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他和她的故事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我爱你

看着一望无际的黄土地,年轻的张晨光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张老汉点了一锅旱烟,盘腿坐在地头上,嘿嘿一乐,冲着张晨光的方向喊了一嗓子:“嘿,晨光!不行了吧?你们这城里来的小伙子,哪里干过这活儿!来来来,你跟我坐这一块儿歇歇脚呀?”说完,张老汉又乐了几声,没想到,被烟呛了几口,咳嗽了好一阵。

看着张老汉的鼻涕,眼泪被咳出来一大把,张晨光憋着笑,撸了把袖子,继续干活。这老头子,上次就是上了他的当,以为他好心让我休息。结果,他一扭头就去村长那儿告我的黑状。

张晨光想了几天,都没想明白,自己和张老汉到底有什么仇,为啥他老是给自己下套呢。

这正是年轻人的可爱之处,凡事总要弄个明白。岂知,这世上的很多事,并没有因果关系。

晚上,张晨光瘫倒在自己的窑洞里。他习惯性地用右手摸了摸被子下面,果然,那里有用油纸包好的点心等着他。

张晨光眨了眨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他仿佛瞬间来了精神,捧着点心,一屁股坐在了院子里。

啊,今天的星星真亮呀!一颗一颗亮闪闪地挂在天上,真美呀!嗯,今天这个点心也好吃,又酥又甜!那个人呢?嘿嘿,又美又善良!

第二天早上,张晨光一起来就被叫到了村委会。难道是张老汉又给他告黑状了?

人齐了之后,村长张立国用皱巴巴的大手点了一锅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四眼会计扒拉着算盘,时不时瞄一眼张晨光,眼神中带着一丝嫉妒,半分不屑。

“那个,”张立国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今天么,叫大家来啊,没啥子大事情。一点小小的,啊,小小的人员变动。张晨光这个后生来咱们旮沓村有一段时间了,表现么,还可以,还可以。大家对他的表现有啥子想法,可以都讲一讲啊,都讲一讲!来四眼会计,你先说!”

四眼会计突然被点名,有点不知所措,他先是用手扶了扶黑不溜秋的眼镜,说:“呃,那个,”话到一半,他一撑桌子,站起身,拍了拍自己那身已经分不清颜色的袍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张晨光这个后生,自从来了咱们村里以后,劳动还是可以的。不过嘛,人家毕竟是大城市里来的,不能按照咱们的要求,去要求他。这样的话,恐怕这小子身体会吃不消哦!”

“吃不消”这三个字,四眼会计说得格外用力。屋里的人听到这儿,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全都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哒哒,”张立国没说话,只是脸一沉,把烟袋锅子在鞋底敲了几下。

笑声戛然而止。

“呃,哈哈,当然啊!张晨光总体来说,表现还是很不错的,还是很不错的!”四眼会计偷瞄了几眼张立国,见他的表情有了一些缓和,下意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继续道:“大家还什么别的想法没有?张老汉,来,你天天和张晨光一起下地劳动,你来讲两句,来,讲两句!”说完,四眼会计如释重负般坐了回去,端起茶缸,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

张老汉挠了挠头,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冲着张立国的方向弯了弯腰,说:“呵呵,那个,挺好的,挺好的,我看这后生挺不错的。”

张晨光揉了揉鼻子,心里有些惊讶,这老汉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还夸起自己来了,这是又唱得哪一出?

“好,既然大家对张晨光的印象都挺好,”张立国站起身满意地看了一眼张老汉,继续说道:“现在呢,村里有这么个事儿啊。咱们村里小学只有两个老师,王老师岁数大了,这阵子身体不舒服,恐怕以后没法给娃娃们上课了。但是,学习,咱们可不敢耽误。耽误了学习,就是耽误了娃娃们,耽误了娃娃们,就是耽误了咱们旮旯村的未来。”

“对对对,村长说的对!”众人点头迎合道。

张晨光此时还是一头雾水,他现在还不明白今天张立国开这个会的目的。

张立国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咱们村里穷,没有几个读过书的人,四眼儿怕是咱们村里学历最高的人了。”

四眼会计听到这儿,不自觉地挺了挺脊梁,又扶了扶他那黑不溜秋的镜框。

“就这,也没有读完小学。”张立国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已经蔫儿下去的四眼儿,心里笑道,你个小娃娃,在我这儿还想上天。

“所以,这个替补老师嘛,就让张晨光来当。人家是高中毕业,又是大城市里来的娃娃,有知识,有能力。我相信他肯定能当好这个老师,张晨光,来,你来给大家讲讲,有没有信心!”说完,张立国重重地拍了拍张晨光的肩膀。

张晨光的大脑一片空白,木讷地站了起来。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一定好好努力,把村里的娃娃们都教好!谢谢村长给我这个机会!”

“哈哈,你这后生,就是实在!不像别的人,肚子里有点子墨水,恨不得眼睛就长到天上去了!好了,一会儿你就去学校吧,我都交代好了!”张立国瞥了一眼四眼儿,又交代了几项劳动安排,今天的会议便结束了。

张晨光如梦方醒,眼眶有些湿润地望着张立国的背影,他终于不用再下地劳作了。在这贫穷,偏僻的小村庄里,老师算是最好的工作了,公分高又受人尊重。

难道,是她让张立国把自己安排在学校的吗?这个念头很快被张晨光单方面否认了,不,肯定不是。她哪有这么大的权利,不管是按照自己的表现还是学识,自己当上这个老师,一定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和能力。嗯,肯定是这样的。

张晨光装了满心怀的激情,他特意回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去了学校。

这一天,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天,却是张晨光记忆里最特殊的一天。

晌午,四眼会计把算盘夹在胳膊底下,一瘸一拐地家里走。倒不是他腿有什么毛病,毛病出在他那双鞋上面。也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鞋了。只见他脚面上盖了一块布,下边踩着两个大小不一的布鞋底子,中间用草绳子绑着。要是走得快了,不是前面开了,就是后边掉了。偏偏他还拿着一副书生的清高样,脊梁骨挺得直溜溜的,下巴抬得高高的。那样子,滑稽得很。

远远儿的,村里人一看背影,就知道是四眼会计来了。

“呦,四眼会计呀,”王东升搓了搓手,一溜小跑过来了。

四眼儿白了一眼王东升,没说话,继续慢吞吞地走着。

这也不怪四眼儿,村里头,就连小娃娃都算上,没人待见王东升。这家伙,十足的懒汉一个。天天窝在家里,饿了就去别人家蹭吃蹭喝,地也不种,孩子也不管。本来,家里还有一个婆娘能给他拾掇拾掇,去年那婆娘跟一个跑大车的走了。家里现在就剩下一个女娃和他相依为命,地里的活都是女娃娃在干,才十多岁的女娃娃晒得黢黑,身子薄得和柳条似的。

王东升呢,还是没心没肺的整天瞎溜达。偏他那鼻子灵得跟狗一样,谁家做点好吃的都逃不过他的鼻子,搞得现在村里家家户户,谁家做好吃的都得把门锁好了。不夸张的说,狗叼着个骨头都得绕着他走。

王东升今天也不知道是咋了,嬉皮笑脸地围着四眼会计就是不走。四眼会计想走快点,甩开他,可是,自己的鞋子一掉一掉的,一点儿也不争气。

四眼儿不耐烦地扶了扶眼镜,推了王东升一把,说道:“你到底啥事?有啥事你说,别老跟着我,让人家看见,以为怎么回事情了呢!”

“嘿嘿,你咋生气了么,”王东升挠了挠肚子,又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开口道:“那啥,我们娃娃翠花呀,马上就十六岁了。我想给她说门亲事,四眼会计你看咋样?”

翠花?想起那个女娃娃,四眼儿还是心顺得很。那个女娃娃,黑是黑了点,细看还是很俊俏的。干活利索得很,身条也很匀称。四眼儿比她大三岁,小时候翠花扎着两个麻花辫,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老是“哥哥,哥哥”的追在四眼儿屁股后面。

“说就说嘛,”四眼儿瞥了一眼王东升,眼神又迅速地瞄向了别处,问道:“这个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好了嘛。实在拿不定,找村长去问问也行。找我做啥啊?”想起张立国刚刚在会上的话,四眼儿的心里就窝着一股火。

“那啥,四眼会计,这事,这事儿我就得跟你商量呐!”王东升挑了挑眉毛,直愣愣地盯着四眼儿。

四眼儿忽然明白了王东升的意思,霎时,脸颊就涂上了一层红色,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那,那个啥,你确定?翠花,翠花知道吗?”

王东升得意地点了点头,咧着嘴说道:“那娃娃知道,她咋能不知道呢。你俩从小一块光腚长起来的,知根知底的。你家现在就你自己,我也没法找你家大人商量。你看,这事能行不?”

四眼儿两只手敲了敲算盘,眼睛到处乱瞟一通,嘟嘟囔囔说了几句,“这,太突然了,我,我得想想,我得想想。”

王东升的嘴咧地更大了,笑道:“好好好!你是得好好准备,准备准备。”

王东升一早就看准了四眼会计,四眼儿十岁的时候,爹妈在小煤矿里做工被砸死了。小煤矿怕摊上事,来人赔了点钱,就把事儿给了了。四眼儿也是从那年开始就没去上学了,是和大伙一样下地干活。

后来,村里的老会计没了,整个村子就四眼儿一个会算盘的,四眼儿就这么当上了会计。四眼儿手里有他爹妈留下来的钱,但这娃娃不瞎花乱造,仔细得很。就他脚上这双破鞋,换成王东升都不穿了,四眼儿还舍不得扔,当真是个过日子人。

翠花要是能嫁给他,王东升这辈子还愁吃不上好茶饭么。

今天,张晨光上了半天的课,下午四点多就哼着小曲,回到了自己的窑洞里。真是美好的一天啊!张晨光特意炒了一个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吃饱喝足,张晨光醉意朦胧地躺在院子里的干草垫子上,看着这漫天的星星,美得很啊!

“晨光?晨光?”一个熟悉的女声钻进了张晨光的耳朵。

张晨光一骨碌坐了起来,月光下,一个苗条的女娃娃羞答答地站在院子门口。

“文秀,你怎么来了?”张晨光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看了下,周围没有人,他低头小声说了一句:“走,咱们进屋里去。”

文秀和张晨光一并坐在炕上,两个人低着头,傻笑着,时不时偷瞄一眼对方。

“那个,你今天咋来了?”张晨光看着文秀问道。

文秀的脸红扑扑的,可爱得很。张晨光真想用手捏一捏。

“没啥,就是,就是来看看你。”文秀用手捋着辫子,低着头,悄悄瞄了两眼张晨光。

张晨光目光热切地盯着文秀,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那个,好几天没见了。我,我想你了,你想我没?”

文秀白白的牙齿轻咬了几下嘴唇,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浅浅地点了点头,双手撑在身旁,两只脚一下一下敲着地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偷偷往张晨光的方向瞄了瞄。

张晨光看着身旁的姑娘,心里涌上了一股感动,眼睛莫名的有些湿润。他初到这个偏僻的村子,因为水土不服在炕上整整躺了三天。文秀作为村里的卫生员,不分昼夜地一直照顾着他。

后来,村里有些人给他下绊子,多半也都是文秀护着他。文秀看他身子单薄,怕他营养不够,经常偷偷塞一些吃的给他。多好的姑娘呀,那么美丽,又那么善良!

半晌,文秀见张晨光没有说话,疑惑地抬头看去。没想到,竟看到他正在落泪。文秀心疼地用手捧着张晨光的脸,小心地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

张晨光朦胧地看着文秀,心里突然燃起一团火。或是借着酒劲儿,他紧紧地抱住文秀,深情地吻了下去。两个颤抖的身体久久地纠缠在一起。

不知吻了多久,张晨光的嘴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文秀那双早已被他亲肿的双唇。文秀的头发有些乱,她慌张地用手捋了捋,眼睛不时瞄着张晨光,嘴角弯了又弯。

“文秀,我,”张晨光刚开口就被文秀用手堵住了嘴。她趴在张晨光耳边,轻轻地说:“晨光,不要说了,我知道,我知道。”说罢,她便起身,悄悄地跑走了。

张晨光闻着屋子里文秀留下的清香,一头躺在被窝里。

刚才那个久久的拥抱,甜甜的亲吻,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就连做梦,都笑出了声来。

四眼儿这一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半夜,年轻的身体竟有些发热起来。他索性坐了起来,脑袋里像是放电影一样,从小到大,他和翠花在一起的画面正不受控制地播放着。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把翠花当成妹妹。今天王东升突然提出来结亲的事,倒是让他心里长了草。

四眼儿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心里问道,翠花,你到底是咋想的呢?

明晃晃的太阳又一次挂在了天上。

今天一大早,张晨光的嘴角弯弯的,眼睛也弯弯的。逢人便热情地打招呼,村里人都传,这后生当半天老师,怕是高兴傻了。

从没出过错的四眼会计,今天算错了好几笔帐。张立国“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看向四眼儿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晌午,四眼儿从大队往家走,今天他没有夹着算盘,脊梁看上去有些弯似的。鞋,倒是依然是那双破鞋,一个人拖拖拉拉地走着。

“四眼会计,”王东升怀里抱着几块煮红薯,满脸堆笑地走过来,说道:“来,吃块儿红薯不?”

四眼儿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来一块儿吧,翠花今年种得红薯老甜了,来,来一块儿。”

四眼儿听了王东升的话,低头端详了一下,从王东升怀里挑了一个红薯。

“嘿嘿,四眼会计,你这挑红薯咋跟挑婆娘似的呢,”王东升咬了一口红薯笑着说道。

四眼儿的脸顿时红了,把手里的红薯往王东升怀里一扔,板着脸,道:“吃你个红薯,你说啥哩!你吃吧,我不要了!”

“别别别,嘿嘿,”王东升赶紧陪着笑,把红薯往四眼儿手里送,“我讲个玩笑,你咋还生气了呐!那啥,翠花那事儿,你咋想的?”

“翠,翠花,”四眼儿低头看着红薯,用手捏了捏,眼神突然变得坚定,沉声道:“翠花同意,我没意见。”

“好,好!”王东升高兴得一拍巴掌,怀里的红薯散了一地。他咧着嘴,蹲在地上忙扒拉起红薯,“没意见,没意见,翠花高兴得很呢!回头,我叫上她,咱们定个日子。你看咋样?”

“好。”四眼儿帮王东升捡了几个红薯,应了一句。

傍晚,张立国在学校门口背着手,走了一圈又一圈,时不时往里望望。

“村长!”张晨光夹着两本书刚出学校。

“哎,晨光,叫叔,叫叔就行。别那么见外嘛!”张立国一笑,露出了白白的一排大牙,像童话里的大灰狼。

张晨光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叔。”

“哎,那啥。我家今天饭好,你跟我回去吃吧。走吧!待会儿,咱爷俩喝两杯!”

“啊?那个,”张晨光不知道怎么拒绝。

“啊啥啊呀!走吧!叔又不能坑了你,怕啥?!别跟个女娃娃似的。”张立国用力地拍了一下张晨光的后背,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他无法拒绝。

文秀今天穿得格外好看,两个乌黑的麻花辫服帖地盘在头上,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上菜的时候,她时不时偷瞄一眼张晨光,又快速地低头出去了。

张立国给张晨光倒了一杯酒,又夹了两筷子肉,“晨光,来,吃!别客气!”

张晨光忙敬了张立国一杯,道:“好好,谢谢叔!”

“谢啥,到这来,就跟回家一样。”张晨光砸吧砸吧嘴,夹了一口菜,道:“我就看好你这后生,真不错!人实在,肚子里又有墨水,好得很!哎呀,我家就文秀一个闺女,没有儿子。我要是有儿子,跟你这样就好了!”

张晨光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又想起了什么,整张脸通红通红的,摇了摇头,一个劲儿的傻乐。

“哪有,我哪有您说得那么好!倒是文秀,文秀好,文秀比我好。”张晨光又敬了张立国一杯。

“哦,呵呵,”张立国端起酒杯,没有喝。他两只眼睛亮亮的,盯着张晨光,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有个这事,本来呐,不该和你说。今天,咱们喝酒喝得开心,我也不把你当外人,就和你说说?”张立国嚼着菜,说了两句。

“您说,您说,”张晨光咧着嘴看着张立国。

“呵呵,”张立国嘬了一口酒,道:“你看我家文秀也不小了。村里的后生,你差不多都认识,你说哪个后生和我家文秀合适哩?我也好参考参考。”说完,张立国放下酒杯,瞅着张晨光。

张晨光依旧咧着嘴,笑就这么定在了脸上。他没想到,张立国会问他这个问题。该怎么说呢?毛遂自荐?他的确喜欢文秀,可他还从没有考虑过结婚。这,有些太突然了。

可,他也不能把文秀推给别人呀!多么好的姑娘,自己昨天才吻了她,难道今天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这,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这个年轻人,此时心里不断做着斗争。

对面的张立国狡猾的一言不发,像个端着枪正在等待狐狸的猎人。

张晨光飘忽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他端起酒杯,豪迈地一饮而尽,像是一个决心要上战场的将士一样,“叔,您,您看我咋样?”

“哦?”张立国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冒着光,“好!好!我看你很好!那,你和文秀的事儿,叔就帮你们做主了?”

“都听叔的!”张晨光又喝了一杯酒。

这夜,张晨光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酒,他扛着漫天的星空默默地往家走,头点疼,两只腿也有些不听使唤。他索性便一屁股坐在半路歇了歇。

村里的灯这个时候都熄了,家家户户都睡熟了,安静得很。张晨光的心里像是踹了一只不安分的兔子,蹦蹦跶跶地撞来撞去。他莫名觉得有些喜悦,又有些失落,像是得到了什么,也失去了什么。

晚风轻抚着他的耳朵,似乎传来一两声女人的啜泣。

是谁呢?谁会在这璀璨的星空下落泪呢?她又为何伤心呢?

张晨光站起身来,朝四周望了望。远处,似乎有两个身影拥抱在一起。

是她在哭吗?为何在爱人的怀里哭泣呢?

张晨光想走过去问一问,又怕惊扰了这对深夜相会的年轻人。他想了想,还是抬腿踏上了回家的路。

或许,他们也有什么苦衷吧?

第二天,四眼会计破天荒换了一双新鞋子,连衣服也换了一身天青色的新袍子,头发擦得锃亮锃亮的,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得很!

四眼儿特意在村里转了一大圈,满意地收获了一筐又一筐的赞美,方才美滋滋地走去了大队。

王东升今天反常地窝在窑洞里,没敢出去。昨晚上,王东升把和四眼儿结亲的事儿和翠花说了,没想到,翠花一口就给回绝了。后半夜,他看翠花的窑洞亮着,又想和她再商量商量,却没找到人。

直到天快亮了,翠花才肿着一双眼睛回到家,噘着嘴,拿起锄头就走了。连早饭都没给王东升做。

唉,这可真是女大不中留!四眼会计多好的一个娃娃,这个该死的翠花咋就看不上呢?难道,她是相中别人了?不行,翠花必须嫁给四眼会计,我倒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敢误了我的好事!王东升咬着昨天剩下的红薯,心里思忖着。

本来四眼会计的新装扮应该是今天村里的头等新闻。没想到,快到晌午的时候,不知道哪个传出来的,说张晨光做了村长的女婿,要和文秀结婚了。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一下子在村子里疯狂蔓延开来,甚至有一些好事的婆娘们居然趴在学校墙头,对着正在上课的张晨光品头论足起来。

学校墙头根下散落的花生皮,瓜子皮,见证了这场议论的激烈。

下午,四眼会计特意绕到王东升家的地头。本来想着能和翠花说几句话,结果地里只有老牛家的二黑。

“二黑,”四眼儿喊了一声,“翠花呢?”

二黑埋头锄着地,低低地应了一句:“不知道。”

四眼儿红着脸,又往前走了两步,喊道:“你咋能不知道嘛!你不知道,你咋在这哩!”

二黑脖子一梗,把锄头往地上一扔,皱着眉头,喊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哩!哪能啥事情都知道的!人家愿意干啥就干啥,牛不吃草还能强摁头咋的!”

四眼儿擦了把汗,又往回走,边走边嘟囔:“今儿这是咋了?问个事咋还急眼了,生瓜蛋子,一天天和谁较劲呢这是!怕不是昨天被他爹打屁股了吧!真是!”

躲在树后的翠花看四眼儿走远了,抹了把眼泪坐在了地头。

二黑扛着锄头走过来,一屁股坐在翠花旁边,轻轻地拉过翠花的手,低低地说了句:“你别怕,有我呢!”

张晨光硬着头皮过完了这备受瞩目的一天,晚饭也没吃,闷闷地躺在炕上就睡过去了。

吃完晚饭,翠花又蒸了一锅馒头,她轻手轻脚地捡了几个最好看的馒头包在一块碎花布里,悄悄出了门。

一道熟悉的背影,偷偷跟在了她后头。

“二黑,二黑,”翠花小声喊了两声。

“翠花。”二黑小跑着过来了。

“给,”翠花把怀里的布包打开露出了几个白花花的馒头,“快吃吧,我知道你在家肯定吃不饱。你家兄弟六个,那点饭哪里够吃的。”

“嗯,”二黑眼里亮晶晶的,咧着嘴,拿起馒头就吃了起来。

翠花看着二黑,笑着帮他擦去嘴角的渣子,温柔地说:“慢点,慢点吃,别噎着了。”

几个馒头不一会儿就被二黑吃完了,翠花拉着二黑的手,痴痴地笑。

“翠花,你放心。我一定说通我爸,一定娶你!”二黑使劲儿握了握翠花的手。

“嗯。”翠花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耍流氓了,耍流氓了!大家快出来看看,快出来看看呀!二黑子耍流氓了!”王东升突然从后面冲出来,一把把翠花拉到自己身后。抬手就给了二黑一巴掌,骂道:“你个王八羔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勾搭我家娃娃!你家那十多口子都要没饭吃了,你凭啥打我家翠花的主意!你个臭不要脸的!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没有一会儿,这里被村里的婆娘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谁呀?二黑子?”

“咋回事?”

“二黑子和翠花耍流氓?”

“两人莫不是相好呢吧?”

王东升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相好?相好个屁!我们翠花都和四眼会计相亲好了,过几天就扯证了!二黑这个王八羔子,非黏着我家翠花不放,臭不要脸的!自己都吃不饱,还想娶婆娘呢!”

翠花刚要说话,被王东升一巴掌呼到了地上,“回家,你给我回家去,丢死人了!

翠花捂着肿得老高的脸,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气得一转身跑了。

二黑想追,被王东升一把拽了回来。

“哎呦,你看,还真是!这二黑老追着翠花。”

“真是,翠花能看上他呐,咱们村还有比他们家穷的吗?”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是,不是,翠花和我,翠花愿意。”二黑笨嘴拙舌地解释着。

“翠花和你?翠花和你什么?”

“哎呦,他们俩不会那什么了吧?”

“这年轻人,血气方刚的,真不好说呢!”

“这翠花看着挺文静,没想到胆子这么大呢?!”

“没有,没有,翠花和我啥事都没有!啥事都没有!”二黑赶忙解释,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没有,没有的事!我家翠花懂事得很,不会做那种事的。”王东升气急败坏地又踹了二黑一脚,道:“都是这个王八羔子,紧追着我家翠花,要不,谁会搭理他呀!真是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这二黑心里也没点数,就他家那个情况,谁能看上他呀!”

“就是,要不天天帮翠花下地干活呢!”

“真是不要脸,人家看不上他,他还死皮赖脸的!”

“就是,就是,以后我得让我家娃娃离他远点!”

这一夜的风波,直到后半夜才逐渐平息。

四眼会计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的。他眼睛瞪得老大,怔了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慌忙地买了些吃的用的,跑去了王东升家里。

翠花昨天一定是受了委屈,听说还被王东升打了。这个王东升也真是的,二黑子缠着翠花,又关翠花什么事,怎么能打她呢。四眼儿越想,心里越急。

“翠花,翠花?”四眼儿扯着嗓子冲窑洞里喊着。

“哎呦,四眼会计你来了,”王东升兴高采烈地从窑洞里出来了,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一看四眼儿手里的东西,王东升嘴咧得更大了,赶忙接了过来,“哎呦,还买这么多吃的啊,破费了,真是破费了!”

四眼儿扯着脖子往窑洞里看,“翠花呢?她咋样了?”

“没事,没事,昨天睡得太晚了,还没起来呢!”王东升咬了一口点心,含糊不清地说着,“等,等她醒了,我带上她去你家,咱们商量,商量商量结婚的事!”

“结婚的事?”四眼儿一拍脑袋,想憋又憋不住地笑了起来,“那个,那个让她好好睡吧,回头晚上,晚上你们过来。我准备准备。”

“好嘞,好嘞!”王东升满口答应下来。

村长张立国转了一圈也没看见四眼儿,便坐在大队办公室泡了杯茶,边喝边等。

没一会儿,四眼儿眉眼含笑地走了进来。

“哎呦,四眼会计,今天心情不错呀!”张立国放下茶杯,道:“一会儿,你跟着村里的拖拉机去趟镇上。”

“去镇上?做啥?”四眼儿抹了把汗,坐了下来。

“嘿嘿,”张立国忽然笑了起来,“我家文秀和晨光要办事哩!你帮我去买些东西。”

“哦哦,”四眼儿也笑了起来,“正好,正好,我也要去呢!翠花,翠花和我的事也定下来了。”说完,四眼儿害臊似地抹了把脸。

“我听说了,恭喜恭喜呀!”张立国拍了拍四眼儿的肩膀,大方地说道:“暖水壶你多买两个,就当是叔送你的新婚礼物了!到时候给你放几天假,好好放松放松。”

“谢谢村长,不,谢谢叔!”四眼儿感激地点了点头。

王东升苦口婆心地劝了一天,翠花没完没了地哭了一天。

傍晚,隔壁的婆娘在王东升家门口嚼舌头,“哎,你听说了没,二黑子走了!”

“啊?去哪了?”

“不知道,说是去外地打工了。这一去就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二黑他娘哭了一天了。”

“哎呦,真的?不过呀,他走了也好,村里我看他也待不下去了。”

“是是,走了好,走了好!”

翠花听着风吹进来的闲话,忽然止住了哭。她倚着被窝,目光呆滞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过了好久,翠花终于开口了,“你真的让我嫁给四眼儿,不后悔?”

“不后悔!四眼会计多好的后生,你吃不了苦!爹养了你,你也得替我想想不是?”王东升攥着拳头说道。

翠花直勾勾地看着王东升,一字一句地说道:“好!你不后悔就好!你让我嫁,我便嫁。只是你记住,不要后悔!”

这天,王东升和四眼儿喝得醉醺醺的。不知怎么的,四眼儿觉得翠花的笑阴森森的。

大概是自己喝多了吧。

张晨光倒在院里的干草上,下礼拜,他就要和文秀结婚了。这几天,他的胸口像是被谁塞进了满满的棉花糖,甜甜的,闷闷的。

天上的星星真美呀!张晨光的心里,却下起了雾。

西北的夜风,吹了一夜。不知吹散了谁的愁,又吹来了谁的忧。

四眼儿和张立国这几天都不在大队,喜气洋洋地忙着准备两家的婚事。日子定下来了,两家都是后天结婚。四眼儿没有父母,张立国和婆娘一商量,都是喜事,索性两家就都一起办了。

结婚的头一天夜里,张晨光一夜没睡,翠花也一夜没睡。不知道他们俩都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喜庆的锣鼓声响彻了整个旮旯村。

张晨光和四眼儿两个新郎官笑得脸都僵了,被村里人灌了一杯又一杯,脚底下都迷糊了。

“恭喜你,晨光!”大牛举着酒杯说道。

大牛是张晨光在旮旯村最好的伙伴,别人欺负他的时候,大牛总是会为他主持公道。张晨光心里很是感激大牛。

“大牛哥,谢谢你!”张晨光醉眼朦胧地又喝了一杯。

大牛趁没人注意,偷偷在张晨光耳边说了一句话:“晨光,我之前劝你,你不听。以后,若是吃到苦头了,你可不要怪我咯!”

张晨光张着嘴巴刚想说什么,四眼儿过来一把拉过他,去下一桌敬酒去了。

这一天,张晨光的脑袋就没有清醒过。晚上他倒在炕上,连衣服都是文秀替他脱的。

春宵一刻值千金,文秀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四眼儿被人搀进窑洞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醉死了过去。一帮年轻的后生一脸坏笑地看了看四眼儿和翠花,便吵闹着离去了。

翠花看着炕上的四眼儿,嫌弃地扭过头去。

夜里,翠花对着镜子把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

二黑,我翠花这辈子只想嫁给你。奈何,命运弄人,如今我不知道你人在何方,也无法追你而去。

二黑,你要记得,我将永远永远的爱着你。

翠花擦了擦脸上泪水,对着镜子笑了又笑。

半晌,她推开门,冲着远方挥了挥手,便轻轻地把脖子伸进了树枝上垂下来的圈圈里。

夜,依旧是那么安静,仿佛没有人来,也没有人离开。

远方的二黑忽然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的泪水还乖乖地挂在那里。

刹那间,他觉得胸口好疼,疼得眼泪不停地掉下来。那个姑娘,她还好吗?

天上的星星眨了眨,似乎在说些什么。

天还没亮,鸡还没叫,旮旯村里却传来了一声声悲痛的呐喊。

“咋的了?”王东升推了推身旁的张寡妇。

张寡妇赶忙扎起了头发,慌慌张张地穿着衣服,还不忘踹了王东升几脚。

“不知道呢,肯定出事了!快起来,起来,一会儿天亮了,让人家看见不好!”张寡妇催促着把王东升拽了起来。

等村里人七嘴八舌地寻着声音找过去的时候,看见眼前的一幕,却都安静了下来。

四眼会计躺在院子里打着滚儿痛哭着,旁边的大柳树上挂着一个人,是翠花。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不知是死者更痛,还是生者更痛。

昨天的喜事,今天的白事。

为了这事儿,张立国的婆娘狠狠地骂了张立国几顿。

同一天办喜事,一个新娘却在半夜上吊了,这是多么不吉利的事儿呀!

张晨光想要去安慰安慰四眼会计,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想,还是不去了。人家新婚第一天就失去了爱人,悲痛欲绝。自己新婚燕尔的,去了,反而不好。

从那以后,四眼会计就变怪怪的。逢人总说翠花在家等着他,算盘也不敲了,大队也不去了;整日趿拉着双破鞋,在村子里游荡,活脱脱和王东升一个样子。

张立国倒也不烦心,女婿张晨光已经教会了大牛,村里的账以后都是大牛会计来管了。

这一天,张晨光兴冲冲地准备着小学的第一次家长会。来的家长都是女人,男人这个时候都在地里。

张晨光慷慨激昂地讲了许多,台下的掌声也响了很久。

等他意犹未尽地回到家,正撞上了一脸阴沉的文秀。

“你怎么了?”张晨光问道。

“哼,”文秀白了他一眼,怒道:“怎么了?你跟那么多婆娘在一起开个什么会?你没看见她们的眼神吗?像是要把你生吞活剥了似的!”文秀双手插在胸前,扭过头没看张晨光。

“呵呵,就这事?”张晨光不以为然地拍了拍文秀的肩膀,一屁股坐在了炕上,笑道“这是家长会,家长会!她们是别人的婆娘,可也是娃娃们的娘呀!有几个娃娃是当爹的带大的?”见文秀还没有动,张晨光又道:“再说了,我放着你这个美娇娘不动,出去去勾搭那些老掉牙的婆娘,我不是傻吗?你说是不是?”

“你说得是真的?”文秀扭过头看着张晨光。

“当然是真的了!难道,咱们家没有镜子吗?你赶紧照一照,看看这十里八乡哪有比你还美的婆娘!”

张晨光的糖衣炮弹文秀很是受用。

不过,张晨光的心里却涌起了别的滋味。今天是张家婆娘,明天是王家寡妇。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以前的文秀不是这个样子的呀,张晨光忽然想起了大牛的话。

日子如流水,一天又一天地过着。

这天,文秀又和张晨光吵了起来。张晨光搓着脸,无奈地喊道:“我只不过和别的女人多说了几句话,你至于吗?她是我班里娃娃的家长,我们就说了说娃娃最近的表现,你说咋了嘛?”

“咋了嘛?”文秀像个泼妇似的,双手插着腰,怒道:“你说咋了?那个王寡妇整天对着你眉来眼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呢?村里哪个人不知道呀?你去问问去!”

张晨光叹了一口气,说道:“什么叫眉来眼去?文秀,你多心了!你说说,从咱们结婚开始,哪天你不因为这个事儿吵的,今天是王家的,明天是李家的。我是个人,不是个畜生,还能看见个婆娘就扑上去?”

张晨光喝了一杯酒,低声道:“文秀,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们以前多好啊!”说完,张晨光便走了出去。

文秀把家里能摔的,都摔了,哭了半晌,便回了娘家。

四眼儿这几天刚学会了抽旱烟,天天拿着旱烟袋子到处晃悠。许是因为今天的风有些大,四眼儿点了好几次才把烟点着。他随手一扔,没想到把火柴扔在了张晨光院里的柴火垛上。

四眼儿抽着烟,对着夜色,絮絮叨叨地念着翠花,等他回到窑洞。张晨光院里早已火光一片。

王寡妇的窑洞里,此时春光一片。

张晨光趴在王寡妇身上喘着粗气。王寡妇呵呵一笑,说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想你了,就过来了。”张晨光说罢,便翻身躺在了炕上。

王寡妇轻轻扶着张晨光的胸膛,略带醋意地问道:“你家那个母老虎肯让你出来?”

“呵,”张晨光哼了一声,把王寡妇的手拿开,坐起身开始穿衣服,“她?她能把我怎么样?她不是天天疑心我和这个,就是和那个的,我便做给她看!也不枉,她冤枉我这么多次!”

王寡妇也坐了起来,披了件儿衣服,笑道:“那女娃娃,从小就抓尖抢胜,也就是你敢娶她。村里那个后生不绕着她远远的。”

“着火啦,着火啦!张晨光家着火啦!”不知是谁突然喊了起来!

张晨光浑身一震,赶忙起身,不好!文秀还在家!

张晨光跑到窑洞的时候,文秀正在和村里人一起救火。他红着眼眶,一下子抱住文秀,说道:“还好,还好,你没事!”

文秀红着脸推开了他,笑着说道:“还不救火,一会儿咱家烧得啥也不剩了!”

快到天亮,火终于灭了。

张晨光家的窑洞已经烧得不像样子了,看来,这几天,张晨光两口子只能住在张立国家了。

最初的几天还好,两个人蜜里调油似的。

没过几天,文秀又开始疑神疑鬼,天天在家里摔盘子摔碗的。有时候,张立国都看不下去了,只好带着张晨光去大队喝喝酒,躲一躲。

这一夜,张晨光又赌气跑了出来。他该去哪儿呢?

王寡妇家?他不想去。那一次的出轨,并不是他的本心。他的心里还是爱着文秀的,那次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意外。

张晨光踱步走在路上,正遇见了抽着旱烟的四眼儿,他嘴里依旧嘟囔着,“翠花,翠花。”

张晨光忽然想起那个失火的夜里,如果,文秀那天在家,该多好!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张晨光不禁打了个冷颤。

踩着夜色,张晨光走了又走,还是走进了王寡妇家。

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张晨光不知道,文秀也不知道。

天上的星星,眨了眨,似乎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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