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朋友问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茶的?
“柴米油盐酱醋茶”,是中国大众生活的主要内容,像我们这种寻常人家出生的孩子,可能一出生,就和茶有所接触了。尤其在我们家,接触茶的时间,可能会更早。
具体是哪一天,喝到了第一口茶,这个真的无从考证了。但那个第一次让我喝茶的人,可能就我的祖母。我们家的喝茶史,得要从祖母说起。
我祖母年近九十,十九时嫁给我爷爷。她和爷爷一样,原籍都是湖南长沙一带。而湖南人,有以茶待客的习俗。这种待客茶,俗称姜盐茶,又叫擂茶,属于调饮茶,冲泡时,在茶水中加入姜、盐、芝麻、黄豆等调味料。虽然我们家曾祖那一辈开始在湖北定居,但是生活传统,依然延续着湖南的方式。而那一杯姜盐茶,自然也被延续下来。
虽然姜盐茶冲泡简单,但是在我们那个地方,左邻右舍都称赞奶奶的茶泡得好。有时候,乡亲们闲来无事,在路上遇到了,就会大声的说:“走,到元满娭毑屋里吃茶去……”(注:娭毑 音ai'jie,湘方言区对奶奶的称呼方式。因为我爷爷在兄弟中排名最末,故称元满,其妻亦随之。)
每天吃过早饭,奶奶总会烧上一大壶开会,用保温瓶装好。做什么?泡姜盐茶。有时候,来往的人数多了,两瓶开水还不够用,奶奶只有临时再烧。但凡来到家里的人,奶奶都会泡茶,哪怕一天来几趟,只要来了,就有茶喝。很多时候,来人在家中一座就是一下午,奶奶会一轮又一轮的添茶—泡茶。很多人觉得奶奶这样太辛苦,劝奶奶每次来人,只要泡一旬茶就行了,但是奶奶依然乐此不疲。有时候,家里坐满了喝茶的人,聊往事、家家常,其乐融融。
每逢夏天,乡下人农忙,酷暑难耐,乡亲们每每干完农活打我家门前经过,往往都会来趟我家,讨杯茶喝。时间久了,奶奶索性准备一个大罐子,每天早早的泡好一罐茶,等到相亲们忙完上午的农活,茶以变得沁心清凉,一杯下去,解渴解乏。有时候三三两两的人齐来,让我们家顿时有了茶馆的感觉。
奶奶泡茶所需的茶叶、芝麻、黄豆、姜等用料,每年用量惊人。为此,奶奶每逢春天,自己上山采茶,回家炒茶、制茶,有时候一年要做十几斤干茶。只是近几年,奶奶年纪太大,我们不许她上山采茶,记得她最后一次上山采茶,大概有84岁。芝麻、黄豆等佐料,也是自己亲自种,乃至现在家里泡茶所用的黄豆,还是奶奶亲自种的。
这样的一种家庭环境,让我从小便喜欢喝茶。读书的时候,我会时常自己买点茶叶泡着喝。有时候在家看书、练字,也会泡一碗茶,享受其中的那份甘醇。不过我自己泡茶,很少向奶奶那样泡,而是喜欢清饮,只有茶叶,不放任何其他的东西。有时候看到电视里达官贵人,手捧盖碗,轻轻一呷,很是羡慕,总期待自己什么时候也能用盖碗喝茶。可惜那时候我们的家附近的商店,没有盖碗。
而我第一次如愿以偿的用盖碗喝茶,是在2012年春天,那时我大学即将毕业,在一家传媒公司实习,一次外出办事,无意发现有一条街全是卖茶叶的,于是逛了逛,在一家店里,花了二十块钱,买了一只青花盖碗。当晚下班回到学校,我便体验了一番。
就在拥有第一盖碗不久后,我辞去了在传媒公司的实习,在老师的引荐下,去了一家茶文化公司实习,这家公司便是在湖北茶业赫赫有名的楚茶文化。在楚茶文化,天天喝茶接触,让我很快的了解了中国茶的基本知识。奶奶所用的泡茶方式,由来已久,在唐代以前,中国人就是那样饮茶的,在茶中加入各种调味品。后来经陆羽等人的倡导,这种调饮法,逐渐被清饮法所淘汰。后来我感慨,奶奶的姜盐茶,可谓茶文化中的活化石啊!
我进楚茶后,再也没有像官老爷那样用盖碗喝茶了。盖碗,是用来泡茶的。而我当初所拥有的第一支盖碗,也一直是我泡茶使用次数最多的器皿。我一次在家使用盖碗泡茶,是2012年10月,在初建的新房里,我用最简易的方式来了一次功夫泡。当时奶奶很是不解,看着品茗杯,说这一杯清汤寡水,有什么好喝的。
2013年1月,我辞去了楚茶的工作,但我将功夫泡茶喝茶方式,带回了家中。我在武汉购置了一整套功夫茶具,在家中的书房里安置下来。那时临近过年,也不想去找工作,于是天天泡在茶里面。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家里就只有我和奶奶。奶奶没有事情时,通常会上来和我聊天,我就泡茶给奶奶喝。起初奶奶一直不理解,茶还可以这样喝。并且她也不知道,茶居然有很多种。不过有一次,我和她说起湖南安化,奶奶说,那里产砖茶,把龙啊凤啊印在上面,好漂亮……
由于经常喝功夫茶,奶奶慢慢也接受了我的那种喝茶方式。有时候家里来了客人,她会和我说,把你的那些高级茶泡点给大家喝啊!有时候我来楼下陪她看电视、聊天,她也会很自然的和我说:“去泡点茶来喝啊!”我每每总是欣然领命,去书房将茶泡好,装一满满的公道杯给她喝。有一次,我给她泡了一道正山小种,奶奶边喝便称赞:"恩,这点茶还蛮好喝哦!"有时候我在书房看书,写字,奶奶来了,说:“我还以为你在泡茶哦!”每每这个时候,我会立即放下手中的事情,走下书桌,来到茶台前,烧水、泡茶,陪奶奶聊天。
父亲最开始对我的这种喝茶方式,也是比较不满,感觉我在家把大部分时间和金钱都花在了喝茶上。我反驳他:“你看不惯我喝茶,难道就看得惯我去抽烟、喝酒、打牌吗?”从此父亲不在反对我喝茶,有时候还主动要我泡茶喝。今年正月初一晚上,我在家办了一场茶会,父亲大力支持,在茶会开始前一段时间,会时常问我,茶会要来多少人、你准备泡什么茶、家里的椅子够不够坐……茶会结束的第二天,爸爸嘱咐妈妈再添置30把木椅,放在楼上,便于我以后办更大的茶会。
妈妈对于喝茶,总是浅尝辄止,她担心喝茶影响睡眠。其实妈妈不怎么喝茶,是因为她闲不下来,每天总会忙里忙外,要把家里前前后后整理得清清爽爽。从客观上而言,妈妈的贤惠、勤劳,为我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喝茶环境,这不只是简单的居所清洁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妈妈的能干,让家里充满家的感觉与温馨,能让一家人坐到一起,轻轻松松的喝喝茶、谈谈心。
妹妹在海南待了近两年,在那边浓郁喝茶之风的熏染下,也喜欢喝茶,所以回到家中,对于喝茶,一点也不陌生。她最钟爱熟普洱,因为她觉得熟普洱可以消脂去腻,多喝能够控制体重。有时候,她也会向我学习如何泡茶,了解不同茶的功效。
纵观我在茶中的成长经历,奶奶是当之无愧的茶道启蒙老师。她以其奉献、分享、好客的精神,使喝茶成为了我们家的一项重要内容,在孙辈们的心中,悄然的种下了一颗茶的种子,只待外部机缘的点化,这颗种子,便会发芽,成长为一颗向往清净、具足、圆满的的大树。
虽然家里的每个人,围绕着一杯茶,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但是这一杯茶,却为一个家,注入了一份和谐、宁静,乃至优雅,它能让我们这些世俗的人家,得到一份高于世俗之上的趣味。
喝茶的历程,对于很多人而言,是一种心灵成长的过程,对于一个家庭而言,亦是一份培育家风的历程。我们在茶中修身,也是在茶中齐家。
茶,是我们中国人永远的心灵之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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