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诺从小就有一个文学梦,要将自己的亲身经历用文字记录下来,尤其是儿时在姥姥家度过的那段岁月,汇成了记忆长河的点点繁星,又恰似粒粒珍贝,萦绕在她的心田梦中……
“妈妈,我不想去姥姥家。”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青诺,妈妈要去那里上班,难道你愿意每天醒来都见不到妈妈吗?”
“嗯,当然不想啦!可那儿有小朋友和我玩吗?”小女孩歪着小脑袋问道。
“当然有了,姥姥家住的那个四合院里有好几个小孩子,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这是青诺经常做的一个梦,梦醒时分,她恍惚回到了过去,那时母亲接姥爷的班,要回到了姥姥家的小镇上班,青诺那时还不满三岁,母亲不忍思念之苦,把她一起带了过去,而爸爸和七岁的哥哥留在了家乡小城。虽然那时的她很小,记不住多少事,但有些事经历过就再也忘不掉的,老院儿里面的人和事至今想起都历历在目。
青诺听母亲讲,那个老院儿距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院内住着六户人家,那时姥姥家只有一间20㎡大的屋子,一扇雕花的木门和一框糊纸的木窗,小小的青诺可以站在屋内大炕的窗沿上看到院内的人来人往。
屋内一张大火炕,炕沿边盘着做饭的土灶,冬天连做饭带取暖都有了,夏季是在外面架起铁炉子做饭的,地下转圈摆着四个古香古色的红色旧式大躺柜,火炕里墙边上摆放着一个老式的缝纫机,这就是姥姥家的全部家当。
睡觉的时侯火炕上挤着姥姥、姥爷、大姨母子仨、青诺母子俩七口人,青诺人小占不了太多地方,晚上睡觉的地方就是摆放缝纫机后剩下的一小块地方。
青诺刚到一个陌生环境非常不适应,妈妈一到之后就去上班了,尽管有大姨家的姐姐能陪她玩,但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青诺一下子就病倒了,打针吃药的看了好久才恢复,但也落下了气管炎的毛病,一到冬天就犯,有时候得咳嗽整整一冬天,非得到春暖花开后才能好转。
时光如水般逝去,青诺渐渐知道了这个老院的来历,也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和老院里的邻里们,住着青诺姥姥家、王姥姥家、张姥姥家、刘姥姥家、红四叔叔家,还有一户是红四叔叔的婶娘五娘娘家,不大的院儿里居住着二十多口人。
早年红四叔叔的祖辈从老家迫于生计来此做工,通过不断辛勤劳作建起了这座院子,院内共建有9间房舍,可到了红四叔叔这一辈子因家庭成份不好,只有红四叔叔和五娘娘居住的两间房屋还属于他们,剩下的房子都归公重新分配,所以姥姥等人才能住在这里。
老院的大门是一推两开圆拱形木门,平日里人来人往从来也不关大门,只有晚上众人都休息了才关闭,走近院门正方向就会看到一口石井,老院的人们日常生活用水就依赖于它,后来井里的水位逐年下降,大家也就放弃了从此处汲水,所幸这口井还没有干涸,后来成了大家偶尔喂养家畜家禽的水井,到青诺住过去时,趴在石井边缘一眼望下去,看不到多少水光反射,见到的是存留不多的井水上面漂浮着一些杂草,已经完全不能喝了。
院儿里各家都去一里外的另一个院内的水井里提水,妈妈每次去提水时,青诺就牵着妈妈的衣角跟着去,妈妈往上提水,她在边上玩,大院里的水井要比姥姥院内的大许多,附近的人们都去那里提水,回来的路上妈妈挑着一担水晃晃悠悠的前行,青诺跑前跑后的边玩边走,一里多的路程不一会也就到了。
石井上方的土墙上有两块刻花石壁,石壁建成的具体年代已无从考量。一口井、两块石壁已然成了老院儿里孩子们的小课堂,青诺再大些记得与她同龄的一堆小不点,或围坐在井沿边、或蹲着、或站着,淘气的就边玩边听,充当小老师的哥哥姐姐们在石壁上写下他们学习过的内容,小朋友们在这种轻松快乐的气氛中,逐渐学会了汉语拼音字母和简单的妈妈、爸爸、你和我等汉字以及10以内的算术。
每次进姥姥家门之前,必须要经过院内红四叔叔家的羊圈,青诺刚来时,或许是青诺胆小,亦或是欺生,每当走过羊圈时,里面的山羊们总是“咩咩咩”地叫哮着想要冲向她,青诺总是被吓到大叫,所以每次出入都要叫上一个人陪着。大概过了几个月才慢慢好些,可每次经过那儿也总是让青诺胆战心惊,每每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危险区”。
那时周边的每个院子都在院内的拐角处设置一处露天茅厕,姥姥院内的茅厕与姥姥家仅一墙之隔,只是简易的挖了一个大坑,在坑两侧各放置着一块长条木板,大概给成年人设计的吧,坑的宽度挺大的,反正青诺是一个人不敢去,就怕掉进去。
冬天还好,夏天难闻的气味让青诺每次都得屏着呼吸冲入家门。让青诺感到尴尬的事还有就是院内空间小,邻里间又非常熟悉,每次上茅厕前他们还要打招呼,有得还要隔墙与姥姥拉挂上几句,让青诺总感到特别的不舒服。
平常姥姥忙完家务活没事的时候会带着青诺去邻居家串门儿,逐渐地也就熟悉了每家每户,院内最老的住户是五娘娘家,家中只有两位老人,他们一辈子无儿无女,日常生活依靠子侄红四照顾,承诺百年后房屋地契的所属亦归于他。
青诺初见五娘娘的印象就是感觉她已经很老很老了,他们家的屋内盘着一通火炕,五娘娘腿脚不便,端坐在火炕上,进门处摆放着一对栗色板箱式柜子,最特别的是屋内地下靠里墙放着一付已经看似打好多年的棺木,火炕上靠里墙还有一付棺木,让人看到后感觉非常瘆人,青诺那时小,第一次看到时还有些懵懂,回去后听大人谈起,吓的脸都白了,以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了,连去隔壁刘姥姥家找她外孙玩时都离那扇门远远的,仿佛那扇门内有吃人的“妖怪”似的。有时梦里还会梦到那两付鲜红色棺木,总会被吓到哭醒。成年后的梦境里也曾回到过那个小屋,屋内的摆设还和从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老院的邻居们非常熟络,那时各家的饭菜也没有现在丰富可口,所以每家做什么可口吃食都会送给邻居尝尝。到了夏天,大家伙儿更是会在饭点时,端着饭碗在各家门口,边唠家常边吃饭,像青诺一样的小孩子们,则是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可以让小馋猫们尝到别人家的特色吃食呀!
各家吃食中青诺最爱吃的是王姥姥家的烙饼,焦香酥脆,尝过一次后,就再也忘不掉了!姥姥家对面住着王姥姥老俩口,年纪与姥姥相仿,家中儿女们都已成家立业不在身边,王姥姥有一手烙饼的绝活,每次烙饼都会叫青诺过去吃,而青诺呢,总是屁颠屁颠地搬着小板凳,早早守在灶台前等着金黄色烙饼出锅,带着淡淡咸盐味的焦脆,让她至今回味无穷,难以忘怀。
老院里东厢房住着张姥姥一家,张姥爷是一个木匠,手艺非常好,青诺最喜欢看张姥爷拿刨子刨木板的情景,只见刨子飞快的在木板上飞舞着,不久一块块木板就神奇地变成了精致的柜子、桌子、小板凳等等,姥姥家的小凳子就是出自张姥爷之手。
张姥姥家中有四个孩子,年龄也比青诺大出许多,最大的秀兰姐已经考上大学成为公家人啦,最小的明舅舅还比青诺哥哥大两岁,因为家里孩子多,所以家里的饮食不是很好,每到饭点总能听见明舅舅哭闹的声音,有时姥姥家做些变样饭菜,就给端过去些,要不干脆叫明舅舅过来一块吃。
青诺哥哥上学后每年假期都会来,明舅舅就会带着他们兄妹俩四处玩耍,还有红四叔叔家的三个孩子,经常住在刘姥姥家的小外孙。红四叔家的三小子和刘姥姥家的小外孙都与青诺岁数相仿,一般大孩子出去玩,青诺她们就是三个小跟屁虫。
离四合院大约两里路有一个大大的水塘,孩子们最常去的就是那里了,水塘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了,据说是经年累月下雨后慢慢形成的,后来里面就有了小鱼虾,水塘边的水很浅,夏季的时候孩子们可以整天去那里嬉水玩耍,欢歌笑语声不断,顺便捉些小鱼虾喂鸡,夕阳西下,远远地听到家人呼唤回家吃饭的声音,才你追我赶地往家跑。
青诺儿时的记忆里冬天异常寒冷,可是再寒冷的天气也抵挡不住孩子们好动的天性儿,冬天的水塘早早就结了厚厚的冰层,大人用废旧木材为孩子们做个小冰车,孩子们就可以在冰上肆意的溜冰玩耍了。
记忆中的午后阳光很充足,湛蓝的天空上朵朵白云飘动着,尽管天气很冷,但是穿上厚厚棉猴的青诺,带上棉帽子和手套,和哥哥们出去玩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水塘冰面上聚集了许多孩童,有滑冰的、呐喊的、在冰上拿冰钎画画的,一群大孩子争先恐后地正在比赛,看谁滑得最快,能当第一的……。
有的孩子玩性儿起来,嫌帽子手套碍事,索性全都摘掉,小脸和小手冻的通红,口中呼出的白汽早将他们的眉毛、头发染上了白霜,眉毛都冻成了晶莹剔透的“冰眉毛”了,可孩子们热火朝天地玩闹着,早把寒冷抛到九宵云外去了,此刻的水塘就是一片欢乐的海洋,是承载孩子们金色童年快乐生活的一处福地啊!
白驹过隙,时光穿梭,不惑之年的青诺早已将儿时的记忆封存在梦里,但时不时地会呈现在青诺面前,让她生发悠悠的思念之情。在九十年代末,青诺参加姨表姐的婚礼曾回去过一次,当年的老邻居大都搬离或已仙逝,只有红四叔叔与老伴依然坚守在那个老院儿里。
最近听姨表姐来家说,那个老院儿已列入拆迁计划,青诺估计今生再也没有机会去老院看一看,走一走,访一访老友了,老院儿的人、事、物、景就只能定格在青诺的记忆里了,那口古井、那块石壁、那扇木门似乎伸手就可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