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来自古希腊的雕塑,一个希腊时代艺术的标志,这就是《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们》,又名《拉奥孔群雕》。这座收藏于罗马梵蒂冈博物馆的分馆比奥-克莱孟蒂诺博物馆(Museo Pio-Clementino)的大理石雕塑创作于大约公元前42年至20年。
这座雕塑带给我们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它背后讲述了什么样的故事?创作者到底想表达什么?带着这些问题,让我们慢慢走近《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们》。
拉奥孔是谁?
相信大家都听过“木马计”和“特洛伊”的故事。“木马屠城记”是古希腊诗人荷马在他的长篇史诗《荷马史诗》(即《伊利亚特》与《奥德赛》)里所记载的特洛伊战争的一部分。不过大家或许并不知道拉奥孔在“木马计”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拉奥孔的身份是这座鼎鼎大名的特洛伊城的祭司。
话说公元前十二世纪初,希腊的各个城邦联合起来远征特洛伊城。特洛伊人顽强抵抗,特洛伊城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希腊人强攻特洛伊九年而不下,联军统帅阿伽门农听取奥德修斯的建议,决定使用“木马计”。
希腊人建造了一座巨大无比的木马,木马里面藏满了全幅武装的士兵。他们向城里散布谣言,要将木马献给女神雅典娜以求赎罪。然后特洛伊城外的希腊人纷纷登上船只,扬帆离开海岸,佯装撤退,只留下了事先安置好的木马。
特洛伊人认为敌人放弃了围城计划,于是他们大开城门庆祝胜利,并准备将木马作为战利品拖进城里。正在此时,特洛伊城的祭司拉奥孔高呼道:
“I fear the Greeks, even when they bear gifts”(希腊人即使送来礼物,我都担心。也可译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句话后来衍生为一句俗语:“小心带着礼物的希腊人”。
拉奥孔试图警告特洛伊人不要中希腊人的木马圈套,并建议用火焚烧木马。正当特洛伊人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海上出现两条巨蛇。巨蛇迳直来到拉奥孔和他两个儿子面前,缠绕住他们的身躯,攻击他们,任凭拉奥孔和儿子们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最后两条巨蛇把父子三人活活勒死。
特洛伊人相信拉奥孔的言论激怒了雅典娜,才遭此厄运,便放心地将木马拉入城中庆贺胜利。半夜里,躲在木马腹中的武装士兵们由希腊卧底穆西农放了出来,他们里应外合,火烧全城,屠杀特洛伊人,特洛伊城终于陷落,希腊人大获全胜。
这就是拉奥孔和 “木马计” 的故事。这座大理石雕塑《拉奥孔》描绘的正是特洛伊祭司拉奥孔和他的两个儿子(Antiphas 和 Thymbraeus)被巨蟒缠身濒临死亡时的骇人场景。
这座雕塑给予观者的直观印象是痛。两条巨蟒硕长的身躯扭曲缠绕在拉奥孔父子三人的肢体上。拉奥孔右手高举反折,左手抓住一条巨蟒的身体,而此时巨蟒正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咬向拉奥孔的腰部。拉奥孔似乎已经预感到挣扎的无济于事,他的脸上仰着,表情痛苦而绝望,微微张开的口,仿佛在叹息命运的难料。
拉奥孔右侧的大儿子一边试图摆脱巨蟒的缠绕,一边侧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左边的小儿子早已无力反抗,奄奄一息。
人们在观赏《拉奥孔》时,无不为它悲剧性的情节和人物刻画而震撼。
《拉奥孔》中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构图纯熟完整,三人两蛇形成一个多变而动感的整体。德国大文豪歌德认为《拉奥孔》以高度的悲剧性激发人们的想像力,同时在艺术语言上又是:
“匀称与变化,静止与动态,对比与层次的典范”。
根据古罗马作家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所称,《拉奥孔》的创作者是来自于希腊罗得岛的三名雕塑家阿基桑德罗斯、阿典诺多罗斯和坡里多罗斯(Hagesander,,Athenodoros和Polydorus)。老普林尼对《拉奥孔》的评价是它“超越所有之前产生的绘画与雕刻艺术的作品”。拉奥孔群雕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形式和雕塑家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
《拉奥孔》最初曾被摆放在罗马皇帝提图斯·弗拉维乌斯·维斯帕西亚努斯(Titus Flavius Vespasianus,9年11月17日-79年6月23日)的宫殿里。它被认为是最卓越的希腊化时期的雕塑作品之一,也许是除了那尊卢浮宫的《米洛的维纳斯》(Venus de Milo)外最著名的古希腊雕塑。
1506年1月14日,一位名叫费利斯·达·弗雷德(Felice de ' Fredis)的农民在埃斯奎林山挖掘葡萄园,在地下发现了一个隐匿的房间,里面正是这尊有史以来最著名的雕塑之一的《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们》。
当教皇朱利叶斯二世听说这个发现的时候,他派米开朗基罗和朱利亚诺达桑托(Giuliano da Sangallo)去挖掘。教皇是希腊艺术的忠实粉丝,他命令将这尊刚挖掘出来的雕塑立即运往梵蒂冈,并将其安置在贝尔维蒂(Belvedere)花园。
这座引人注目的雕塑在500年前刚刚出土时,就受到了艺术大师们的礼遇,米开朗基罗更是深受震撼,对之赞叹不已,并将之奉为古典希腊艺术的典范。
当佛雷德发现这尊雕像时,拉奥孔缺失了右臂、大儿子的右手和小儿子的右臂,以及几块蛇身的片段。
1510年前后,教皇朱利叶斯二世决定恢复这些缺失的部分,并将这个项目交给了梵蒂冈的建筑师多纳托·布拉曼特(Donato Bramante)。
布拉曼特举办了一场竞赛,看谁能想出最好的手臂修复方案。米开朗基罗认为,拉奥孔的右臂应该向后弯曲,看上去是试图从自己的背上扯下毒蛇的样子,这样的肢体语言可以令他显得更痛苦。他甚至雕刻了一个粗糙的弯曲手臂展示给教皇。
拉斐尔是这场比赛的评委,他更喜欢采用右臂向上伸展的姿态,就好像这位祭司在祷告诸神停止对他和他的孩子们的攻击。最终由拉斐尔做评判,同意雕像被修复成右臂朝天伸直的样子。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1906年,奥地利考古学家路德维格·波拉克(Ludwig Pollak)在罗马的一座建筑的地下发现了一截大理石雕塑的右臂。波拉克认为这可能是拉奥孔失去的手臂,他把它捐给了梵蒂冈博物馆,手臂在那里保存了51年。1957年,博物馆的专家们证实,这只手臂属于拉奥孔。因此,雕像被重新组装,拆除了复制的右臂,并装上新的手臂。这证明米开朗基罗当年的判断确实是正确的。
自1506年被发现以来,《拉奥孔》迅速成为历史上最受关注、最受尊敬的古代艺术作品之一。历代也出现了许多著名的《拉奥孔》复制品,包括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雕塑家Baccio Bandinelli(1493 - 1560)创造的一尊完全修复的复制品。最初这尊复制品是作为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的礼物。
教皇克莱门特七世非常喜欢这件复制品,不舍得让它离开意大利,就给弗朗索瓦一世送去了其他的古董。 教皇克莱门特七世是来自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美第奇家族的Giulio dei Medici。这尊复制的《拉奥孔》后来被送到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宫(Palazzo Medici),现藏于佛罗伦萨的乌菲兹美术馆(Uffizi Gallery)。
意大利雕塑家Francesco Primaticcio (1504-1570)制作的青铜复制《拉奥孔》雕塑,现藏于法国枫丹白露宫(Château de Fontainebleau)。
其他复制品在罗德岛的圣约翰骑士团宫殿和奥德萨考古博物馆等地方可以看到。
由于其经久不衰的名声,在1799年,拿破仑把《拉奥孔》从梵蒂冈搬到了巴黎,把它作为新古典主义艺术的典范。1816年,拿破仑在滑铁卢战败后,拉奥孔重回梵蒂冈。
几百年来,这件雕塑引发了艺术家们的诸多争论,拉奥孔痛苦的神情,就像蒙娜丽莎迷人的微笑一样令人深思。问题与争论的焦点是:面对巨大的恐惧与痛苦,雕像中的拉奥孔为什么不是大声哀号,而是“轻微地叹息”。
德国美学家莱辛以这座雕塑为思考中心,写出了探讨绘画与诗歌美学关系的名著《拉奥孔,论画与诗的界限》。莱辛认为拉奥孔的面部表情并没有人们所想像的那样呈现出强烈的痛苦,这说明雕塑家为了表现出身体苦痛下的最高度的美,只能淡化身体的苦痛,力求化苦痛中身体扭曲变形的丑为美,展示出“静穆的光辉”。
莱辛给予《拉奥孔》的评价是:
“希腊艺术家将拉奥孔在剧烈的情感中塑造得高贵而单纯,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也保持恬淡、刚毅的神色,可以看到不可动摇的人性的伟大,正是这些内心的宁静战胜了世界的磨难。那万分痛苦的形象中所显示的情感的凝炼,会让我们感到那无与伦比的艺术的美。”
拉奥孔的面容的刻画正体现了莱辛在书中表达的意见:
“正如大海的深处常常是静止的,不管海面上波涛多么汹涌,希腊人所造的形体在表情上也都显出一切激情之下仍表现出的一种伟大而沉静的心灵”。
拉奥孔真的痛苦吗?完全只有痛苦吗?在他痛苦的外表下,隐藏于拉奥孔心中的是否还有幸福呢?
特洛伊城的祭司拉奥孔敢于说出真话,真实地表达了自己的内心想法,这不是一种幸福吗?只有将痛苦不看成是一种痛苦,自觉自愿地承受这种痛苦的时候,痛苦才能转化为幸福,这需要内心的强大与坦荡。拉奥孔的神情表现出的不应只是沉痛与哀号,还有内心的平静与坦然。当然,还有爱,对于这座城池和城民的爱。
了解雕塑作品背后的故事,享受艺术带来的震撼,感受艺术的美与力量,这正是艺术永恒的魅力所在。在历经千年的历史沉淀后,《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们》仍然能带给现代人巨大的震撼力和影响力。
艺术终究是人的创作,体现的是创作者的人格与人性,所以艺术魅力正是艺术家通过各种方式和手法展示出的情感与人性,这才是艺术真正引人入胜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