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窗外的烟花分外美丽,今年比去年又耀眼了几分。也似乎比去年冷了许多,寒冷的冬季没有一丝温度。
今天是除夕夜,我站在窗户前看着楼下的喜庆。对门老李正带着他的家人参加社区的过年晚会。客厅里的电视机正播映着春晚节目,整间屋子就只有电视的声音,和我沉稳的呼吸声。
我不太喜欢过年这种重大节日,因为会让我感觉很孤独。在平时,我会靠着工作和酒精以及搔首弄姿的夜店女来放纵自己。
“在人间有谁活着不像是一场炼狱......”
突然响起一阵的歌声,那是我的手机铃声。我很喜欢这首歌,因为生活就像是炼狱。
好比你有时候会发现,这个天怎么突然就黑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大明两个字,我接起了电话。
“喂,大明。”
“喂,愚智啊,今天过年啦,给你打个电话拜年。新年快乐!”
“谢谢,你也是,新年快乐。”
“哦对了,今年我要跟雅儿结婚了,具体时间我到时候通知你。”
“好,一定去。”
“好,那我先挂了,我还得给雅儿打电话呢,嘿嘿。”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内心泛起一丝暖意。大明是我最好的朋友。每年的第一个拜年电话都是先打给我。
雅儿是他两年前开始交往的女朋友,长的不是很漂亮,却是真心爱着大明。用老祖宗的话来讲,她就是贤良淑德的代表,因为我觉得在我后来遇到的女性当中,没有一个人比得过雅儿。
雅儿是大明的福。而我曾经也很有福。
客厅的时钟朝着新年的脚步没有停歇过,它很勤劳,无时无刻都在工作。时间看上去虽然很慢,但其实也就那三根针来回走几步的距离。叫时针的那个家伙要是多绕几圈,我的胡渣就会跟着它变得茁壮。
你听,它的提示又来了。在平常,这种提示只是每天的交替,午夜的闹钟。可是今天,却意味着我们多了一个去年。
其实我很希望它的指针能永远停留在曾经的某一刻,将那个时候的整个时空静止。那样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是我又没有特异功能,所以我只能跟在它走动的屁股后面。
每年除夕我都会做上一大桌子菜,摆上四副碗筷,一个人吃的津津有味。
可是我的味蕾好像出了些问题,我做的很辣还很咸。却只吃出了一个味道,那是苦涩。
不过我还是会吃完,然后再点上一根烟,我很迷恋香烟在我的肺里转一圈,然后再从嘴里呼出去。整个过程就像电视剧里头的瘾君子,舒服又刺激过瘾。
人总想忘记一些不美好的东西,你费尽心思的想去驱散它。它就会躲进你的毛孔,跑进你的血液,藏入你的骨髓。在某个夜晚或在似曾相识的某个事物上面,全面爆发,然后不断的刺激你,折磨你。
而我的不美好,在每年的除夕就会爆发。它们组成的大军从我全身疯狂涌出,白细胞没有丝毫作用。
我抱着眼前的旧物,这也是爆发的一个病因。
2
九年前的除夕大年夜,这张桌子也曾经像对门老李他们那样,坐满了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那一年我18岁刚刚好,有完美的家庭,陪伴我整个高中的女朋友。她是那么温柔,跟雅儿一样温柔,要是她还在,肯定能跟雅儿成为好朋友。
她是那么可爱的一个人,连名字都是那么俏皮让人怜惜。
我叫李愚智,她叫陈小花。
遇见她是我们高一入学那年,她找不到班级不知所措的样子,随风飞舞的一头秀发,俏脸涨红的模样,真的像极了一朵小花儿。
我很合时宜的搭讪,好巧不巧发现我们俩是同一个班级。可能这就是缘分,我们分配成了同桌。还比如她喜欢张国荣而我的QQ头像恰恰正是哥哥,比如她喜欢看金庸的小说而我刚好有一整套书籍,所以我们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好朋友。
在那个青春荷尔蒙疯狂涌动的岁月,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她,那我就得表白。
于是我拉着她到我们的老地方,一个小山坡。因为她说那个在山坡夜晚的星星最好看。我借鉴了张爱玲的话,双眼深情的对她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小花,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她的脸颊瞬间涨红,默默的点了点头。我激动的欢呼,捧着她红润的脸颊,吻向她诱人的双唇。
我们一起度过了高中三年,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生活是那么的美好,我们的恋情就连老师家长都知道。他们没有人反对,我们就是旁人眼中的天作之合。
可是这该死的老天爷,这该死的命运。
我们就像是他手里的玩物,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看人类在他面前挣扎的模样。他丑陋的脸庞不开心了,所以他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让他可以开心起来。
于是他亲手操控了一场毁灭上万人的游戏,在除夕深夜降临。
一场毫无征兆的地震。
游戏里的大地在他的怒吼中颤抖,山川在分裂崩塌,房屋在瞬间化为废墟。
在这场游戏里会有几个人被他选中,能通关到最后。但是其他人都会失败,只能沦落成配角。我很荣幸的被冠名幸存者的称号,而其他人,成千上万的人却只能扮演者死亡的角色。
他们中有我的父母,同学,街坊邻居,和我最深爱的小花。
我胜出了这张游戏,可是跟其他游戏不同的是,我没有办法在胜利之余摆出开心的姿态。
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所有人,那自己独活着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无助,悲凉,可怜……太多这样的形容词都可以体会。
可是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幸存者,幸存?有什么意义?民众们只会记得我只是一个灾后幸存的可怜虫,然后在他们的施舍下,苟延残喘对吗?
那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让我接受?我可以拒绝这场胜利,我拔掉了插在身上的管子,挺直着我的身躯。准备上天台纵身一跃,我不接受世人怜悯,更不接受这狗屁的命运。
我想自杀,想逃离这个世界。
隔壁病床的兄弟好像看出了我的意图,他喊住了我,他说:“我的家人还没有救出来,但是我得活着,我要见到他们。他们活着的时候就没享过福,就算死了,我也不能让他们受委屈,我不能让他们躺在那么冰凉又孤独的地方。这会让我比死了还难受。 ”
我又想了一下,他说的棒极了。我还得找出我的父母,我心爱的小花。我不能让他们在那么冰冷的地方沉睡,我要带他们到这个世界最温暖的地方睡觉,那里只有美好。起码得等我为他们做完这些事情,然后我再去找他们。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大明,和我一样是这场游戏中的幸存者。
3
嘴里吐出的烟雾已经迷住了我的眼睛,指尖的香烟已经烧到了烟蒂,刺痛着我的手指。
从刚才它们爆发之后,就在肆意折磨着我的身体。
我养的阿黄趴在我旁边,它似乎看出了我的伤心,想钻进我的怀里安慰我。可是笨拙的它撞翻了我手里的箱子,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我没有责怪它,阿黄是我五年前养的田园犬,很忠诚的伙伴,有时候我觉得他比人类还聪明。每次我喝醉了倒在地上,他都会叼着我的被子盖在我身上,然后趴在我旁边守护着我。
我默默收拾着地上的旧物,一件又一件。
小花送我的书。
我爸的刮胡刀。
我妈送我的手表。
书已经旧了,刮胡刀也生锈了,手表也不走了。
一件又一件,我又没忍住,眼泪真特么的不值钱。
我不止一次想过追随他们的脚步。
可是那个温暖美好的地方,我还没找到。甚至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存不存在这样地方。
可我,还是要坚持的找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