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长》是普希金《别尔金小说集》中最优秀的一篇,也是俄罗斯文学中第一篇描写遭受欺凌的“小人物”命运的作品,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驿站长》采用第一人称的写作方式,叙述了“我”三次去驿站的经历,向读者展现了驿站长维林及其女儿杜妮亚的命运。第一人称的写作方式让读者感到讲述的似乎是作者自己的亲身经历,这不仅提升了故事的可信度,也增加了故事的现实性和生动性。小说的情节和线索并不复杂,人物描写和人物之间的对话也很简短,但寥寥数笔却把人物的性格特征鲜活地表现出来了。作家巧妙地通过对驿站长的回忆和一个小男孩的转述把故事情节串联起来,不但节省了篇幅,也增加了故事的悬念,使小说的结构更趋精巧。
由于“我”官卑职小,在很多驿站都受到冷遇。而第一次去维林的驿站却受到了驿站长和他女儿热情的招待,因此他们给“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回忆。驿站长虽已五十来岁,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他与女儿相依为命,把女儿视作掌上明珠,对女儿充满爱、自豪和赞赏:“她是那么聪明,那么伶俐……”这些描写为后来驿站长在失去女儿后突然变得如此苍老、抑郁,甚至酗酒而死做了一个伏笔。此外作者着力描写了杜妮亚惊人的美貌和热情、真诚、大胆的性格,并强调了她虽生活在偏僻的乡间驿站,却“像一个见过世面的姑娘那样”。小说对杜妮亚的这些描写为后来明斯基爱上杜妮亚,并不择手段地把她占为己有做了铺垫。
作者对驿站长虽简朴但却整洁、充满温馨的房间的描写,让读者看到有女儿陪伴的生活,对驿站长来说是幸福而充满情趣的。作者在描写屋内装饰时特别突出了挂在墙上的几幅关于一个浪子故事的画儿,这显然是为日后杜妮亚突然被明斯基带走,从此永远离开了相依为命的父亲这个事实埋下的一个伏笔,暗示杜妮亚似乎不幸成了画中所描述的浪子。
几年后“我”再次去维林的驿站。到驿站后,首先描写的并不是读者所期待的驿站长父女,而是“一切都显得凋敝而零乱”的房间,并再次强调了墙上挂的几幅画,这似乎给读者一种不祥的预兆。果然,驿站长家发生了令人震撼的变故,对站长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以致在短短的三四年间,他竟变成了一个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驼背老头儿。印象中的驿站长的热情、好客和豪放全都不见了踪影,唯一能重新唤起他热情和回忆的是潘趣酒。借助酒精的作用,他详细叙述了路过驿站的骠骑兵大尉明斯基,如何不惜以装病来得到杜妮亚的精心照顾,并狡猾地讨得驿站长的欢心,最终达到了骗走杜妮亚的目的。正是由于受到父亲的鼓励,杜妮亚才同意跟着明斯基走,这使得驿站长对女儿的被骗深感自责和懊悔。驿站长那么单纯、善良,对人毫不设防,这与明斯基的自私和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驿站长徒步去彼得堡找女儿,而明斯基为了霸占杜妮亚,残酷地将驿站长赶出家门的情景,使得这种对比和反差更加强烈,表现了作者对驿站长悲惨境地深深的同情和叹息,也揭露了明斯基的自私、冷漠和对底层小人物毫无同情心的残酷。驿站长气愤地把明斯基给他的钱扔掉这个细节,让读者看到了驿站长人穷志不短的一面。他从未有过让女儿攀高枝的念头,也从未想过从贵族女婿身上得到什么财富来弥补自己失去女儿的损失,他只是想竭尽全力拯救女儿“这只迷失的小羊羔”。
“我”第三次去驿站时,从酿酒师妻子的口中得知驿站长因为酗酒已去世一年多,这再次引起读者对驿站长悲惨命运的无限同情。不过令人有些许安慰的是,“我”了解到驿站长在酿酒师儿子纯洁的心灵中留下了一个慈祥、善良、单纯、爱孩子的印象。“我”还了解到,杜妮亚曾带着三个孩子去过驿站,在得知父亲去世后,她极其悲伤。虽然她的到来显得太迟,但对于驿站长的在天之灵却是一种莫大的安慰。这些细节描写对小说整体产生了重要作用,让读者看到了成为阔太太的杜妮亚并未丧失道德和良知,对于父亲的过世她怀有一种深深的自责和忏悔。小说最后转述男孩儿对杜妮亚的描写,让读者又依稀见到了从前那个美丽、善良、可爱的女孩的影子。这似乎是一幅浪子回头的画,但事实上杜妮亚的回头与画中的浪子回头有着本质的不同:画中的浪子最终回到了父亲的身边,而杜妮亚却不可能回到从前的生活了,她虽依然深爱着父亲,对父亲的去世深感悲痛和内疚,但她还是得回到明斯基和孩子们的身边,继续他们的生活。小说以此暗示父辈们的道德观并不能长久地影响下一代人的观念,儿女们终究要追寻自己的人生道路,不管这条路是充满阳光还是荆棘,也不管未来带给他们的将是幸福抑或是悲伤。
普希金通过对小人物在社会中处于被欺侮境地的悲切描写,批判了当时社会的黑暗,对小人物表示了深深的同情,同时也严正谴责了明斯基所代表的贵族阶层的自私、冷漠和对底层小人物毫无同情心的残酷。但对于由社会环境造成的不同阶层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作者却表示了深深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