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老天爷好像特别悲情,雨一直下个不停。今年春季的雨水比往年都要充沛。南昌和长沙的天气预报,几乎都是一片雨讯。雨声潺潺,春意阑珊。对于雨我是从来不抗拒的,甚至于有点小小期待。
雨是最古老的音乐,由远而近,由小而大,期间夹杂着细密的风,怎么听都具有美感。它是最简单的音乐,也是最复杂的音乐。一遍遍得敲打过去,音色暗沉而饱满。一滴滴的雨像是一个个湿漉漉的灵魂,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一场盛大的流离失所。不同的场景,听出来的雨又不一样。
骤雨睡梦中。听雨入梦是一定需要一间青瓦房和一床柔软的被子。雨滴拍打在瓦片上,在屋顶的沟壑中汇集成一道道的溪流,然后倾泻到屋檐下。屋檐下的地面,被水柱砸出一个个小水池。睡梦中的骤雨像是播放了一场精彩的电影。时而淅淅沥沥,时而悠远清扬,时而风声大作,时而电闪雷鸣。雨声会盖过锅碗瓢盆的日常、远方的狗吠、脑海中的怨怼,而不得不专心致志的看着这场电影,电影播着播着,渐渐地,被子、瓦房都会消失,自己像是变成了众多雨滴中的一颗,融入到了这场电影中。一场雨下在脑海中,下在睡梦中,然后把睡梦中的人淋湿。
春雨客船上。雨下到湖面上,又有另外一番奇妙的景象。几年前乘坐乌篷船在江南的一个湖泊中心遇到一场大雨。湖面被雨滴分割成一个个颜色深浅不同的扇形,像是一弧弧莲花瓣,有的花瓣可以看见雨滴坠落进去,而有的花瓣却看不到。雨滴打在船顶,噼噼啪啪得直响。而小船一直在往前划动,船棹把莲花瓣变成一滩滩的皱纹。等船走后,一滩滩的皱纹又恢复成一弧弧的花瓣。开阔的水面,飘起一层水雾。在转弯的水道浓雾处,小船如同进入了仙境。在湖面如果遇到“过云雨”和“太阳雨”,是非常难得的。一片含雨的云朵飘过来,然后就滴滴答答开始下雨,等云飘走后,雨就马上停了,天空瞬间变得晴朗。船划行的速度和云朵飘走的速度有落差,所以就造成前方下雨和这里没雨的奇观。“太阳雨”也是一种奇观,太阳光很强烈地照射下来,而湖面却下着雨。爷爷告诉我说:太阳雨,涨大暑(水的谐音)。意思是出了太阳雨,这个地方就要涨洪水了。不好的兆头!但是我们小时候不懂这些,只觉得这样的场景美不胜收。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晚上点燃渔灯,爷爷讲起遥远的故事,伴着春雨,在船上入眠。夜色中,鲫鱼在船下散着鱼籽,鲤鱼打着漩涡建新窝,游鱼在船边追着水草嬉戏。。。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春雨、乌篷船、湖面,夜色,这样一幅山水画,陶醉过古今多少文人骚客!
夜雨深山里。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我没有去过巴山,不知道巴蜀的夜雨有多美。却有幸一次流落到深山中听了一晚的夜雨。暮色降临,深山漆黑一片。野猫嚎叫,野猪踩着落叶哗哗做响,持续的虫鸣和偶尔飘来几声远处寒山的钟声,像是巨大的恐怖袭来。只有夜雨的响起,才能把恐怖驱赶到门外,雨声渐渐变大,落寞的心也渐渐温暖起来。夜雨打在树叶的声音,打在石头的声音,风摇摆树枝的声音,溪水留下山涧的声音,像是一种种乐器组成一场热闹的音乐会,有钢琴、小提琴、小号、长笛、大提琴等等,热闹非凡。深山夜雨最适合旧友的促膝长谈,剪着烛光,聊人生,聊理想,聊旧时趣事。夜雨下完,话语一晚也聊完了。天亮后相互道别,各自启程。
烟雨楼台下。说到江南的雨,不得不提江南的烟雨。不管是打着油纸伞在烟雨中结识一位结着仇怨的姑娘,还是达达的马蹄从江南的烟雨中错过,都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绪。走进时光的长廊,烟雨小巷的美景,熏陶着心底绽放出唯美的诗韵。曾在烟雨中对望的人,如今身在哪里?烟雨的迷离,眼眸的黯淡,心里悄悄燃起一抹悲怆的思绪。独立楼台上,在朦胧烟雨中看着像蘑菇般移动的雨伞,伞下可有昔日的恋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不知道有没有人像我一样,把每一场雨都当做一场摧心折骨的别离和重逢,在别离和重逢中迷失自己。不知道有没有人如同我这般爱这深沉的雨,爱到内心深处,泪流满面。
敲打着键盘迸出一个个文字,如今外面的雨正下得紧。听雨,其实就是聆听你内心的心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