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风港

经过半夜的挣扎,迷迷糊糊的他艰难的起床了。嗓子渴的快冒烟了,他跌跌撞撞的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玻璃杯,奔向饮水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有点暗的房间里格外的诡异,这是他记不得的第几次宿醉。灯光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房间里的摆设非常简单,一张床,破旧的电脑桌,落满灰尘的饮水机,外加一个挂衣杆坏了的衣柜,这是他的全部,但却不是他的家。

喝罢水后,又一路跌跌撞撞的进了洗手间。他看着洗手台的镜子里的自己,连续捧了好几把水洗脸,那可怖的脸,挂满了一道道水迹,眼白上一丝丝血迹,无奈的吐了两个字:废物。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来减轻心理的负罪感。自卑,懦弱,这是他的毛病,与生俱来的。他无时无刻都在跟现实当中的自己斗争,他想克服这一切。

他来自川东一个糟糕的原生家庭,父亲和母亲大半辈子省吃俭用到了极致,一个月吃几顿肉都算计的一清二楚,好不容易攒够了一笔养老钱,却被嗜赌成性的大哥挥霍一空。他记得那是个阴沉的天气,他那用了几年的满是伤痕的手机显示老爸的来电,线路的那头,母亲带着哭腔说,你哥哥把家里的一切都输了,还欠了不少的外债,他现在跑了,找遍了整个亲戚家都没找到他,我们当老人的也帮不了你多少了,你要好生照顾自己。他听后,劝了劝母亲,钱输了就输了,事情已成定局,你也就别难过了,别把身体气坏了。其实那一刻他心里难受的要死,他在很早以前就给父母打了几次招呼,要警惕大哥骗他们的钱。其实他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重担一声不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就是他了。他不止一次咒骂过他的大哥为人渣,然而这并没有阻止他的大哥对老人家进行掠夺,一次又一次的变着花儿诱骗老人的钱,下跪过,拉着两个老人的手还流出了眼泪。他想,他的演技可以去得奥斯卡奖了,我应该为他颁一次现实生活的电影奖,他实在是不错嘞,就是可怜了那个小娃,他在心里默默的苦笑。他大哥嗜赌成性,嫂子早就不跟他过了,把一岁大的孩子留给了两老。

今年他过年回家,老远就在马路边上看到那个小孩,也就是他的侄子,挂着两道鼻涕,衣服脏兮兮的,蹲在路边玩着沙子,孤零零的,看着他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真是苦命的孩子!他抱起那个瘦弱的小娃,摸着小娃的头说,喊幺爸,喊幺爸给糖吃。小娃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个有点陌生又有那么丁点熟悉的人,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放声大哭了起来。他实在是有些无奈,便放他下来,拉着他朝路边的家走去。到门前的时候,小男孩挣脱了他的手,推开了虚掩的门,径直朝厨房走去。很久没回家的他,发现房子又老了几岁的样子,屋顶的蛛丝网绕了一圈又一圈,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他见状放下了自己的双肩包,赶去帮母亲。母亲回过头来,你回来了啊,你爸不是去接你了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这老头子真是的。你给你爸打个电话吧,估计是没把你找着,这边我自己一个人应付的过来。母亲说罢,他就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他父亲的电话,爸,我已经到家了,你快回来吧!挂了电话后,母亲对他说,你去把乐乐带一下吧,他一个人尽在这里捣乱咧。他听后抱起乐乐,就朝屋外走去,老家的天空真蓝,家周边的树好多都落光了叶子,地上的叶子被风一吹,打着旋儿,忽高忽低的飘起来了。他牵着乐乐,乐乐这次竟没有挣脱他的手,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他笑着说, 小家伙,走,我们去接爷爷好不好?好,爷爷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去。两叔侄踩着田埂上的青石板,一前一后,越过一座座小丘陵,太阳越过了阴霾,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他看着他面前欢快的小精灵,内心似乎有了些温度。

在翻过一道垭口时,他瞧见了他的父亲正在往他这边赶,被灰色的棉袄裹着,戴着一顶灰色的棒球帽,抽着烟,时不时的咳嗽一两声,风一吹,似乎显得有些苍凉。距离越来越近,他的父亲面目也越来越真实,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被岁月加深了。父亲走到他跟前,回来了?回来了。回来就好,回去陪我喝一杯。他父亲抱起了他的乖孙,走在前面,他慢慢的走在他父亲的后面,三代人就这样默不出声的走着。

他的母亲在家已把餐桌收拾好,菜已上齐。父亲溜去了卧室,拿出来了一瓶酒。父亲讲到,这些年,你都没好好跟我说说话,我们俩父子好好摆摆。他跟他的父亲喝到菜变凉,太阳下山,期间父亲因为情绪激动从而眼眶湿润,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到夜晚,怕是把这几年的话都变到了桌子上了。母亲从厨房里把烤火盆拿出来了,装着的木炭通体通红,房间变的很是温暖。这样的时间过得真快,他的父亲映着火盆里的火光,面容和蔼,母亲陪着旁边,小侄子坐在他的旁边摆弄着刚给他买的新玩具,他突然觉得家才是心灵的避风港,以前那些苦难都变得可有可无,可以肆无忌惮的做回自己,任由那性子自由发挥,无拘无束。

曾经的他拼命的想摒弃自己身上的缺陷,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似乎在这一刻已不那么重要了。苦难只是暂时的,有家在,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它都以世上最美好的柔情来抚慰你那饱受挫折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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