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代人的分歧。马上就要回老家过年了,我替阿香感到担忧,也替阿香的父母感到惆怅。
年关将至,中国人最大的传统节日——春节就要来了,历史上非气候原因导致的人类大迁徙——春运又一次在这这个神奇的国度上演。常年在外奔波的儿女们此刻就要回归到期待已久的故乡。这一年无论成功也好,失败也罢,将一颗操碎的心只要跟血脉相连的家人栓在一起,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坎,狂欢过后,来年又是一条好汉。
但此刻,我朋友阿香却开始陷入了恐慌的状态。因为一年一度的被逼相亲又要上演,只要她还没找到结婚对象,每次回家终究逃不过父母被逼着相亲的命运。过年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场节日的盛典,于她而言却是一场家庭内战。阿香常说,别人在过年的时候,我不是在相亲,就是在相亲的路上……
相亲是农村里大部分年轻男女走向婚姻关系的诸多方式之一。也是经历了这么多年在农村里依旧最受欢迎的寻找伴侣的途径。相亲的发起人——所谓的媒人可能是亲戚,也可能是村里的熟人,大部分媒人也都是乡里乡亲。他们常常在村里村外到处走动,打听各家各户还未成家的年轻男女,摸到一些相关家庭的背景信息。
这些媒人并没有多少文化,但由于经常能够获取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所以一般农村人认为他们见识多,经常被受到还未娶媳妇的男方父母家人的托付。当锁定了哪家女儿刚成年时他们就登门拜访。女方家人一般也是欢迎他们的,拉椅子倒茶送烟这些客套活一样不落。
媒人给女方父母介绍男方时对于男孩本人的信息涉及极少,除了姓名年龄和工作之外什么也不透露。他们往往说得最多的就是男孩家里盖了三层新房,家里有几亩地云云之类的信息。这些都是物质层面的,没有涉及太多男孩本人的性格、世界观之类的讨论,并没有上升到精神世界是否契合这样的层次。对大部分生活在农村里的父母来说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信息。在广大的普遍未受到高等教育的农村人来说,能解决基本的生活问题就已经足够了。
阿香相过无数次亲。用她的话说,她人生的前二十一年是人生当中最幸福的时光。二十一岁生日一过,父母以及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就轮番上阵陪她去相亲。
阿香本人是大学本科毕业,毕业后就到广州打工,后来转战到了深圳。虽然现在还单身,但对于找对象并没有达到着急的程度。对于相亲对象她只有一个最低要求,那就是必须是大学学历。关于这个基本要求她跟自己的父母曾经多次提到过。
然而往往事与愿违,阿香父母耳根子软,一听到有媒人跟他们介绍谁家有男孩还不错,就立马拉着阿香去相亲,相亲之前男孩的什么信息她都不知道。刚开始阿香并没有过多介意就随媒人去了。相了几次亲回来发现男方学历都没有达到她的要求,两个人所谈的话题也总是南辕北辙,这彻底打消了阿香再次去相亲的想法,而父母的迫切心情最终导致家庭爆发种种内战。
前年春节。一天傍晚时分,阿香的父亲乐呵呵地回到家里,说是一同在工地上干活的工友有个做裁缝的邻居,邻居的儿子小学毕业后也干起了裁缝的活儿,如今挣了不少,家里还盖起来小洋楼。但邻居的儿子目前还没有娶媳妇,阿香的父亲听了乐开了花。
阿香一听又给他介绍了小学毕业的对象,她坚持拒绝去相亲。她不断重申对于相亲对象的学历要求,但阿香父母并没有觉得学历有什么问题,只要男方家里现在能挣钱那以后阿香嫁过去就不愁吃穿了。但阿香觉得,跟学历不相称的人交流起来总是特别费劲,她不想一辈子跟这种人过日子。
双方的争吵和僵持终于停下来了,阿香父亲大发雷霆,将家里的一张椅子使劲摔出门去,散成了一地的木棍碎渣。阿香的母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阿香并没有有所悸动,她心一横,当天一个人便跑回了深圳。
去年春节。阿香对于相亲的拒绝行为并没有打消她父母不再让她去相亲的念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阿香父母直接让媒人把相亲对象带到了家里。
那一天她正在家里喂猫咪。突然家里来了几位陌生人,一个瘦瘦的男孩手里提了烟和酒站在了他们家客厅里。她父亲才跑过来跟她介绍这是邻村谁家的儿子云云。她简直都惊呆了。怪不得再也没有人央求她去相亲。相亲对象直接就过来了!在媒人的要求下,阿香跟男孩互加了微信,说是为了方便以后交流感情。男孩略坐了一会,看阿香并不怎么搭理自己,于是留下烟酒就跟媒人离开了。阿香让他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但男孩坚持让阿香的父亲收下这些东西,说是作为新年的礼物。
阿香对眼前的这位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也没有到讨厌的地步。毕竟人还是挺有礼貌的。阿香如是想。
到了晚上,阿香却收到男孩发来的消息,说因为没有相亲成功,让她把买这些东西的钱以红包的形式还给他!阿香看了消息之后简直晕倒,让她无语,她并没有让父母知道这件事,而是默默的给他发了个红包,并将他拉入了黑名单。
阿香有个姐姐,姐姐跟姐夫也是通过相亲认识最后共同组建了家庭。姐夫性格挺好,人也长得挺帅,但阿香的姐姐跟她姐夫结婚十年来感情淡的如同陌路人。这对夫妻从来没有过在同一座城市工作。他们有个女儿,女儿长到十岁已经成为一个无比操心的人,对于爸妈的关系她永远都在担心,担心他们会离婚然后抛弃她。
阿香不想让历史重演。有一次她实在受不了父母的逼迫,竟然扯着嗓子冲着父母大发雷霆:
“你们以前也是这样把姐姐嫁出去的,请问她现在过得好吗?三天两头闹离婚,哪还像个家?你们也希望我像她一样吗?”阿香父母两个人顿时不说话了。沉默地像一座大山。
无数个像阿香这样的农村女孩长大了都要接受这样的命运。农村父母都觉得女孩子大了应该早点嫁人,而且随着女孩子年龄越大,若还是没嫁人的话父母越会觉得脸上没有面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或许我们年轻一代并没有觉得晚婚会有什么,但农村的传统思想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深深地影响他们这一代人。对他们来说,工作梦想什么的都不重要,女孩子重要的是你嫁了人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这是两代人的分歧。马上就要回老家过年了,我替阿香感到担忧,也替阿香的父母感到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