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华,吃罢饭准你一天假回去看看吧!”队长把之前给他请假,没准假的路华叫到跟前。
“几年没回家了?”
“三年了!”路华惊讶地看着队长,想着拿腿就跑。
“天冷,吃了饭再走。”一向严厉的队长口气缓和了许多。
路华慌乱的心已按捺不住了。大学毕业他就钻进大山,开山拓路,架起了一座座桥梁,铺设了一条条铁路,一辈子走不出的山沟沟人,从此见到了山外的大世界。
路华虽是这其中的一粒微尘,但那些铁轨那些通途里有他流过的汗水和泪水,他骄傲!工期紧是一方面,关键是他四年大学让本就贫困的家庭又背负了沉重的负担,而前年爹生病,家里的日子又是雪上加霜。三年了一直没有回家,不是不想回,是舍不得那份按时到点的工资。这次工程项目离家最近,翻过一道山梁就是家了。
初冬的山里,午后,虽有薄薄的阳光,但寒气十足。刚刚下过的雪,山背阴处还结着冰,本来三个小时的路程,走到村口,天却已漆黑如麻。
家在村东头,一条街,各家屋内昏黄的灯光散发出缕缕暖意。
一路紧走慢走,路华头上浸出了汗珠。那个栅栏围起的小院,窗户映出了爹娘的身影。看着看着,路华的眼泪掉出来。轻轻推开虚掩的栅栏门,听到爹娘一声声的叹息,路华缩回了走到门口的身子,探出耳朵倾听着。
“中午二狗子家那个张扬劲,哼,不就结个婚!”娘气愤地说着。
“哎!哎!”坐在床沿的爹咳声叹气的,平日里的那股子一个不服两个不怕的劲头荡然无存。
“你把柜子里的酒拿出来吧,中午,没吃饱又没喝好。这个臭小子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这酒不等他了!”爹顺手拿出他的烟袋锅,轻轻敲打敲打,捏了一把烟丝,嚓一根火柴点燃了烟丝,爹深深地吸了一口。一口气没上来,他咳嗽不止。中午二狗子结婚的场面又蹦到了他眼前。
“他娘,咱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的,啥时候能看到咱小子娶媳妇哟!别让咱等的看不见哟!”爹边抹眼泪边咳嗽。路华抬起头,拧着不让眼泪下来。
“是啊,四十上要的这个孩子,惯着他由着他,见了他,你那厉害劲儿就被吓走了!你就不能狠狠心叫他回来,给咱说媳妇的有几家托人带话,相中咱小子了!你当不了小子家!”娘埋怨着爹。
“谁说当不了家,他再回来,绑了他也不让走了,不结婚就别想出这个门!”爹狠狠地说到。
外边冰冷的空气让路华再也呆不下去,他跺着脚,哈着气,轻轻敲了敲门。
“这大晚上的,谁?”娘一边说着一边开了门。
“哟,儿呀!你咋回来了……”话没说完,娘哽咽的泣不成声。
爹看见宝贝儿子回来了,紧着叫着路华,拍拍他旁边的床沿,眼珠不错的看着儿子的一举一动。
“他娘,赶紧的,赶紧的,再拿个酒杯!”爹端起酒杯递给儿子。
“来暖和暖和身子!”爹拿起烟袋锅,嘬住一头使劲吸了一口,深深地喷出了一阵烟雾。
“饿了吧,走半天山路了,娘给你舀饭!”娘转过身,向里间的厨房走去。她低下头伸出胳膊擦拭着满脸的泪水。
爹不吭声,一口一口的抽着烟,没一会儿功夫,满屋的烟雾。
“三年都不回来了,这次多住几天噢!”娘瞅着低头不语埋头吃饭的儿子,他的头快要载到碗里了。
“领导就给一天假,路上耽搁了半天,明天上午得回山那边的单位。”说出这话,路华感到心里堵成了一大块石头,爹还是一句话不说。
“来,小子,陪你爹喝酒!”爹一杯酒一杯酒举起、放下,举起、放下,直到手无力举起,才倒头瘫在床上。
翌日,迎着清冷的空气,路华翻山回单位。爬到山顶,太阳出来,环视四面的大山,路华下定决心,来年冬季,不再一个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