”史密斯太太说完也不管史密斯先生，摔门进了卧室，把门锁上了。

史密斯先生颓然地垂下双手，靠在案台上。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打开窗户，把那条鱼扔了出去。“见鬼去吧！”他低声咒骂着。

约翰觉得今天真是糟透了，没想到买黄油回来又碰到一出倒霉的事情，他有些疲惫的打开门，径直坐在了沙发上，鞋都没换。

过了一会儿，露丝也回来了，她打开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杰克。

“噢，亲爱的，发生了什么？今天的互助会怎么样？你身上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东西？这是溅上什么了？”

杰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糟糕的一天，也似乎从来没这么疲惫过，他感到一阵宿醉之后的头痛，但也终究只是张了张嘴。

“没什么，只是一条从天而降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